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將黑時,陸英抱着神術寶刀,再次來到趙整居處,以供他憑此刀祭奠故主蒲剛。
趙整抽出寶刀,見雪刃上殷紅斑斑,不由將刀鋒舉過頭頂,仰天泣道:陛下,賊人已授首,終於還是死在您的寶刀之下!陛下
陸英默默看着趙老太監低訴,心內五味雜陳。待他禱告完畢,將刀還入鞘中,拾起一根木棍,對陸英言道:
貧僧如今法名無心,但唯有此事耿耿掛心。今日事了,再無牽掛。之前說要傳你刀王九式,你看好了!
說着便用木棍爲刀,一一耍給陸英觀瞧,第一紮刀式,第二斬刀式,第三劈刀式,第四掃刀式,第五撩刀式,第六推刀式,第七割刀式,第八刺刀式,第九削刀式。
耍了一遍怕陸英看不真切,又再演示了兩遍,然後教陸英練給他看。
陸英閉目凝神,腦中將趙整身形步法一一印刻下來,然後抽刀在手,疾步如電,一往無前扎去,而後一得即收。
趙整叫道:好!隨風迫心一點紅!
第二招步摧身入,如天外飛龍斬落,趙整道:狂濤覓機化驚龍!
第三招以軀體帶刀而出,一瞬劈破夜風幾許,正是猛虎破籠移雪刃;
第四招轉步移身掃後路,叫做罡風怒卷喪敵魂;
第五招攻腋擊腕撩敵手,叫做偏起尋掠不留痕;
第六招四面推擊宜遊鬥,叫做反握橫攔四海潮;
第七招把敵手臂割咽喉,叫做鐵索截江濺須臾;
第八招上下擊刺側探腰,叫做追魂索命上下討;
第九招撩削腋下砍前膝,正喚作提柳連環敵難逃!
趙整看着陸英耍完九式刀法,連連讚歎,直稱刀王總算有了傳人。
陸英問道:不知這位河東刀王高姓大名?晚輩竟從來沒有聽過!
趙整道:那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事了,你還沒有出生,當然不曾聽過。傳我刀法之人名叫赫連玄野,本是匈奴人,祖先遷到定襄郡居住,漸漸也就跟漢人無甚兩樣。許多人改姓劉,稱自己是漢朝皇帝外甥外孫,故以漢人自居。
陸英點點頭,道:當年兩京之中,多有胡族子弟遊學,如劉淵便是其中佼佼者。
趙整道:劉淵趁着晉朝內亂,帥其族黨‘秀容胡’五部揮兵中原,俘虜了晉帝,建立了僞朝。更由此掀開了五胡亂華的序幕,罪莫大焉!
河東刀王赫連玄野本也是劉淵同族,後來見劉氏諸王淫虐無道,恥於跟他們爲伍,便復其本姓赫連,躲到關中避禍。
於是遇到了貧僧,見我還算有點小聰慧,就將刀法傳授於我。後來我因爲仇家毒害,不幸做了寺人。
陛下還未登基時,就對我信重有加,更虛心納諫,志在天下,可惜唉,不說了。陸小友,時辰不早,你自去忙吧,不用聽貧僧嘮叨!
陸英見他看出自己心事,不由面上一紅,言道:趙老伯,不管您是趙伯,還是無心大師,晚輩請您有空去洛陽一行,容我再朝夕請教,諮詢治亂之道!
趙整笑道:阿彌陀佛。貧僧居無定所,說不定哪天就跑到中原河洛之地,陸小友屆時可要舍一頓齋飯來吃。
陸英恭敬行禮,辭別趙整一路潛行,趁着夜深人靜來到鴻臚寺外。
接待貴賓的館舍在後院,少不得仍需翻牆越戶,幹些陰私之事。陸英入了院中,見各處房舍並無燈火,想是沒有幾位客人。
待他沿着屋檐走了一陣,果然聽到有男女二人聲音,不過卻污穢難聞,咿咿呀呀格外刺耳。
郭珣賊子於這等所在竟還有淫心色膽。陸英心頭火起,大步上前一腳踹開房門,站在門口喝道:豎子!給我滾出來!
屋內女子一聲嬌呼,接着就聽窸窸窣窣一陣穿衣聲,陸英不願見他們苟且模樣,只在戶外靜候。
有男子腳步聲來,邊走邊喝問道:誰?
陸英一怔,待見到來人,不由驚道:步高子!你沒死?
屋內之人不是郭珣,正是步高子。他見到陸英也是一驚,反身抄起神木音聲雙槍,怒道:姓陸的!你都沒死,道爺怎敢先走?
陸英道:你怎在此處?
步高子反問道:我還想問你!
陸英瞥見一名粗大女子從屋內竄出,一襲鮮豔的綠錦襦裳,下罩櫻紅羅裙,腳着粉色繡鞋。
女子張口罵道:小白臉,你真是陰魂不散!姑奶奶到哪都能碰着你,如今連天子腳下官家禁地都敢闖了?找死嗎?
陸英咳嗽一聲,無奈道:如果我說,這是個誤會,你們信嗎?
盧月罵道:誤會個球!你問問姑奶奶寒星劍信不信!
