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都靜一下,聽伯達先生說話。”皇甫岑起身,示意身旁衆人不要喧囂,都屏氣凝神聽着面前王沈的說話。
王沈略有不適,畢竟沒有見過這麼多人的場面,而且大多數都是官職在身,又有很多大名士在場,清了清嗓子,低頭也不瞧衆人,走到平鋪的河東郡圖紙上,單手支撐,說道:“諸位請看。”
衆人圍聚一起觀瞧。
“黃河水濁,諸位都很清楚,早在西漢王莽擅政之時,便有大司馬史張戎,張仲功,提出黃河水重濁,號爲一石水而六鬥泥的說法,這也是我們治水人歷來採用的說法。”王沈說到一半。
便又河東郡內小吏紛紛點頭道:“確實聽過這個說法,而且咱們汾水、涑水同黃河水差不多,也是這個樣。”
“說這麼多,跟咱們防止暴洪有什麼關係?”戲志纔等皇甫岑北地過來的心腹皆是不懂的問道,他們出身北地,少見如此雄壯的河水,自然也不太清楚。
“外行人說外行話。”王沈鄙視一眼,開口道:“治水堵、疏、通並不是單隻水!”
“那還有什麼?”幾人不解的問道。
“你們想啊,這河水一石之中飽含六鬥沙土,那就是很大沖擊,如果急衝擊護堤。如果緩,則同樣墊高了河牀,河牀一高,同樣水勢便會沒過護堤,咱們同樣成爲甕中之鱉!也就是說我們還要疏通沙土。”
“哦。”皇甫岑明瞭的說道:“咱們不光要放水,還要讓河水沖刷泥沙入海。”
“對。”王沈點頭道:“就是這個理兒。”
“那想什麼辦法?”戲志才放下身段虛心求教。
“古人治水有兩三種方法,先是大禹治水讓人知曉,這黃河水只能疏通,卻不能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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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點頭。
“古人治河其二,束水衝沙。就是將堤壩修的極窄,加速水流,認爲這樣不但可以防止泥沙沉積,還能將河底地淤泥沖走。可在我看來,這束水衝沙聽起來不錯,實際上卻不行,因爲堤壩修的太窄,壩壁受到的力度就更大,一旦水勢驟起。很可能壩毀堤潰,況且,河水太深,上層水流急,而下層水流緩,根本不能起到衝沙的目的。到頭來兩下缺失,還會釀成後患。”
“這麼嚴重。”衆人點頭,怎麼聽都覺得這王沈說話帶理兒。
“古人的第三條辦法正好相反,那就是——分流分洪,不築或少築堤壩,多開支流,引入湖泊之中,如此一來,河湖相間,水勢減緩,也就無所謂洪水了。”
“這不就很好了嗎!”戲志才一笑,轉身卻瞧見王沈冰冷如霜的臉色,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嘎嘎嘴,不再言語。
“分流分洪其實也不可取,因爲一旦放棄堤壩,水勢一緩,泥沙就會沉積下來,河牀便會越來越高,到時候,固然是沒有洪水,但恐怕也是處處皆爲魚鱉之地了。”王沈環視衆人一眼,解釋道。
“那咱們究竟用什麼辦法?”皇甫岑問到重點,身旁衆人都屏氣凝神,久久不語,瞧着面前的王沈。
“我祖上曾用過塢流法。”
“塢流法?”衆人不解的看向王沈。
王沈取過一張宣紙,寥寥幾筆畫下汾河在平陽府的大致走向,然後指着圖道:“治水重在下游,平陽府在汾河入黃的最下端,正好是治河的好地段,我認爲,從聞喜到絳縣,從臨汾到平陽,應該採用一瀉一通的辦法。雖然祖上方法很簡陋卻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只有一瀉一通,纔能有效度過這段時間。”
“什麼意思?我沒明白。”戲志才問道。
“一瀉一通?”皇甫岑想了想道:“是不是一面泄洪,一面疏通河道。”
“嗯。”王沈點頭道:“祖上採用‘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的措施,交替從河中引水入汴,從而改善了汴口水門工程,作到了河、汴分流。我們治理汾河、涑水河就是要靠這樣的辦法,把兩條支流的河水泄到其他湖泊,甚至是需要灌溉的溝渠中。”
“哦。”衆人點頭,明白王沈的辦法是採用老辦法,一面泄洪和疏通雙管齊下。
見衆人似有所悟,王沈點頭道:“因爲祖上已經治理過黃河,所以咱們的工程沒有那麼大,只需要在兩旁重修舊地,簡單的說,就是裁彎取直、疏浚淺灘、加固險段。在幾個分流的重點處,多加休整便好。”
“先生,你先說說汾河和涑水河都要在哪裡分流。”
“從臨汾到平陽,壩體要多加一道,一道縷壩用來束水,將水位提高,壩體上開出一個個缺口,根據水位的不同,調節泄洪的水量。第二道主壩,開出高低不同的缺口,用以泄洪,第三道格壩,用來和主壩形成一條溝渠,用以疏導水流。這樣一來,不論水位高低,既可以起到減緩上層水流地水勢,不至於潰壩,又可以加速下層水流的流速,不至於沉積泥沙。從聞喜到絳縣也是如然,當然這段水道沒有太大的支流,我們倒是可以適當放鬆一下。”
皇甫岑想了一下,也拿起一張紙,用毛筆粗粗的畫了幾下,遞給王沈道:“你看這樣可行否?”他想到地就是現代的分水閘。
王沈一看,驚道:“每個缺口都開到地面?”
皇甫岑點頭道:“不錯,每個缺口都用一根根長條木板擋着,水位低的時候,木板從上到下多抽出幾根,水位高的時候,少抽出幾根,這樣,無論什麼時候,缺口都有水流出,將這這引出堤壩,還可以灌溉兩岸農田。”
“好法子!”王沈猛地站了起來,一拍皇甫岑的肩膀。
“那這就下去準備去。”華歆要走。
“等等,這聞喜縣和臨汾雖然都不是下游,卻是地勢較低之地,由我和蒲潛先生各領一隊人馬去辦。”皇甫岑叫住華歆,說道:“鹽監地那裡就由衛覬衛伯儒去,絳縣由你和馬釗師父去,而平陽縣就有勞申屠蟠先生同沮授、程昱親往。”
“仲嵐,老夫也通曉天文水利。”襄楷一把年紀,仍然不忘的喊道。
“襄楷先生年紀大了,就留在安邑城負責調度人手,況且我安邑城依水而建,也需要人駐守先生離不得。”皇甫岑瞧向華佗、張機,略帶歉意的說道:“兩位,恐怕大水過後將有瘟疫,我們要多做準備。”
“好。”兩人明瞭的點點頭。
見皇甫岑安排妥當,王沈提醒道:“大人,這泄洪疏通的法子不是長久之計,等這股暴洪過去之後,還需要多番休整,恐怕咱們河東府要……”
“嗯。知道。”皇甫岑點頭,看着大家,令道:“諸位,請記住,我在——河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