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眼睜睜看着情況陡變,被蕭家隨侍阻攔在遠處的兩個隨侍急得冒上了火,這些官宦人家的隨扈居然耍陰招,緊扣住他們的穴道讓他們發不出預警來,兩人憤怒之極,相互看了一眼,暗下將這個仇記定了?
走在一處兩位才俊將無數閒人從巷道、路口、鋪面中吸引了出來。熱切目光盯着在東市並肩同行的兩位,看,一位衣着錦繡戎裝,氣勢威凜;另一位手執素蓮,銀衣翩翩,恍若謫仙;這就是備受朝堂讚許的蕭府長公子簫將軍和爲救民生,散盡千金的揚州言三了。?
熱切得瞧着這兩位才俊,憶起昨日揚州言三訴告的緣由,無不覺得大有看頭。當然了,既然有閒情閒心,自然少不得有心的,細細尋思了半響,愣是沒找出蕭府長公子好南風的蛛絲馬跡來。免不得紛紛猜測,昨日的傳言究竟是真?是假??
可能會是真的嗎?應該不會吧,若要是真的,應該不至於招搖逛市;可……要是假的呢,那多可惜啊!?
算了,且不管是真是假,張望過去,怎麼瞧都覺得怎麼養眼,看得無人不生出‘若是真的就好了’的思緒來。?
捏着這支青蓮,掃視了左右蜂擁圍觀着他的眼色,平素裡被關注機率並不多的言家耀輝總算是覺悟了過來,噢,他也有幸成了是非的漩渦了。?
“市井喧囂中,當真處處都絲毫懈怠不得呢。”收回視線,言耀輝由衷感慨。?
“抱歉。”此時才注意起四周旁觀者不對勁的熱切,後知後覺的蕭泓道:“好像是我招惹來了些不妥。要不,我着人找轎乘送你回去吧。”?
看了一眼頗有企圖藉機生事嫌疑的蕭泓,現在已經不是能迴避就可以迴避的了,此時此刻,言耀輝確信,只要他稍顯出絲毫的窘態,一腳踏上轎乘,那麼,原本就沒影的事立馬就會能被這些看客編出事兒來。對市井的謠言並不畏懼的言耀輝繼續往前行,世道之人,聞了別人過失的,有哪個不喜談不樂道的,退而其次,只能以坦然的姿態和這些莫須有的流言蜚語對抵了。心中思量,當下轉了話語道:“您多慮了,朗朗乾坤下,哪裡有什麼不妥。”?
的確,現在若是選擇急急迴避定會反有授人以柄的閒議。看着姿態沉雅的言家三少,讓無意得了*相助的蕭泓甚是竊喜,嗯,人在運勢,想不翻身都難。?
一路行走,一路攀談,碰上京城特有的新鮮玩意兒,蕭泓都積極介紹着,那沒有全然遮掩起來的喜樂勁,引來不少探着腦袋注意着的都生出感嘆:蕭府的長公子這樣熱心,不是逼着大夥兒往邪處去尋思麼。?
藉着買些新鮮玩意兒機會,言耀輝不動聲色的將手中青蓮放下了來。接着俊雅的揚州言三多給了許多的銀錢,過於激動的小媳婦兒慌亂得顏色嬌羞,看得趨前的大小媳婦們無不羨慕,就是一旁的蕭泓也樂和着。?
瞄着蕭泓一副格外歡快的輕佻姿態,轉過空隙,言家耀輝淡淡道:?“將言三置於不覆之地,值得您這麼高興麼。”?
這話是怎麼說的,打定主意賴着言家三少不拐彎的蕭泓應聲道:“讓您見笑了,只是身不由己罷了,您有什麼示意,我招辦就是。”?
看了一眼還在搖頭擺尾的蕭泓,言家耀輝低聲道:“您見識還真高,請問一下,自開天闢地的三皇的道德世界傳承以來,經過仁義、禮義、威力、智巧,自漢之後還餘下什麼?”?
自漢之後還餘下什麼?顯然言家三少是有旁議,求教話外之意的蕭泓虛心詢問,“但聞其祥。”?
“自漢之後,只餘下了‘勢’和‘利’了。今日,毫無‘勢’可言的言家緊靠着微薄的‘利’在支撐能暫時存身的局面罷了。”溫雅淡定的言家耀輝輕語輕道:“您思量一下,就是您今日戀慕一位尋常人家的閨女,在門當戶對的士族中,也難有好終局。今日裡,將言三的聲譽敗壞在市井間,對您又有何好處?”?
這話聽得蕭泓神色一凝,緩緩收斂了外露的輕佻,在繼續同行中,輕緩得保持了君子間該有的雍容。掃視不知是否當真惱了的言家三少,恢復了穩重的蕭泓低聲道:“三少,絕非我推搪,今日之事,的的確確不是我所指使的。”?
對蕭泓的解釋,言耀輝也無話可說的,他也冤枉,今兒個一大早跑到東城來,他也不是故意等着和蕭泓偶遇的,碰上這樁事,只能怪他出門沒看黃曆了。?
“三少,這樣下去不行。”掃視了愈發不正常起來的左右,蕭泓沉聲道:“我們應該一起想個法子共同度過難關,這樣糾葛下去,對你我彼此都沒個好處,您久居水岸,塞北並非你我能長安之處。”?
