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綿的車列激起了無數塵煙,後面尚在延續,先行一步的已將那遮遮掩掩在城郊十里亭外聚集準備遠行的欽差隊伍拋擲腦後。那派不把世家公子中的典範的蕭大公子的神秘心上人給挖出來誓不回頭激昂的氣概,看得領了欽命立即出發的蕭大人苦惱得捻鬚的手指頭顫抖中生生揪下了幾縷長鬚來。
快到午時,向北門涌去的人潮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靠着北定門的酒樓上雅室內,品茗着香茶的貴人瞧着那遮掩着陽光的竹簾外的北街上,還有些零星趕着馬騾往北門去的車馬,暖風陣陣中,用厚布嚴實遮掩起的車廂鬼祟多於驅衆。
“這半日下來,怕着滿城中適齡的少年公子都被清了一空了吧。”
“一羣老狐狸。”看那北城門,高蹺了起來的脣角怎麼也撫平不下來,平日裡對日趨緊張的皇子相爭一事都裝作糊塗的各家居然同時做出了反應,藉着這種可笑的藉口,一同將沒什麼選擇權的子嗣們都給遣散了出去,真是高招。
“去那塞北,當真能保佑得他們平安?”機會是借得對了,倒是多半老爺們似乎也被那素來有些清譽的蕭大公子得相思病離家遠走一事太過好笑而給遮蔽了雙眼,都將一早兒偷偷摸摸開拔遠行的蕭大人去捉長子之餘的北行的真正目的給忽略了。
一起回首,遙看那並不在眼界中的皇城,其中的變數,誰又能知道。
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天地之道主宰着百姓的人生作息。
再一日, 稍見天空泛白,不知哪家屋後的雄雞一聲啼鳴,攪得各家雞窩中的小公雞也都競相爭鳴,沒會兒,市井的作坊就忙碌了起來,當那第一縷陽光傾灑下來之際,經緯縱橫的大街小巷有一如既往的繁華熱絡,只是……,從未變化的背後在今天卻似夾着了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遵循慣例,巡視隸屬整治區域的班頭衙役最先發現了不對勁,眼前一片清淨,巡視了小半天居然沒有一起糾紛,更沒有一起在長街飛馬馳騁擾亂京城秩序的情況!
詫異得回首看去,身後的熙攘有序的市街猶如吏治的典範般和祥寧靜,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此時,某些來京述職的外地官員和商賈遠道跋涉來到這嚮往日久的京城,目觀那街道上,往來百姓神態雍容,全無喧譁,外來的官員商賈無一不感嘆京城之祥和富庶,果然是天子腳下,吏治就是嚴謹。
聽了這種感慨,茶坊間的店小二倒茶的手腕立馬打了個軟,茶水給撒了出來,慌得趕忙擦拭連聲道歉之時,也打心眼裡感嘆着,這些外地人真是挑了個好時候來京城探親訪友,要是早來兩日就能瞧着熱鬧了。轉頭看茶坊之外,陽光無比祥和。
滿城百姓都記得明白,能享受到這般祥和,全沾了那得了相思病離家北行的蕭家長公子的福,自打從蕭府傳出蕭大公子得了相思病而離家北行的謠言後,短短一日之內,全京城上至皇親,下至七品家不肖子孫,但凡沒有品階賦閒在家的少年公子哥都放棄了前仇舊怨,帶上了那些素來會鬧事的隨侍惡奴,結伴出去遊歷去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子少爺們若是都在,這京城哪裡有消停的時候過。
接下來的日子裡,巡視的班頭衙役也擡頭挺胸享受着巡視街道弄堂的該有的氣節。
