一次意外的相遇,一場勝負已分的對話,對事件的走向並沒有任何影響。讓灰色職業得以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職業操守,決定了吸血鬼的幾句嘲諷遠遠不足以讓一個灰色職業者放棄自己的工作。
博依森自己也說了,他已經是一位沒落的灰色職業者,我們可以認爲他並沒有多餘的選擇能力。放棄這次的工作?他可能就此放棄了自己職業生涯中的最後一個工作。
扎克的臉色保持了微笑,博依森也一樣。這位印安人似乎把之前和扎克的全部對話完全丟棄,當作沒有發生,用侍者式的微笑朝吧檯前唯一的客人扎克點點頭,彷彿不認識,然後端起了裝着飲料的托盤,側身離開吧檯。
他要行動了,要當着扎克的面對昆因下手!
去梳化間的艾米莉亞還沒有回來,但扎克也不能繼續等下去了,隨即起身,跟在博依森的身後,朝西區老人的方向走去。
雖然現在的老比夏普夫婦依然在和昆因夫人說些什麼,這並不是扎克認爲加入他們的好時機,但扎克已經沒選擇了。博依森這個沒落的灰色職業者,真的是一點都不給蒸蒸日上的格蘭德一點面子,‘反正對立已然不可避免,那就在你面前堂堂正正的幹好了’!
這是兩個灰色職業者的交鋒!加上巫師和吸血鬼的身份,呃,這場面真心無法預知。
“啊。”短促的、帶着沒惡意的小嘲諷,從最先看到扎克過來的巴頓夫人嘴裡冒出,“我看你是終於甩掉那個偶遇的女人了。”她在說艾米莉亞,不過當然了,巴頓夫人的視線只會注意到過來的扎克,根本沒有去看同樣過來的侍者裝束的博依森!
博依森的臉上保持着侍者的微笑。圍繞着西區老人們的圓桌,放下托盤上的飲料,法爾肯、巴頓……比夏普、昆因!
扎克的神色沒有任何不自然。“她去梳化了。”隨手從博依森即將在昆因夫人面前放下的飲料的手中拿過杯子,目中無人的指使式揮揮手。彷彿在示意,請再跑一趟吧。
看着博依森沒有表露出任何反應,老實的一點頭,暫時離開,扎克端着杯子當然沒有準備喝天知道里面有什麼的飲料,只做了個放到嘴邊的動作,就不滿的隨手就將滿杯的飲料放在了另一個走過的侍者托盤上,“紅酒。謝謝。”
格蘭德主人的酒精愛好,便利的被用上了。
昆因夫人皺皺眉,並沒有介意扎克突然拿走了她的飲料,倒是不停的再對扎克使眼色,似乎在提示着什麼。不要忘了昆因夫人一直在和比夏普二老聊天。
“順序。”巴頓夫人拿起的杯子在桌邊敲敲,“格蘭德要先和我聊點事情,昆因、比夏普。”巴頓夫人抿一口飲料,似乎覺得味道不錯,又抿了一口,“我先。”
然後巴頓夫人十分自然的點了點身旁的座位。老法爾肯先生滿臉微笑的晃晃手杖,就要讓出座位。這不是巴頓夫人霸道,而是法爾肯先生願意。畢竟是爲了他家的事情,對吧。
當然老法爾肯先生並不會離開,另一對老夫婦已經在招手示意侍者在自己身邊加座位,這對老夫婦,扎克在史密斯莊園見過他們的畫像,是老史密斯夫婦。委託的主角家族之一,他們自然樂於配合。
連昆因夫人都不再多說什麼,配合的挪動着座位,爲扎克騰出位置。這委託已經被扎克弄成對整個西區第三代都有益處的公益項目。配合是必須的。老比夏普夫婦也算有點自覺,暫時沉默的和大家的行動保持一致。
可是。唯一不配合的恐怕就是我們的吸血鬼扎克了。
扎克微微的側頭看向吧檯的方向,博依森的手腳真快。已經託着托盤再次準備過來了。扎克有些無奈,只能在臉上擺了略微有些惶恐的表情,站在桌邊,慌忙按住剛起身的老法爾肯先生,對着悉悉索索挪動座位的老人們抱歉,“實在抱歉,我……”
彷彿被巴頓夫人瞬間的不耐煩眼神震懾,好吧,可以理解,巴頓夫人想進行的對話已經是第二次被打斷了。扎克稍微頓了一下,看向巴頓夫人,用了十分抱歉的表情,“實在抱歉,巴頓夫人,那位布朗寧醫生拜託我向昆因夫人說一些事情。”
自然是在說艾米莉亞來這場午宴的目的,扎克本只是幫忙傳達一些東西而已,並沒有必要把艾米莉亞的事情擺在自己格蘭德事務之上,在解決格蘭德事情後隨口提一句就很夠意思了。
但,此時有博依森這個絕對是想對昆因夫人做點什麼的傢伙在,扎克也不得不重新調整事情的優先級,想辦法盡力讓自己更容易照看昆因夫人!
