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一夜驚心動魄的殺戮,躋身在那極致奢華的嫁妝中,走進用成匹的紅綢絲緞再次妝點了一新的廳堂之上,禮觀了可笑到已經不敢笑的拜堂儀式後——謝天謝地,總算是能開宴了。
飢腸轆轆的客人們按照已經排好的位置趕緊坐下,喜樂聲聲中,穿梭來去的使女們將那北地佳餚源源端了送將上來,隨侍的雜役擡着從酒坊運送過來的大酒罈子,將那封泥拍開,頓時濃香彌散,一口飲下,火辣直到心脈,頓將那前夜驟變拋擲腦後,高舉大碗,豪氣橫生。
盛宴的主位上坐着的氣氛就遠不如下面的嘈雜,神情蕭索的蕭泓看着搖頭擺尾跑過來盯着他一個勁瞧着的書童銘文,他有些兒莫名其妙,這小書童一點規矩也沒有,怎麼可以這樣無禮的正視着士族公子看呢。
隨着這小書童的出現,堂上都悄悄得安靜了下來,筵席上首的那位被士族們簇擁着的欽差大人也緊張了起來,這小子跑出來想幹什麼?雖然才接觸短短兩天,他已經很瞭解了,只要這個搞怪的小書童出現,那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我家三少一回家鄉就要成親了!”宣告着這番喜事的是言家唯一的書童兼跑腿——銘文。
喧囂着的幾十桌的酒宴的來客們都爲了這句話而即刻靜默下來,一雙雙火熱的目光都緊盯起着蕭泓,偏廳酒席上一些貴客都站了起來伸着脖子張望着,生怕遺漏掉這邊新發生的一點一滴的狀況。
看着像小狗狗般的書童銘文,這是什麼意思?言家三少要成親?怔怔的蕭泓嚼着嘴巴里的菜準備嚥下後再具體詢問。——哎喲,咬到舌尖了,痛死了,咬着舌尖了!嘴裡立馬散發出一股鐵鏽味。
饞咬舌尖餓咬腮,自己的牙齒咬着自己的舌尖,真丟人,全是這個銘文給害得!不過,對了,這銘文說什麼?言家三少要成親了?言家耀輝要成親?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看着一眨不眨盯着他不放的銘文,感應身邊瞬間靜寂下來的氣氛,眼角餘光瞄過前後左右那些看着他的詭異的眼色,再碰觸父親大人掃過來的那血淋淋的視線,經歷過江氏言氏聯姻全過程的他早已領教了何謂爲八卦,至此,從來就不是蠢笨之人的蕭泓終於明白了,目前,顯然,他就是這個八卦的中心,同時,他也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那些素來沒什麼交往的世家兄弟們會對着他歡呼,圍着他奉承了,這個呼之欲出的原因和答案,他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可惡,太可惡,對這樣的狀況,蕭泓大怒起來!
且不說那些無能的太醫亂診斷他得了相思病的誹謗,他此來是千真萬確是來報效朝廷捍衛邊疆的,只是誤上了賊船,被言家那死小孩還有江氏那些無能的侍從給聯手欺騙了,傷了自尊心的蕭泓準備憤然開口反駁之際,湊近緊緊盯着他的銘文一眼給瞧個正着,“哇!蕭大公子吐血了!”
舌尖痛痛的張着嘴巴還一句都沒說的蕭泓盯着轉身撒腿就跑的銘文,他什麼時候吐血了?
隨着銘文邊跑邊喊的叫喚,靜穆的廳堂瞬間喧鬧起來,驚呼中夾雜着興奮的吵嚷讓素來沉穩的蕭泓驚訝到羞愧,那言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能裝瘋賣傻的本事看來短時間領會不了這種精髓了。
吵嚷紛爭中,散佈是非的小書僮早已一溜煙跑了,那遠遠近近的,只要有身份能擠過來表示慰問的公子哥兒無人落後,奮起向前,將那些陪坐在欽差大人身邊的陪客們擠將了開來。在這亂成一鍋粥的筵席上,喪失了立足之地的他們也不甘落後的竊竊私語起來。
親身經歷蕭大公子爲情吐血之奇聞,哪個肯落後!難得來了,又吃苦又受累還擔驚受怕,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期盼已久的狀況,人頭攢動中,慰問不斷。爲了這次出使而越級升遷的吳源大人搭上蕭大公子的脈,眼角瞄着面色發白的蕭大公子的臉色,緩緩道:“只是急火攻心,休息一下就好。”
密切注意着這種突發狀況,鑽營着和這些京城貴少達成“患難之交”的北方世家詫異之極,出了什麼事?踮起腳尖看去,感嘆聲聲,被所有世家子弟關注的這位欽差大人的公子好生有人緣,可得想個辦法結交纔是。
悄然打探中,訝然得知欽差大人的這位前程似錦的大公子是得了相思病專程從京城跑來的,那主角兒十之**就是這主家男兒媳的三哥。
“什麼十之**?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兒,沒看到那個書童一說人家要成親了,蕭公子立馬吐血了嗎?”一旁擠不過去的連忙反駁。
