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黑夜宛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填滿了整個世界。發冷的風不時吹散天空的衣袖,良久,天空長呼出一口氣,遙望着這個世界。
夜黑與白天是完全不一樣的一個景色,望向富人區的方向,是大片大片整整齊齊的街道,宛如田字格般整齊,整齊排列的煤氣路燈將一切照的亮亮堂堂。遠遠的,似乎還能看見美麗樓房內的歡聲笑語。
將視線轉向另一側,是大片大片一望無際的低矮房屋,漏出點點昏暗的燈光。街道兩側是狹窄而擁堵的,只有在少數主街上擺着幾盞路燈,但是因爲煤氣斷斷續續而時明時暗。在居民區的右側,則是仍然一直亮起燈光,發出轟隆作響的機器聲音,那是製毒的工廠。在居民區的左側,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種着美麗的幸福花,結出幸福的幻想。
天空從高牆下滑下,緩緩降落回地面。經過一個月的熟悉,天空已經大體熟悉的路徑,隨着自己的熟悉的感覺,天空快步走回家去。天空的表情十分嚴肅,雙眼堅定不移的望向前方,湛藍的通光在黑夜中瑩瑩閃亮。
此時此刻,天空的心中已經沒有如此激盪的情感,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堅定,執着不移。
轉過路的街角,在路旁的一次,一抹昏黃的燈光,恍惚間吸引了天空。
那是一盞昏黃的小燈,持有者是一個身材佝僂的老人,似乎年歲已經很是蒼老,他緊緊的裹着一件黑色肥大的風衣,臉龐藏匿在陰影之中,漫無目的的遊晃。
天空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便走進一些看個究竟,之間佈滿皺紋的臉上,在雙眼位置上纏着一塊黑布,天空這才明白——眼前的人是一個老瞎子。
既然是瞎子,爲何要點燈,爲何在夜空中游蕩。
“你既然看不見,打燈,意義何在?”天空問道。
“我是看不到,但是總有人看得到。”老人停下腳步,說道。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守夜人,畢竟這漫漫長夜,總要有個人守護,不是嗎?”語畢,老人又繼續提燈前行,消失在遠方的拐角。
怪人。天空沒有多做了解,繼續前行,回到家,關閉房門,天空倒在牀上,擡頭,是漆黑的夜,無言中醞釀。
又是新的一天,又是往常的一天,天空如往常一般前往秩序司,氣憤如同往常一般和睦,但有有所不同。
散人走到天空身旁,拍了拍天空的肩,說道:“當渾濁成爲常態,清白也便成了一種罪,學會放下吧,想我一樣,做個散人。”
天空望了他一眼,他身着一件不規整的襯衫,頭髮凌亂,有夢境詩人的氣質,回覆道:“不,我不會放下。”便徑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散人嘆息了一聲:“唉,這世界上的人總是有執念,總是愚蠢的不知道放下。愚蠢,愚蠢啊!”
阿亮見狀,起鬨到:“得了吧你,散人,你自己懶散別把別人也變得和你一樣懶散。天空,你別理他,他就這樣,以爲自己是詩人,世界上唯一清醒的人呢。”
“天空,你昨天的樣子的確嚇到我了,但看起來你今天好多了。”李紅說道。
天空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問道:“司長呢?”
“他出去辦公去了,他總是不肯閒的。”得利說道。
“還不是你們一個個都不幹活,把事情都扔給司長?”李紅不平道。
“他願意忙就讓他自己忙唄,本來這秩序司就是個空職,幹這麼多除了捱罵,還有啥?”得利道。
“司長他總是這樣的……”李紅回想起昨日被一羣人罵的樣子,不再作聲。
“昨天,我們見到路上這麼多的吸毒者,怎麼會這樣呢?”天空問道。
“在這深淵,毒品本就是支柱產業,農田種的是幸福花,工廠做的是幸福藥,然後通過各種路線,將毒品運往世界各地。”
“毒品這麼氾濫,爲什麼就沒有人管呢?”
