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現在離前線已經很近了,邢雲甚至遠遠的就聽見了槍炮聲。邢雲緊緊的握着手中的槍,手心早已是一片溼熱。
“瓜娃子!快拿上槍!”營長向着安沃喊道。
安沃輕蔑的瞥了一眼,絲毫不理會。
“你不拿上槍上戰場就是找死啊!”
“拿上槍就不會死了嗎?”
“但總歸比你雙手空空的好。”營長道。
“去殺死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這種混蛋事,我可不幹。”安沃快步走開。
營長又惱又怒,但終究無可奈何。邢雲現在心臟碰碰的跳着,一種恐懼在心中沉澱。他望向周圍,周圍的人大多沉默不語,擔心害怕。只有安沃像往常一樣處之泰然,彷彿不是上戰場,而是去買菜一樣。
前方就是敵軍的防線,此刻子彈聲和炮彈聲已經清晰可見。邢雲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他奶奶滴!沖沖衝!”營長接到了上級的命令,向前衝鋒。不止是他們,無數的步兵團都在向前衝鋒着。當衝鋒令響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想打了雞血一般不要命的向前衝鋒。邢雲看着那些殘值斷臂,讓他忍不住有些反胃。周圍人都在向前衝,邢雲別無選擇,只能向前衝鋒。
一開始,邢雲心中還害怕極了,但很快,他就忘了自己在幹嘛。向前衝,向前衝,向前衝他不斷對着自己說道。他整個人像是木頭一般,只想着向前衝。他聽到子彈破空的聲音,最近的甚至擦過他的耳朵。他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戰友的鮮血撒了他一臉甚至都沒有在意。他劇烈的呼吸着,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奶奶滴!你還向前衝什麼!”營長一把攔住向前衝的邢雲,一巴掌扇了過去。
邢雲頓時清醒過來,突然發現自己那一隊幾乎死絕了。他看着自己渾身上下都是鮮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他突然嚇傻在原地,恐懼讓他動彈不得。
“趴下!”營長一把按下邢雲的頭,子彈在上空快速的穿梭。邢雲清楚的看到身邊一個戰友的腦袋就像是炸氣球一般炸開,鮮血賤了他一臉。邢雲向下看去,一隻血粼粼的斷胳膊就在他的腳邊。
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人,一瞬間就死的四分五裂。邢雲渾身害怕的顫抖着。營長拉着邢雲,趁着混亂的戰地,快速逃離戰場,一邊逃一邊罵道:
“媽的!主線主力被打敗了!在TM不快跑,等正義國的人圍攻上來,我們全都得死!”
子彈在他們身邊飛舞,炮彈落在他們四周。但幸運的是,他們只收了些皮外傷,逃離了戰場。
邢雲終於逃離的戰場,全身卻被汗水和鮮血浸透。他撲通一聲害怕的跪了下來,他望着自己鮮血淋漓的雙手,想到自己之前開槍一槍打死了一個敵人。
“這太可怕了……我是殺人犯……”邢雲雙手抱頭,驚恐的喊道。
“你奶奶滴!殺人不殺人的!逃得在遠點!先TM活下再嗶嗶!”營長氣的一巴掌向邢雲刪去,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邢雲不喊了,老老實實的站起來跟着營長跑路。
突然,跑了大約一公里,在茂密的樹林中,他們終於停下了腳步,兩個人都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着。
邢雲現在就跟瘋癲了一般,他一直看見血粼粼的胳膊在他面前,看見有人被炮彈炸得四分五裂,看到自己突然被子彈擊中,看到一片的血紅,天空甚至都是血紅色。
“安沃!你還活着!”邢雲突然意外遇見了安沃,哭哭啼啼的說道。
安沃看起來很疲憊,他瞥了邢雲一眼,繼續歪着頭靠在一顆樹上。
營長見到安沃的左臂上出現了一個血粼粼的洞口,鮮血還在不斷的流出來。他走過去,撕下身上的布條,想要給安沃包紮,營長一邊做一邊罵道:
“你他孃的還真是命大,中了彈必須趕快包紮,遇見我真是你的運氣,你這小子這次可待感謝我了!”
安沃輕蔑的瞥了營長一眼,道:“用得着你多事?我死不死與你何干?生存和死亡不就是一口氣的事嗎?用得着這麼激動嗎?”
“你這小子!”營長火冒三丈,他一巴掌刪過安沃的臉龐,提起安沃的衣領道:“你怎麼能這麼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你把自己的生命當做什麼了?垃圾嗎?你爸媽養你這麼大容易嗎?你這麼作踐自己!”