“哼。電梯裡的那個女人嗎?!格蘭德,你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巴頓夫人顯然有些不爽了,這是扎克表述方式造成的原因。
注意一點,巴頓夫人此時要和扎克的交流,是要擺正格蘭德和蘿拉的關係,讓格蘭德不要濫用他們和西區人的友誼。僱傭幫手和朋友,這兩個身份不衝突,但度絕對不好把握。實話實說,巴頓夫人並不希望看到別人家的委託牽扯到她家人的情況,這次委託的特殊在於是公益項目,好處明顯,她還可以忍受而已。
而扎克的表述,顯然在說他受到了別人的要求,向西區人傳達某些話。試問,傳話給西區人這件事是朋友該做的還是僱傭幫手該做的?是前者。
看,兩個不衝突的身份在此時極其模糊,當巴頓夫人要對僱傭幫手說一些原則問題的時候,扎克用了朋友的身份來回避。
回想一下,這個問題早就被還不是謝爾女士的比夏普夫人提出來了,這裡出現了一個證明而已。
“抱歉。”扎克自知,被責怪不可避免,但依然保持了抱歉的微笑。“但是,我實在不想我們在談論正事的時候,還被她打擾。包括她想說的話,我實在也不想爲難先生夫人們。”
明白扎克在說什麼嗎。前一句在說艾米莉亞是個累贅,有她在旁邊帶着私心總想接近你們這些西區老人,你們和我,和格蘭德重要對話會被打擾。至於後一句——
“現在她去梳化了。”扎克挑挑眉,“我想快點說完,然後希望昆因夫人給一個答覆,我回復了她,就讓這件事過去好了。我們不用再受到打擾。”
西區的老人們在此時露出了思考的神色。這些老人沒一個不是聰明人。片刻,就懂了扎克的意思。
艾米莉亞在電梯中就表現出了想要刻意接近昆因夫人的意圖,那不管她要幹什麼,對這些西區的大人物來說都是小人物的麻煩事情,這點可以理解吧。
然後,扎克給他們提供了一個解決麻煩的方案,趁着麻煩事情還在梳化的時候,由扎克來獲取一個答案,艾米莉亞恐怕連昆因夫人的面都再也見不到了,因爲扎克已經把昆因夫人的答案給她了啊。
很簡單的。扎克此時就是名爲‘西區大人物’的大院,的門衛小哥。
巴頓夫人嘖了一聲,塌陷的眼皮下還是完成了一個白眼。扎克述說事物的角度總是刁鑽又詭異,但卻讓人信服。這感覺挺討厭的。
巴頓夫人搖搖頭,自己站了起來,讓出了昆因夫人旁邊的位置。不是配合,是讓扎克趕快。
扎克掩住了無奈的表情,坐在了昆因夫人的身邊,這事快不了。即使扎克想快點回復艾米莉亞,也還要看博依森有多執着了。
“是這樣的。”扎克看向昆因夫人,儘量不去注意旁邊的老比夏普夫婦。“布朗寧醫生長期在北區的流浪漢收容所做義工。”
不用太意外吧,艾米莉亞還是在照看他食屍鬼男朋友的事業。她的目的也就是爲此。
昆因夫人也只能聽着,在聽到義工的時候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的好了一些,要知道,昆因家族就是以慈善著名的。算是緩解了一下之前在電梯的冒失形象造成的壞印象。
博依森極具侍者天賦的無聲無息出現在昆因夫人旁邊,端着飲料,不打擾任何人的輕輕放下。
“不知道夫人知不知道這些數據……”
昆因夫人隨意擡起,等飲料落桌時就拿起的手一滯。因爲扎克十分順暢的順手再次從侍者手上拿過了杯子……
“在流浪漢收容所統計的……”扎克毫無自覺的端着杯子送到嘴邊,似乎不經意的看了一眼,皺起了眉,停住了。
扎克皺扯扯嘴角,不去看被搶了兩次飲料,神色莫名的昆因夫人,而是擡頭看向了侍者博依森,“這不是我要的東西。”
扎克十分不耐煩的搖搖頭,拿着飲料的手推到博依森臉前,簡單的一個字,“換。”