“您大可以安心,我有父親兄弟相依相護,塞北再艱難,也能待之如三月江南,雖寒猶春。”?
瞧着拽文着的言家三少,蕭泓悄聲道:“三少,和您實說了吧,我沒個耍賴的本事,也就是念着明日起就去大營後,藉着軍門郵驛*給你傳信,您別想着迴避咱倆的事兒。”?
終於耍無賴了吧。攏着手的言家三少哼了一聲,笑道:“您大可以放心,雖然言三沒什麼本事,對應不入流的行徑素來有些手段,您儘管*傳信來,保管您會得到該有的報應。”?
該有的報應?這可有些殺伐之氣了。瞄瞄神情愈發溫柔和順的言家三少,蕭泓悄聲道:“心中着惱就把火發出來,別裝得這麼辛苦,容易傷肝。”?
沉默了片刻,“謝謝忠告。”儘可能保持着溫厚順雅姿態,也認同的言家三少迴應道:“現在我也總算明白了爲何六弟摺扇從不離手了,行止雖做作,也免了飾厚貌自欺。”?
深有感觸的蕭泓沉聲附議,“沒錯,支撐着笑臉迎奉他人是一樁累人累心的事兒。”?
隔以君子之距,念想到了一處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相視而笑的場景看得旁人又是一陣陣心肝兒顫。?
繼續着談笑風生的兩位的對談也並非私密話,只消是近旁耳尖的都能聽到些隻言片語,本待想離去的自幼習武的那些位聽得無不汗顏,還有帶這樣的玩兒?他倆究竟把天道倫常當成什麼了?至於那些根本就沒聽到交談言辭的則看着並肩而行交談着的兩位才俊一個勁抽筋雀躍。?
看着對視一笑,正待掀起的喧譁在瞬間即落了幕。前方,一行佩刀持槍穿行在未宵禁的內東街上的禁軍自遠而近,肅殺之氣迎面而來,本待熱議着的都住了嘴,旁觀着的也都連忙迴避在牆檐下不敢招惹。這隊經過的禁軍隊列一起向這兩位瞅過來,本有的肅殺之氣也都在眨巴着眼皮的曖昧中消散了;至於一早兒就出動在街頭巷尾的京兆府衙役們關注着民間的動向,半城跑下來,本滿心戒備的他們也放寬了緊張的心境,和以往大不同,市面上最時興的話題早已不是朝堂上的傾軋,而是揚州言三和蕭府長公子之間的那麼點道不清的事兒了。?
和市面的喧鬧全然不同,內城外城中,但凡是朱門大戶的正門基本上都緊閉着。天下之勢,積漸成之,法道驟變,本是政道大忌,最易引來議論和驕抗,偏生蹦出了個言家小三,一番造勢行事後,不但自個兒撈得個大忠大義的名聲,還撲頭蓋臉送了給半城門戶一大堆甜果子,在把握不住其背後的靠山的前景下,弄得哪個都不願意先行冒出這個頭。?
話說回頭,多半朱漆正門確實是緊閉着的,至於側門,則都虛掩着,府中家奴們頻繁進出着。此次北行歸來,十九嬌惰的公子們大都收斂起了脾性,那些隨行同歸的家僕們多少也都添了探尋八卦毛病,此時此刻,來往奔波在市井間的他們正將蕭大公子和揚州言三少的動態及時傳報給規避在府內的各位上位。沒辦法,誰讓藉以北行的“功德”正要翻身的他們面對政局驟變,都識趣得爲規避,特地在府內貓着。哎,就算再怎麼不願意言家小三在他們地盤上爲所欲爲,一個個也都想不出個法子去阻攔,被個外鄉人欺凌到家門口,想來就着實懊惱不已。?
當揚州言三和蕭泓在東大街一起出現的消息傳到西市,立即在西市中生出譁然。得,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齊齊蜂擁佔據着最西街口的小樓的窗口往東面探看,遠遠期盼着,哎,怎得還沒來啊??
西街的熱盼還在持續,即將走完的東街,迎面過來了一架新馬車。?
“哦!這不是親家少爺麼。”遠遠的,撩起珠簾,馬車上走下一位錦繡公子當即將一衆視線吸引了去。?
“瞧,這位也是滿腹內傷。”看着不知所謂揚聲招呼着的林政皓,蕭泓低語。?
看着一臉熱絡的林政皓,耳邊劃過蕭泓的調侃,由不得樂了的言家三少笑了,迎了上前道:“親家公子,您也出來走動走動了。”?
“對不住,來了遲了,沒有盡到地主之誼,我願自罰三杯。”含笑得一步邁前,*了兩位之間,林政皓嚮明顯不滿着的蕭泓拱手作揖,“蕭世兄,您……不想回去看看麼?”?
對林政皓的話有所指,由不得不警惕起來的蕭泓肅容問道:“願聞其詳。”?
沒等迴應蕭泓,自不遠處又來了一隊專程穿行過來的禁軍,對上紛紛投來調侃的眼色,自個兒攪和進是非的林政皓這才發現,在這麼個當口,言家小三居然撇開他倆,公然往一邊踱了開去,將他和蕭泓放到了一處,實在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