一旦少了平日那些肆意妄爲的公子惡奴們作擋箭,那些不上臺面的市井間無賴的小吵小鬧立即成了嚴查的的對象。藉着這難得的空兒,掌管京城治安的幾位府尹大人們藉機大肆整頓了一下京城內民間的混混,沒幾天就抓了好些滋事碰瓷的市井無賴,實證證明了,凡是還留在京城裡胡鬧的不是沒品就是沒資格跟着潮流的,沒個強硬的後臺,哪個在乎,況且相如今,正需要的就是殺一儆百的典型。總算不用小心應對糾紛是否牽連到什麼公卿大員了,捕營出動的也從未這般迅疾乾脆過,沒過十來天,京城內治安整治得讓百姓人人拍手稱讚,享受這和風融融,老百姓們打心眼裡都企盼着那些去了塞北的公子哥們一個也別回來就好了。
晃眼時至到了端午,勿論富貴貧*,家家門上懸掛菖蒲、艾葉,老老少少腕上上皆繫上五色絲線的長命縷,續命縷,市井小販也於端午節兜售櫻桃桑椹,各爐食鋪出售“五毒餅”,遵從千年傳統,午日以蘭湯沐浴,出嫁女子也榮歸孃家,已許聘的男女親家互相饋贈禮品,一些世家按着往常的慣例,相互邀請踏柳。手巧的女子們爭比自制五色香囊誰個更爲精巧,滿大街皆是喜樂一片。
趕早兒出城,城郊外的隆恩寺大辦水陸道場,頭插菖蒲在前開路男子們負責護着才過過門的新媳婦兒,含羞的新媳婦兒虔誠得祈願着能儘快爲夫家添個大胖兒子。滿城的紈絝公子大半都不在,餘下的混混也在衙役的打壓中,民間的爹孃都安心的將女兒們精心裝扮帶了出來。
通往寺廟的山道兩邊擺滿了挑着貨物的貨擔擔,城裡的鋪子也把生意搬到了城外,滿山滿野形如五彩鋪地,妝點一新的女子們圍着看那貨郎擔上的巧件兒,鶯鶯軟語,煞是熱鬧。
可嘆,這份熱鬧不是商販們所要的熱鬧,以往在這個時候,那些攜帶家奴橫衝直撞的紈絝子弟吆喝其中,雖然討人嫌了些,可卻能把八分的熱鬧煽動到十二分,如今少了那些個輕薄嬉鬧的哥兒們幫襯,單是擔子上的上等的胭脂、珠花就足足少賣了四成,讓想着要賺上一筆的小商賈好生煩惱。
這種煩惱不止止是小買賣人,那些以招攬達官貴人爲主的上等青樓歌坊更爲憂鬱。衆家公子遠行不過半月,這輕歌曼舞的亭臺閣樓雖還是如往常般熱鬧,卻少了無數話題和樂趣,那些尚留在京城沒跟着去的除了是些家教甚嚴的公子之外,其他的多半是在京裡或在宮裡佔着官位的,在歌坊青樓和茶肆酒樓肆意妄爲這種行經,自有家姬的他們還是自顧身份鹹來幫襯。如今,沒了那些年輕賦閒的公子哥兒們來幫襯,成天迎着那些面目可憎的大老爺和有錢的土包子的姑娘們也沒了樂趣,倍感倦懶了起來。
這其中最思念各家子弟的莫過於經營奢華器物的商賈了,少了意氣用事的公子們爲鬥氣而哄擡價碼,他們望空長嘆,平白少了偌大利潤的商賈們愁得節儉起來。
相比只想着賺錢的商人和少了熱鬧可看的百姓,眼前少了不爭氣子侄們晃盪的各府衙老爺們就難得閒情了,特別是那些經常被京畿府衙請過去說道說道的官職還不夠高的那些普通官員,可算是能舒心得伸伸腿了。只不過,當過了端午,收了寒衣,也不免開始念起這些不爭氣的東西了。
總之,經歷過少有的安詳和煦的端午節慶後,連帶那些平日裡自認爲深受騷擾的布衣百姓都懷念起京城衆家公子爲了爭個臉面而一擲千金的盛況來,以至於那名門世家蕭家那得了相思病的長公子的事兒的記憶正在慢慢淡化中。當然,從初開始,那蕭大公子他爹北行究竟另有啥目的,向來精明的京城人士早就給忽略了去。
——公子們,快回來吧,好無聊呀。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白露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