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一年註定不平凡,那麼突如其來的病原體無疑是世界的焦點。然而有這樣一羣人,可能已經被忽略了,他們可能看似平凡卻註定偉大,也許沒有歷史去銘記,但公道自在人心。他們的故事讓很多人淚奔或者汗顏。當然他們是世界上的極少數,就像虛構出來的一樣。他們又是這病原體最大的受害者,或者說是與病原體對抗最慘烈的那一部分。
病原體的突然到來,最初人們覺得是通過飛沫傳播的,讓一羣人囤積的口罩發了財,年初,所有與口罩產業有關的人都發了財。哪怕只是生產口罩裡面的那一段鐵絲的工廠,每個月都有上百萬的收入。有人黑了心,也有人捐了錢。世界只會讓你簡單地看到兩端,那些默默與病原體對抗的少數族羣,很輕易就被忽略掉。
病原體的中心地帶我沒有去,道聽途說了一些事情。其中有這樣一個故事,就源自這個小小的口罩鐵絲。故事與鐵絲無關,當時發財無門的“劉秀才”特別想沾上病原體的光,不是要發國難財,只是不想錯過飛黃騰達的機會。機會對於有些人是機會,但對於大多數人,只能是故事,甚至是事故。本來談得好好的一套加工鐵絲的設備合同,因爲一位奇怪的參與者而消亡於無聲無息之間,沒錯“劉秀才”——劉蜀湘就是這樣一個朝三暮四喜新厭舊一心發財的老混蛋。
那是一場還不算困難的家庭聚餐,病原體疫情防控很嚴格,聚餐只能偷偷地進行,小小的餐廳裡,坐了三男兩女,都是二十八九的年紀,只有劉秀才已經是奔三末年,四張開篇的年紀。三年前這幾個人聚會的時候,還是唱歌泡吧沒正事兒,現在聚會已經是圖紙、合同和合理避稅了。當然劉秀才還是一如既往地渾渾噩噩,沒有正事兒。所以人的成長可能只是一瞬間的某一個感覺,只有劉秀才怡然自得地喝着酒,聽着他們天書一樣的奇談怪論。讓他感興趣的是這起鐵絲廠收購案。
“小胖,你聽說林家的鐵絲廠要賣了吧?”小胖是劉秀才的表弟,一直在南方做建材。說話的是他的堂兄弟,人稱賴賬王的王威躍。
“聽說了,不是挺掙錢的嗎?正是好時候,現在口罩生產多麼火!一天掙兩萬應該沒問題吧!”小胖的大名叫王威武,因爲挺着大肚子,所以叫小胖,要是上稱量量,王威躍要重得多,因爲他的身軀就像氣吹起來的。
“林家本來是挺掙錢的,可是病原體確認以前,林家大公子——林青川的媳婦就被感染了,但是那時候沒人知道這是嚴重傳染的惡病原體,反覆治療就是治不好,個把月的時間,就花光了林家的資產,還借了很多的債務。”
小胖喝了一口酒接着說,“這裡面有個事兒,我知道。就是林家這個媳婦當時去江城不是談生意,而是去見一個網友。後來林青川偷偷跟了去,都猜測是捉姦在牀的,不知怎麼後來就把家產搭進去了。”
“你的消息太不準了,”賴賬王一擡手打斷了小胖的話,“這個女的叫朱茉莉,從前在咱們這裡開過賭場,後來查封抓了她幾次,這個小娘皮刁鑽得很,吃肉不吐骨頭不說,一邊放高利貸一邊各種炫富,勾引富家公子們去她的賭場……”小胖推了推旁邊的姑娘,她身材瘦削,額頭有道細小的粉色疤痕,她叫楊媛媛,是賴賬王的女朋友,從小青梅竹馬長大,一心跟着王威躍,只想過個安穩日子就好,可這個王威躍就是不爭氣,腦袋不靈光,做生意是十成六七,剩下的都要賠錢。她有心散了,又捨不得這麼多年的感情。感情這東西真要不得,不當吃喝,不當錢花,可很多人就是偏偏放不下。
“媛媛,知道你老公爲什麼不掙錢了吧,當初看人家長得好看,天天去她的賭場爛賭,不然你家生意不會不掙錢,哈哈!”小胖開着玩笑,賴賬王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話搞了個大紅臉,因爲他真的去過朱茉莉的賭場,也確實是因爲看到朱茉莉的朋友圈,各種光鮮亮麗的奢侈品和車,以爲能去找條出路,結果賠了一筆不小的資金,這事兒原本只有他自己知道,沒想到今天被小胖歪打正着地編排到。
“就他那點膽兒,再給他十個他也不敢去那麼大的賭場呀?”楊媛媛說的是有根有據,因爲賴賬王的家族她很瞭解,就因爲膽小怕事,才一直做不成事,但凡膽子再大一點兒,終究能有所作爲,人不傻,就是膽小和懶惰。賴賬王之所以之前去過朱茉莉的賭場,是因爲當時朱茉莉的賭場還很小,面對的也主要是年輕人,鼎盛時期,賴賬王這種貨色是進不去的。
“朱茉莉當時還是拿出自己賭場掙到的錢,資助林青川這個小白臉開廠子的,雖然不溫不火的,但畢竟可以用來洗錢。”小胖和林青川有過生意上的往來,所以一直對這個出手大方不拘小節的小四川很讚賞,雖然不太贊同他靠着女人發家。林青川對朋友、對生意夥伴的爲人還是有口碑的。
“朱茉莉的賭場被查,人被抓起來的那陣子,林家的生意反倒是火起來了,有人說是賭場的錢被用到廠子上,有的說是小四川轉了性,說啥的都有。”賴賬王一直對朱茉莉的賭場耿耿於懷,所以有些盼着他家出事,想到朱茉莉的容顏,他臉上又是一紅。
“算了,別說她了,來喝酒吧。”一直沒有說話的小胖的女朋友端起酒杯來,她手指纖細,雪白無骨,晶瑩剔透的嬌嫩皮膚,纖細的血管,就憑這隻手就讓小胖迷醉了一世。她叫朱德華,但是大家都叫她德花,不知爲啥一個女孩兒,給起一個男孩兒的名字。大家都不知道不在一個城市的朱德華和朱茉莉是遠方親戚,而且很小的時候還在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後來家族敗落,兄弟成仇,朱德華和朱茉莉就再也沒有交集,所以這段關係也被塵封,但朱德華一直都有關注朱茉莉的境況,她一直記得這個比她壯碩的小女孩兒幫她打跑了攔路的野狗。那個野狗呲着牙的猙獰表情,讓她一生都繞着狗走。
朱家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底細。二十年前,那場浩劫,朱家——這個躲過了幾個劫難的大家族,最終因爲朱德華的爺爺和朱茉莉的爺爺這兩兄弟的不合而分崩離析,聽長輩們說過,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結果,主要因爲大爺爺就是朱德華的爺爺一心從政,可二爺爺就是朱茉莉的爺爺想要從商,被人從中挑撥陷害,最終反目成仇。她的長輩一直認爲是當時外來的林家從中作祟,但是一直沒有證據,所以林家和朱茉莉一族一直交好,直到聯姻。但朱家也有朱德華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有一個傳女不傳男的秘密,她只是聽說過,這個秘密一經傳承,本族的女子就必須改姓隨夫,離開家族,自立門戶。小時候一直寵着自己的二姑,繼承秘密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朱茉莉從看守所出來,聽說還是很囂張的,很快就重操舊業了。”小胖已經結婚兩年了,但從來沒聽妻子說起過和朱茉莉是親戚,甚至一起生活過,朱家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口風緊,這是從小就接受訓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