“就是,就是,言之有理。”
“可有熱鬧看了,”繼續推搡着嬉笑着,不依不饒繼續向前。
是這樣嗎?相互交流了個眼色,只是,這言家三少究竟是哪個?這世道真不得了。
審視着興奮着的京城貴少們的北方世家們沉默了,究竟何時起,京城這般開化了?他們怎地全然不知曉?跟着站起來往人堆裡看,除了人頭之外,一眼能看到的是那沾滿大紅喜字牆柱和門窗。冷眼那份殷紅,不自覺得心頭一冷,那大紅喜字之後可都是斑斑血跡啊。
在廳中陪酒的三位庶出的江氏少爺一臉艱深的爲蜂擁向前表示關心的來客讓開路線,在一旁站成一排。他們前後左右全部是嘰嘰咕咕的人頭攢動的廳堂內都在興奮的議論着同一個話題,那江氏少主娶男兒媳的事情早已被拋擲腦後,過時的話題沒人理睬了。
三位久在人後的庶出少爺已經茫然了,眼前的事態已經超出了他們能明理的範疇了,一眼瞧着離座向後院去的老太爺,細想一下,再看身邊一片嘈雜,不由得同時轉身追去,這地界不待也罷。
丟人,太丟人!蕭泓被七手八腳架起簇擁着趕緊躺躺休息去。
暴跳如雷的蕭大人將多年來的修養全部拋棄,對今日蕭泓不體面的表現異常憤怒,那言氏一家根本就是禍害,而蕭泓居然還想和這樣的禍害結成一家,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蕭泓執意要賴在塞北從軍的心意被父親大人揮過來的憤怒的拳頭給制止了。
蕭泓留在塞北和那江水北岸的言家老死不相往來本是一件好事,可是經歷了昨夜那場血雨腥風的殺戮,讓那只是遠觀的蕭大人也不得不驚秫,雖曉得兒子的自幼習武有不凡之處,可是那武藝造詣和戰場殺戮並無關聯,在箭翎紛飛中,一人的劍術又有何用?再如何顧及門楣,他也無法置愛子於不顧,而且,這北地這風滿樓的狀況已然擺在眼前,想起那林紅葉悲憫的微笑,蕭大人不由得審視,若將蕭泓當真留在這北地,只怕被下黑手也是早遲的事兒。
深思熟慮後,蕭大人心中有了計較,北地近十年未有戰禍,可如今眼見爲實,這江氏絕非善類,天下之大,無非王土,況且,未經兵部推薦而來,蕭泓此舉也是大爲不妥,若當真有意從軍,衝着斷絕和那言耀輝點滴,他本也不應加以反對,可畢竟和愛子的前程相連,若是經過兵部舉薦再加上蕭家的爵位,再進入軍營,立即混上個將官的品階,這樣也少了多餘的磨難,想到此,盤算已定,蕭大人立即修書一封讓隨行的家丁立即快馬加鞭送到府內等消息的夫人,信內的要點就是立即禮聘個媳婦,只要身家清白,別的都可不問,他們一到家就立即辦婚事,囑咐再三,此事乃重中之重。
這幾天把什麼都看在眼中的心腹家丁連忙將此信緊貼着內衣放好,選跨上了大公子那匹御賜的寶馬向京城疾馳而去。
被嚴父言辭呵斥之後,被家丁們看管在內室的蕭泓很鬱悶,吐血是可恥的謠言,吃不下飯是真的,執意要留在北疆,是對自年少起就勤練武功苦讀兵書的追求,沒想到父親會這般**,讓他很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錘錘胸口,爲什麼聽到言耀輝要成親會這般讓他鬱悶呢?
仗着身份,越過道道障礙,混了進來的世交公子們急匆匆帶來了最新的一個消息:“言家人都走了!言氏全家不告而別了!言耀輝走了!”
言家離開了?言家耀輝也走了?
坐在牀沿,蕭泓怔了怔,突然,一種不甘心的念頭涌上了心頭,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是覺得冤枉,他喜歡言耀輝難道就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嗎?他一沒有耍賴,二沒有搶親,三也沒有任何非君子行爲,只是當作知交般說說話,聊聊天,單是顧及言家耀輝的名節,他也不會輕侮了耀輝,他蕭泓難道是江暮那種無禮的肆意之人?言耀輝也太輕視了他蕭泓了,怎麼可以這樣!
不對,不對!不能這樣,太過分了,憑什麼江氏能光明正大的娶男兒媳,他就要受到這樣不公正的待遇?太不公正了,太冤枉了。
好吧,既然大家都會裝,他也絕對不落後,舌尖是咬破了,那就再咬一口好了。要是江氏能風風光光的迎娶男兒媳,那他爲什麼就不能,豁出去了!
有意的把剛纔無意咬破的舌尖再狠心故意咬上一口,噴出些看上去很有震撼力的鮮血……
“啊!蕭世兄又吐血了!”特地跑過來探看的一衆被震撼住了,
可憐,可憐,太可憐了,怎麼辦?被這苦戀的血淋淋下場給震撼住了的他們交換着視線,嗯,既然這麼有意思,那他們一定會堅決站在蕭家世兄這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