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層立着一座等人高的金佛,貼金箔作法身,遍體聖光閃爍。
陸英深施一禮,言道:佛祖,教外後生陸英,只想尋找未婚妻朱琳琳,絕不敢冒犯佛門淨土。還望佛祖成全!
言罷,一隻牛犢大小的鬃毛獅子從佛像背後猛地跳出,張牙舞爪甚是可怖。
陸英看着那獅子,不由想起另一個傳言,難道佛祖真是獅子所化,不然爲何其所坐處稱爲獅子座,其聲稱爲獅子吼。
他正胡亂想着心事,那雄獅張開腥紅巨口,突發蒼勁低吼,其聲震動天地,將人耳膜鼓動地生疼不已。
陸英喉頭一甜,急忙緊閉雙脣,將鮮血嚥了下去。在這正音獅子吼中,他能做的只是如一葉小舟隨波浮沉。
小舟在狂濤巨浪之下,被推着涌向一層一層的遠方,除了月光照在船底忽明忽暗,小舟安靜的沒有一點反抗。
逐漸船板各條縫隙開始吱扭作響,但由於拼合得毫無瑕疵,卻始終未曾散架。
小舟被拋上浪尖,又跌落溝底,但因爲它體質輕盈,始終壓在水面之上。無邊的怒浪接連千萬裡,但明月清輝燭照天地,只是靜靜撫摸着夜中的一切。
急濤怒浪終有盡時,飄風驟雨不能終日。
獅子吼慢慢平息,陸英就如沐浴了春夏秋冬,懶洋洋連手指都不擡。
有一個聲音從頭頂飄來,言道:小施主內力精進如斯,當真令人讚歎!想不到竟能挺過我獅子吼神功善哉!請上來吧。
陸英心中暗道:我如今哪有什麼內力,若是用內力抵擋,恐怕早被反噬之力撕成碎片了。你又怎知我渾身無力,所爲乃是順其自然之道!
陸英從二層緣木梯登上三層,剛轉身走過門洞,一張馬面赫然出現在眼前。
此馬面生三眼,脖子以下卻爲人形,手中握着骷髏杖,情貌猙獰,森然望着陸英,好似從地府而來。
陸英穩住神識,拱手道:馬面金剛,陸英有禮!
那馬面人身的三眼妖怪向後一躍,忽又化作一匹白馬,昂首踏足宛若天龍。
陸英笑道:白馬救招提,金剛護六道。陸英也有一匹馬,卻是墨黑如緞,可惜今天不能跟來此處。
щщщ▪ тtkan▪ co 白馬聽他道破身世,微微頷首三下,化作白煙消失不見。
只剩下塔心正中蓮花臺上金佛坐像面含悲憫地望着陸英。
陸英沿着牆壁摸索一番,確定沒有暗層機關,略顯失望的再往第四層走去。
上到第四層,還未走到門洞口,忽有一頭野牛猛撲過來,犄角撞在陸英胸口,將他頂了個四腳朝天,咕嚕嚕從木梯滾落下去。
陸英來不及呼痛,低頭看向胸口,所幸並未破損流血。
想來這野牛也不過是幻想,與之前的雁獅子白馬皆爲塔頂之人所布迷陣。
但是野牛力氣實在大,如今要怎麼闖上去呢?寶刀雖利卻不能傷它分毫,拳腳功夫又無內力撐持,恐怕只如隔靴搔癢。
陸英沉思片刻,打定主意又慢慢爬上木梯。待到了半壁廂,陸英跪坐了下來,屏息凝神猶如禪定老僧。
那野牛堵在木梯口凝望着他,彷彿在陪他坐禪一般。過了不知多少時光,人牛心神俱靜,再也聽不到纖毫聲響。
陸英睜開雙眼拜道:人中牛王,生牛糞中。具足大力,入禪垂手。
邊念邊起身往木梯上走去,待靠近牛首,五指如鉗猛地抓住牛鼻,在它頭上一敲,說道:
老子騎青牛,悠然過雄關。我今人牛忘,你且回頭看。
那野牛低哞一聲,順從地反身回到塔內,臥在地上恍若沉沉睡去。
佛家以牛爲神,相傳釋迦族祖先生於牛糞中,是以天竺人以牛糞爲最聖潔之物。
佛陀稱爲人中牛王,佛經中描述佛的八十種好處時就有行步安平,猶如牛王,佛祖的眼睫毛則是牛眼睫相,又順又長又細。
歷代高僧更用牛來比喻衆生之心,用人與牛的關係來比喻修道的境界,最上乘便是人牛俱忘入禪垂手。
認爲求佛問道應該從自身入手,否則便是騎牛找牛。
陸英一番禪語,正合佛家道理,是以能點化野牛,收服魔念。
陸英四周一看,見這層也無有人影,卻藏有彌勒佛像,佛像遍身連綴珠玉,說不盡的富貴寶氣。
他找了半晌毫無所獲,只能繼續又往最頂層爬去。
上了木梯就見門洞內紫氣氤氳,門口有一隻飛鴿懸在半空,每一次扇動翅膀,都凍得人瑟瑟發抖。
那鴿子竟然對陸英開口道:陸施主,此塔乃是中州第一聖地,你爲何定要闖上來?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執意苦求何嘗不是妄念,還是請回吧!
陸英道:佛陀化鴿子捨身投火,只爲一個平凡饑民餵飽妻兒。大師既是佛門高僧,當知道成人之美才是美德。縱使做不到割肉飼鷹,也不能爲虎作倀,強擄孤弱。陸英雖然不才,今天既然到此,願與大師分個高下,萬死不闢!
說着將神術寶刀擎在手中,喝道:來吧!
那鴿子飛騰一週,忽然連同紫氣寒風消失不見。
陸英揉揉眼睛,就像經歷了一場夢境,剛纔的所有都不知是真是幻。
卻聞塔外有人聲傳來,言道:陸施主,代北一別,輾轉萬里。今日又在此處重逢,欣喜陸施主道法精進,貧僧佩服,佩服!
陸英急忙探身小窗往外看去,卻哪裡能見到那人的影子。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那迦阿周陀,一位陸英始終猜不透的西域胡僧。
說他是聖僧也好,妖僧也罷,不管在哪總有他的蹤跡,實在叫陸英心內不安。
但此刻艱難到了塔頂,還是先辦正事要緊。陸英兩步邁入塔內,舉目就見一名老者只着素白單衣,臥倒在地上。
再看周圍,除了牆上掛着金紗縷菩薩繡像,並無女子身影。
陸英微感失落,又瞬間涌起一陣懼意。
若此人真是朱旭將軍,那琳琳卻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