大家以爲西區老人的這張桌子上,會有‘善心氾濫’的人去提醒扎克,他根本是認錯了人,他要求換紅酒的侍者不是這一個,真正弄錯的是他麼?怎麼可能。而且恐怕根本就沒人記得侍者的樣子。
哦不對,印安人的臉和波洛領帶很顯眼,但其它的,誰會去記,那些只是侍者而已。
有着印安人的臉和波洛領帶的博依森眼角一抽,接過扎克手中飲料,再次轉身,暫離。
扎克似乎在爲難了一個侍者後,根本沒當回事,在這樣的場合倒是沒人在意,扎克繼續,“統計的數據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流浪者是退伍軍人。”
昆因夫人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說到她感興趣的部分了,這反應很正常。
“其中有大部分是十年前戰爭後退伍的軍人,包括傷殘退伍的軍人。”
有人插話了,是政治家族的老斯通先生,“我聽說過這個事情,布雷克最近提起過。”但就這一句而已。
政客,即使似乎退休的老政客也不要小看,大家可以隨意的聯想,比如按這個順序,布雷克,公關,市長辦公室,市長,安東尼,退伍軍人。
昆因夫人看了斯通先生一眼,視線輕輕的掃過桌上的許多人,大家似乎都在思考。
扎克微笑的朝斯通先生的方向點點頭,算是感謝他的插話。這事兒,說不定能給艾米莉亞一個滿意的答覆,但是需要扎克的一些切入事件的獨特方式。
扎克給了昆因夫人思考的時間,這也是艾米莉亞的意思,就和她在電梯中先提昆因夫人對退伍軍人的慈善一樣,先引起昆因夫人的興趣,然後纔是正題。
“但是就布朗寧醫生所說的,收容所的設施、人員、資源,都十分……”扎克適時的皺眉,“惡劣。”扎克開始了,“布朗寧醫生是心理專業,長期爲這些無家之人進行心理幫助,但是……”
昆因夫人從思考中擡眼,隨着扎克的言語引導,看來她想通了些什麼。同樣,大家可以任意聯想。
昆因夫人看着扎克,“但是,作爲心理醫生,她能做的事情很少,比如那些傷殘退伍軍人的生理傷痛。”
隱晦的偏向,開始和某件還未公開、但我們心知肚明的事情(昆因即將推行的某物合法化)搭上邊了。
“是。”扎克點頭,艾米莉亞的主旨是希望熱衷於慈善事業的昆因資助收容所,退伍軍人只是她用來說服昆因夫人的一個點而已。昆因家族的孤兒院、退伍軍人之家,這些已經在整個聯邦都有名的機構已經可以證明,昆因對這個點有獨特的熱衷。
但在扎克這裡,掌握着比艾米莉亞多太多信息的扎克,可以更充分的利用這個點。
“不要看她冒失。”扎克臉上帶了微笑,“但她並沒有惡意……”
話被打斷,是因爲一位侍者遞上一杯紅酒。這次大概是對的人吧,反正不是那個莫名跑了兩趟的帶着波洛領帶的印安人侍者。昆因夫人看了一眼,根本就不去和扎克‘搶’了。
扎克迅速接過反正不是博依森遞來的酒杯,清空,遞迴給侍者。這是必須的,扎克還指望自己的紅酒梗,讓博依森不斷的重複在來來回回的跑路中耗掉所有耐心,知難而退!
“只是希望能夠幫收容所的那些人,包括那些退伍軍人們做一些事情。”扎克繼續,“但是能力有限,只能寄希望於不久前,纔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昆……”
扎克這明顯是開始捧昆因夫人的話沒有說完。
扎克剛清空的紅酒,裡面有點其它的東西。
能怎麼說呢,大意了。當要防範的目標太明顯時,我們的吸血鬼忽略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