“和!管?誰來管?你來管嗎?多少人指着毒品吃飯,毒品是多少人的錢袋子,他們會允許你動自己錢袋子?誰要是動我錢袋子,我第一個拼命!”得利說道。
“況且三國共治也不過是五年的時間而已,之前深淵一直都是獨立的。深淵也不過是在“三國之戰”後來三國共治的。”
天空皺起了眉,不再言語,拾起一份報紙閱讀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工人黨在比優特(美麗國首都)建立政權,名稱爲美麗公社,這是工人階級第一次建立政權,目前大批美麗國軍隊正在鎮壓的路上。這是工人黨在工人運動之後的一次創舉,有人士分析說這是工人黨開始奪取政權的信號。
白鯨油的價格節節攀升,伴隨着白鯨因爲捕撈而數量大幅減少後,白鯨油這一高貴的護膚品和油燈油料越發搶手。
……
“天空,我想和你聊聊。”不知何時,司長克萊恩已經回來了,說道。
天空沒有言語,默默的跟隨司長走到室外。
司長克萊恩摘下佈滿塵土的高頂帽子,注視着天空,說道:“天空,我知道你心中很不痛快,你覺得我太懦弱了,對嗎?而我要告訴你的是,身爲普通人,我們不能改變這麼多,我們能做的只是把自己手上的工作做好,在這個良心都賣成錢的年代,守住自己的良心。看着他們,我也很痛心,但是,這就是現實。這不是懦弱,這是明智。”
天空冷冷的注視着司長克萊恩,冷冷的說道:“說到底,不過是因爲你怕死罷了,我不怕。”
“我是怕死嗎?如果我身上一點責任沒有,我也大可以去爲了心中的正義而赴死,但是身上有責任,我的命不只是屬於自己,更屬於我的家人,你能理解嗎?”司長克萊恩神情的說道。
天空低下頭片刻,接着他仍然是冷冷的說道:“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你的親人,說到底,你也不過是自私的怕死罷了。”
“天空,不要執迷不悟!不要以爲自己是救世主,可以改變一切,這個世界不是以你爲中心!”司長克萊恩變得惱怒,朝着天空高聲說道。
“我既然有這雙手,就不會坐視不理。我既然有這雙眼,就不會無動於衷,我既然有這張嘴,就不會裝聾作啞。豈能冷血麻木?豈能隨波逐流?豈能……自甘墮落?!”天空憤怒的扔下這段話,轉身離去。
司長克萊恩憤怒的吐出一口氣,感慨道:“這個傻孩子!”
天空回到自己的家,胸膛劇烈的起伏着,他走向衛生間,走向洗手檯,扭開水龍頭,冷水洗臉。
他擡頭想着前方看去,水滴不斷匯聚成細小的河流從臉頰滴落,在鏡子的反面,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閃爍着堅定。
“我會不顧一切的前進,直到我死去。”天空緩緩說道。
突然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天空的思緒,天空關上水龍頭,整理了一下便走向門口,打開房門,是雅麗。
雅麗看了天空幾秒鐘,自言自語輕聲說道:“你還是那樣。”
“你說什麼?”天空沒聽清楚。
“我說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我想邀請你和我一塊出去走走,可以嗎?”雅麗問道。
經過短暫的遲疑後,天空終於是答應了。經過一個月的熟悉,天空已經可以確定,眼前這個女人,的確沒有惡意。
他們一起走在混亂的大街上,人們匆匆忙忙,時不時還會看見吸毒的人骨瘦如柴無家可歸遊蕩在大街上。“你真的覺得那些人應該救嗎?他們值得你活出生命去救嗎?”雅麗問道。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們都是一羣可憐人罷了,難道不應當可憐嗎?”
“可憐,但也可恨。我敢說,每一個吸毒的人,背地中都是人渣,販毒,家暴他們什麼都幹。那些表面上看起來道貌岸然的人,背地裡乾的齷齪事只多不少。那些你想要去救的人,冷不丁的就會在背後捅你的刀子,這樣,你還要去救?”
“你怎麼可以這麼想?你是不是把人類想的太壞了?”
“不是我想的太壞,是人類本來就是這樣。永遠不要低估人性的惡,天空。人類本就是一羣自私,麻木,冷血,可恨的生物。你看看如今的人類,砍伐森林,濫捕濫殺,肆意排污,做了多少惡,多少生物已經被殺到滅絕,自然整日都在哀嚎,可是人類毫無悔改之意。”
“可是,你不也是人類嗎?你的這種思想,太偏激了。”
“天空,你什麼都不懂,就像是一個孩子。失去記憶真是件好事,遺忘了,就不會記得往日的痛苦了。你如果有記憶,是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的。好,那我此刻就來告訴告訴你!”雅麗停下了腳步,注視着天空,言語越發激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曾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看不到的那些人性的陰暗,我全都見過。我從小就因爲戰爭失去父母,成爲被肆意買賣的孤兒,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如何肆意凌辱我,毆打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整日被他們動手動腳,整日活在痛苦與焦慮下的感覺,而你,只覺得他們很可憐!”
“我爲你的過往感到悲傷,但我還是覺得你太偏激了。”
“或許吧。”雅麗深深呼出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繼續前行。
二人經過城市,到達大片大片種滿幸福花(一種毒品)的農田,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美麗的紅色海洋泛起波浪,美的宛如圖畫。
“你說,人們明明知道毒品是有害的,明明知道喝酒是有害的,爲什麼卻還是要做呢?”天空問道。
“或許是想要忘卻往日的痛苦的,哪怕只有一刻。畢竟當今世界的人啊,活着,太累,太難。”雅麗回覆道,“如果你想要殺人的話,在黑市就有賣槍的。”
天空聽後,默默攥起了拳。天空微微擡起了頭。此刻,在大片的懸紅之中,天空宛如一面大鏡子,反射出大片大片的鮮紅。幾隻遠行的飛鳥經過,蕩起層層鏡子的波紋。
“我想要一片,自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