話猶未了腰間軟劍已如靈蛇彈出,直取陸英胸前左右。步高子不甘落後,啐了一口,音聲槍隨後跟至。
陸英急忙後躍,手中寶刀舞作一片寒光,擋住二人合擊。
盧月寒星劍鋒厲無匹,又走輕盈一路,在陸英大開大合的刀法之下,宛如片片樹葉隨波浮沉。
步高子神木槍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專挑空當處避實擊虛。
陸英雖然悟得正奇相合的導氣之法,又經趙整指點,刀法造詣再上層樓。但要同時敵住兩人上乘武藝,仍感十分吃力。
鬥了三十餘合,盧月與步高子配合更顯默契,陸英漸漸支應不住。
正在這時,一道人影飛掠而至,左掌一推,攻向步高子後心,右掌輕拍,攔住盧月身形。
陸英看清來人面貌,不願乘勢傷人,收刀退開幾步。步高子音聲槍回身急探,虛晃一記躲開後心掌擊,跳在一旁猶豫不敢進。
盧月寒星劍招式不收,轉而攻向身後之人。那人不是別個,卻是盧月師兄,韓旭韓朝日。
只見他一雙肉掌凝重如山,掌風激盪下寒星劍近不得身前一尺,十餘招間將盧月逼得連連卻步。
盧月氣哼哼叫道:不打了!師兄欺人太甚,你這同泰掌開碑裂石,卻不幫着自家師妹,反倒總是袒護外人!
韓旭道:非是我袒護外人。陸大人是皇太子殿下貴客。你們在鴻臚寺中與他刀兵相見,置我於何地!
盧月道:是他私闖官舍,持刀欲行兇,怎得怪在我頭上?
韓旭看了一眼陸英,又道:不管你們以往有何恩怨,都請不要在長安城內相鬥。如今皇帝剛剛回京,太子殿下深夜入宮侍疾,此時如果有人搗亂,難免引來朝廷重兵鎮壓。
陸英笑道:韓兄,一路護送秦主回京辛苦。今日之事確實有些誤會。陸某絕不敢在長安城中尋令師妹的晦氣,請韓兄放心!
韓旭點點頭,對他報以一笑。
盧月咬牙道:好!那今天就放過他,若再敢來找我麻煩,姑奶奶也不是泥捏的!
韓旭見他們答應自己不再鬧事,拱手道:陸大人,京中人心浮動,大局未穩,我還要協助太子維持局面,改日再請你同飲。告辭了!
陸英還禮謝過,收刀入鞘也準備離開。
盧月待韓旭離去後,又挑釁道:小白臉,聽說你新婚之夜,新娘子就離你而去,嘖嘖嘖真是可憐可嘆!若是有什麼怨氣,等太子登上大位後,姑奶奶陪你好好比劃比劃,何苦大本夜壞人好事!
陸英聽她話裡有話,正要出言質問,又聽身後一名女子聲音道:盧家姑娘,你這個潑辣刁婦,長安城裡輪得到你撒野嗎?
陸英聞聲回頭,就見南安公主所稱‘師傅’五溪俏立在旁,也不知何時出現,竟然無人察覺。
盧月聽這嫵媚女子出言無禮,怒道:賤人!你是哪裡來的狐狸精,難道是這小白臉的相好?
五溪冷笑道:你呀,醜不是你的錯,但說出這種話來,就知你平素沒甚教養。
盧月道:看你那浪模樣,難道就有教養不成?步高子,給我教訓教訓她!
步高子不知爲何突變拘謹,竟然沒有順從盧月心意,站在當地臉色變幻,許久沒有動作。
盧月見他不動,忍不住又罵道:蠢貨,憐香惜玉了不成?看她有幾分姿色,就捨不得動手?
步高子囁嚅不答,低着頭進退兩難。盧月更加惱恨,一腳將步高子踹開,擼起袖子上前就往五溪臉頰扇去。
五溪懶洋洋擡手伸出一指,攔在盧月掌前。盧月收掌不及,手腕太淵穴正撞在她指尖,整個右臂陡然麻木,尖叫一聲急忙撤開。
她一條胳膊木木地垂在身前,心中驚駭莫名,不禁顫聲問道:你究竟是誰?是人是鬼?
五溪笑道:我當然是人!還是陸祭酒的故人。陸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陸英此刻正在思量一件元象宗的陰私之事,只因看到步高子面對五溪時神情,不由想起九靈那夜曾說過的,步高子是小師妹私生子。
難道這五溪就是元象宗的小師妹?初見她時確實是從倒虎山方向而來,但當時並未多做聯想。
看她面容身段,也就是三十多歲婦人,怎會有這麼大的一個兒子?難道是有什麼秘術,善於葆養青春。
之前總覺得她有些面熟,此刻忽然憶起,正是與玄英道長的師妹,玉英真人有幾分相似。
他剛想到此節,猛聽得五溪問話,惶惶擡頭答道:呃!算是吧
話猶未了,五溪忽然欺身而來,翻手捏住陸英兩腕脈門,輕笑道:聽說,你夜闖元象山,盜走了我師父的寶典,現在還給我如何?
陸英一招被制,兩條手臂麻痛難當,渾身都提不起一絲真氣。
聽到五溪此言,確定自己所料不錯,只得忍痛答道:玄英道長囑託我將寶典交給一位前輩,如今並不在我身上。
五溪道:是嗎?那我只好自己來搜一搜了!
盧月聽到他們對話,忽然叫道:你是我師傅什麼人?爲何容貌跟她如此相像?
五溪不理她所問,將陸英兩臂一扯,他胸前衣襟嘩啦撕裂,懷中書本正掉在地上。
五溪看到那本《太平洞極經》,笑得更加燦爛,湊在陸英耳邊言道:小陸大人,撒謊可不是好習慣哦!
陸英怒道:你難道要與九靈一道欺師滅祖嗎?
五溪道:你們這些男子,就是喜歡裝出一副仁心俠骨的模樣,背地裡卻一樣齷齪。我勸你以後少操心不相干的事,省得沒個好下場!
她雙手一送,將陸英推出老遠,拾起《太平洞極經》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