聽到這話,邢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突然思念起自己的爸爸媽媽,淚水奪匡而出:“對不起,對不起……爸媽,我不該出來了……我……我對不起你們……我這輩子估計是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安沃冷冷道:“打夠了?你這隻顧着自己活着的自私鬼。你親手打死多少人,還在這裝什麼好人?”
“我是你營長,你的事情我就要管。”營長不再與安沃爭吵,給安沃進行了包紮。安沃虛弱的很,無力反抗。
又過了一會,營長又報來一堆木柴,點起了篝火,拿出了一些食品分給邢雲安沃,安沃沒有接受。
安沃虛弱的走到篝火前,無力的坐下來,放下那沉重的大包,裡面全都是書和紙筆。
安沃拿出一大疊紙,打算燒掉他們。
“哎!這些是什麼?你爲什麼要燒掉他們?”邢雲攔住安沃。
“自己寫的一些東西。”
“你辛辛苦苦寫出來,幹嘛要燒了他們?說不定是很有用的東西呢。”邢雲見之可惜,阻止道。
“人生來就什麼都沒有,死了也應該死個乾乾淨淨,最好一點痕跡都不要有。”
“人過留名,燕過留聲,你這倒好!”營長道。
“切!一羣滿腦子封官加爵,功名利祿之輩!他們懂什麼!想盡辦法青史留名,到頭來終究是一場空!今日你得志,明日他得意,終究是鬧劇一場!可笑!!”
邢雲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燒。邢雲雖然不大識字,但也認識幾個字,他注視着那些紙張,觀察到一些名詞:
相對論,計算機,哲學人與社會,核能……
邢雲看不懂這些東西,但是覺得特別可惜。
安沃燒了一晚上,終究是把那些書啊,紙啊燒的一乾二淨。
……
一個高挑的女子輕輕敲擊着天空小屋的大門。天空很詫異,竟然還會有人來找他。他打開門,發現了雅麗的身影。
她身穿乾淨利索的工作服,清爽簡潔的短髮,明亮而透徹的眼眸。
“你來幹什麼?”天空問道。
“我找了你很久,找了你兩年才找到你。就像想告訴你一件事情,與我的曾經做個了結。”
雅麗望着天空陰鬱而深沉的灰色眼眸,不由得感嘆道:“真不敢相信你就是天空,你那雙曾經湛藍色的眼眸變成了深灰色。你也沒有曾經那意氣風發的驕傲與執着了。你變了。”
天空回道:“你也變了。人本身就是記憶的集合體,記憶既然以時間爲尺度,那麼人都會變得。從某種意義來說,我們在不斷的死去,也在不斷的活着。曾經的天空,早就死了。你現在有了新的生活,挺好的。”
雅麗嘆了口氣:“你還沒忘掉她,對嗎?這五年來,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其實愛情本身是無法強求的。人們用情感來填補內心的空虛,曾經在熾熱的情感,最後也不過是虛無。唯孤獨永恆。”
天空沒有迴應。兩人互相沉默着。
“我是來認罪了。我殺了琉夏。”雅麗打破了這份沉寂,簡單的說出這句話,“我知道你現在很憤怒,你終究沒有脫離情感的束縛。我知道我是有罪的,我也不願意去辯解什麼,如果你想殺了我,就殺了我吧。”
雅麗遞給天空一把槍。
天空楞了,他的眼眶在此溼潤了。終究,他推開了槍,道:“殺了你,琉夏也不會復活。你走吧。每個人都有重新生活的權力,去活出你自己吧。”
雅麗點點頭,輕輕的離開了,緩緩關上了門。
天空呆呆的望着遠方,如果琉夏在的話,這應該是她所期望的吧。
雅麗獨自走着,本以爲自己已經沒有情感的她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流淚了。他想起了琉夏臨死前的場面,她沒有咒罵,而是十分平靜,微笑的看着她。
她爲什麼這麼平靜?又爲什麼用微笑來對待殺死自己的人?
雅麗花了五年時間,這一刻終於找到了答案。
雅麗輕輕呼出一口氣,像是往常一樣快步行走着。對她而言,她已經與曾經的自己,曾經的情感徹底告別。
溫暖的陽光灑下溫暖,在樹葉的碧綠下塗裝金黃。微風吹動樹葉輕率的聲音,伴隨着春季生命的躁動,一道道光柱在叢林中穿梭。
從此之後,她不會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