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大人們端着茶杯,聽得都木呆了,撇着眼,掃視着一唱一和的這兩位,無語了。在最下首,端坐着一位極其不起眼的小官吏微微側目,看向恬靜依舊的珍娘,暗下吐氣,此人正是珍孃的孃家兄長。?
經歷了二十年的大浪淘沙,珍孃的孃家——杜家,早已家道中落,再加上人丁不旺,大有日落西山日漸凋零之勢,這次,珍娘突然歸來,和兄長作了一夜長談,最終,杜家派遣了一些可靠的家僕前往言宅幫襯,而,杜家所得的回報讓杜家又驚又喜,單單這幾日,早已被邊緣在名媛之外的杜家女眷隨着蕭夫人進出薛將軍府,正式迴歸於京中名媛之中,這對家族中有好幾位待嫁未嫁的女孩兒的杜家來說,尤其重要,千古以來,就算是偏門,聯姻也依舊是延續家族榮盛的重要一環。現在,他只盼望着一切順利,絕對別出偏差就好。?
吳源悠閒得品茶,靜靜聽着。沒錯,他只是個聽客。?
薛將軍看着一唱一和的兩位璧人,詫異錯愕之後,他可算知道了,爲什麼大人們一提及言家,反應倒不是憤惱,而是無奈的原因了。?
“言先生不用擔心,既然是蕭大人非要攀這門親事,一應花銷當然由蕭府承擔,我們一會兒去蕭府時,會轉達言先生仁慈之意,請蕭府折算出辦理婚事的銀子,一併送過來。”一旁,另一位大人輕輕而笑。?
“多謝大人體諒。”言茂連聲道謝,“言宅門戶狹小,太委屈大人們了,至於大人們好心好意送來的人情,不妨折算成現銀,一起捐與兵部用於此次南征。”?
妙啊!早已聽明白了的薛將軍眼睛鋥亮,緩緩道:“不送到這邊,那麼送到哪邊?”?
“不如,還是借用風華樓吧,也不用旁人經手,請兵部書吏直接來收就是了。”?
“不妥……”薛將軍緩緩道:“天下銀錢當須經戶部之手,由戶部經手,方顯得名正言順……”?
聽了薛將軍此言,言茂微微而笑,連聲稱是。?
解決了薛將軍所顧忌的事,那麼,接下來的三媒六證的過程就順利多了。?
雖說百官爲媒,到底只需要三人出馬就行。?
爲言家保媒的是監察司新貴吳源,爲蕭府保媒的是薛將軍,而爲言蕭兩家搭橋的……只能算是永固了,只不過,這會兒誰也請不到永固就是了,最後,由大人們抓出一位江南籍貫的大人出來,這位無辜受了牽連的大人很鬱悶,不過,現在已然想開了。只要不干涉,就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利益。那麼,又何必自尋煩惱?況且,其實,從被史官揮毫記下起,在場的大人們都算上了同一條賊船,想要反悔,已然萬萬不能。?
三媒匯聚,一旁的珍娘已經準備下一斗,一尺,一剪,一鏡,一算盤和一杆秤,算是完成了六證。三媒六證俱全,蕭鴻和言三的婚事已然合乎理法,再無可退。至於六聘嘛,反正只是走過場而已,喝盞茶的功夫就定下了,明天成親。?
辦完這些,大人們快步撤退,往蕭府去。?
隨着這些朝官們離開,不會兒,再次堵着言宅巷道的賀禮開始陸續撤出,看得時不時“順路”看熱鬧的巡城禁衛不斷交頭接耳,這言家好大的臉面,居然把那麼多大人的賀禮拒之門外,那可是大大得罪人的失禮。只是,爲什麼那些挾着賀禮離開的大人們臉色都一副喜氣洋洋?猜不透的禁衛們看得除了佩服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想法了。?
回到蕭府,讓人將幾名追隨他的侍衛請去休息,蕭鴻徑自往父母所居的正院去了。?
蕭大人在榻上躺着,只是,並不像蕭鴻以爲的煩惱不安,神情淡然自若,正在和一早出門,這會兒纔回來的蕭夫人說着話。?
看到蕭鴻進來,蕭大人皺眉,“後天就要出行了,這兩日多做些準備,別亂跑了。”?
蕭夫人輕輕擡手,一旁的侍女們都退了出去。?
蕭鴻過來幫父親捶膝,此去,得有幾年不能侍奉雙親膝下了。?
看着蕭鴻,蕭大人猶豫一下,道:?“那個東西的事……,王上交給永固王爺了,以永固失職,王上以罰俸……一個月,作爲懲戒。”?
說到這個,蕭大人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當時,蕭鴻離開大殿之後,對組合起來的那件東西,朝堂上一片死寂,只有王上咆哮般的厲聲呵責,之後,聽到王上對永固加罰一個月俸祿的懲戒之時,殿上的同僚們當場都石化了。最後,王上把查辦的差事交給了永固,之後就揮袖退了朝。現在,永固應該還在閣部。?
“無情最是帝王家。”蕭大人低低吐露了這麼感慨之言。但凡新官上任,定得找些祭旗,永固這個新上任的宗族第一人,拿誰來祭旗,已然心照不宣。而正式掌控閣部的永固,又將掀起怎麼樣的波濤,若不是有蕭鴻爲中立,蕭家將何去何從,單單去想,已然遍體寒顫。?
想到這裡,蕭大人看着蕭鴻,忽然,低聲道:“你的婚事……能請到永固王爺出面麼?”?
“若不是爲了解決後顧之憂,言伯父又何必和滿京城的大人們過不去呢。”看着目中滿是希翼的父親,蕭鴻輕聲道:“父親,請放心,王上所施恩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江暮。永固王爺來不來,對我的婚事,都不會有所影響。”?
江暮……林紅葉的兒子,蕭大人默然看着窗外,離枝葉繁茂的梧桐邊不遠處,一株紅楓在初秋的風中,繁茂的枝葉日顯紅豔。?
按着眉峰,良久,蕭大人低低道:“無情最是帝王家,而這一朝,帝王可出了兩位癡情人。”?
蕭鴻沒有接話,一旁的蕭夫人微微挑眉,旋即垂下眼簾,繼續整理着蕭鴻的衣裳。?
蕭家的寧靜沒有維持多久,侍女們通報,從言家過來的媒人們到了,儘管只是走個過場,也得把樣子做足。?
聚坐在蕭府華堂上,大人們悠閒得品着上好的香茗,感嘆連連,蕭府有那麼一位一毛不拔的親家,真是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