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隊帶隊的人是東轄派出所的所長——王友興,他本來只是街區一個小混混,後來不知怎麼的走了狗屎運,竟然陰錯陽差的救了新任穗州市委書記的兒子,這才得以平步青雲,搖身一變,成了穗州火車站東轄派出所的所長。
王友興知道自己有幾兩乾飯,所以對現在這個位子非常滿意,蛇信不足蛇吞象,王友興雖然沒文化,卻深諳這條至理名言,不管做什麼事,他都在自己接受的尺度內辦理,不貪功不躍進。
不如說這次的案子,儘管他已經得到了滿軍手下的指示,讓他慢一點出警,可他還是帶人早早趕到了這裡,只是待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裡,這叫做蹲點,先看滿軍這邊人處理事情的輕重,如果是沒輕沒重,王友興肯定會出面阻止。
畢竟他始終是官家人,穗州火車站發生了命案,一切都要栽在他王友興的腦袋上。
再者說,滿軍這些人很少給他孝敬什麼東西,只有過年過節送點快要過期的禮品,王友興心裡也明白,誰讓他只是個派出所所長呢?人家的後臺是市局一位副局長,打個噴嚏都能把自己給淹了。
言聽計從不代表盲從。
王友興蹲點是擔心滿軍這些人把事情鬧大,他根本沒想到事情會出現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本來還扮演豺狼身份的一夥,眨眼間變成了一羣可憐兮兮的小白兔。
哎,聽說那位市委書記的小千金快要過生日了,過幾天趁這個機會去送份禮,好好說道說道,希望這位大恩人能替我平調一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王友興心裡暗歎一聲,分開人羣走了出去。
地上兩具血淋淋的屍體,躺在那裡觸目驚心,王友興不管上前,只是站在警隊前面,說道:“快點給我舉起手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王友興當了兩年多所長,還真沒開過槍,他們這種派出所,也沒有什麼開槍的機會。
牛皓凌笑吟吟的望着他,說道:“開槍以前,你總要把保險打開吧?”
王友興老臉一紅,很快把保險打開,指着牛皓凌喊道:“你聽不懂人話嗎?給我把手舉起來,我現在指控你殺人罪。”
牛皓凌撇嘴道:“四周這麼多雙眼睛看着,我可是受害者啊,最多也就屬於防衛過當吧?”
牛皓凌現在體內元氣洶涌,渾身充滿着煞氣,在他眼裡,已經不分什麼國家警務人員,在他眼裡,這些人和眼前這羣戰戰兢兢的幫派成員沒什麼區別。
七瘸子站在遠處,手裡反捏着一個微型鈕釦錄像機,他嘴角翹起一個弧度,冷笑道:“滿軍啊滿軍,你真是踢了鐵板還執迷不悟啊。”
滿軍和七瘸子不同,七瘸子儘管地位不如滿軍,但七瘸子卻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對於江湖人的一些做派和傳說,七瘸子瞭解的比滿軍多的多。
單單看牛皓凌和張清正的做派,七瘸子就知道滿軍碰到傳說中的江湖人了。
何爲江湖人?最早意義的江湖人,就是李白口中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再後來,江湖人也就成了民間門派的成員,再後來到了民國,也就構成了幾個大型幫會,譬如說已經遠渡海外的青幫、洪門,就是江湖一個投影,不過真正的江湖人,還是聚集在四王會這些老牌組織身上。
七瘸子聽說過四王會的傳說,特別在南方沿海城市,四王會的影響力還是影響着這一片區域。
在傳說中,四王會每一位成員都殺人不眨眼,而且身手極強,五年前,一名曰本空手道高手在穗州擺下擂臺,號稱挑戰中國功夫,過了幾天,這名空手道高手身後的團隊又收買了幾名中國民間拳手,上臺和空手道高手比武,結果可想而知,這名空手道高手將他們一一擊敗,名聲大噪,甚至還遠渡曰本,在曰本武術界掀起了很大的波瀾。
一時間,這位曰本空手道高手名利雙收,成爲曰本人眼中的英雄人物。
只可惜好景不長,當這名空手道高手打算回國享受榮耀時,一份很簡單的戰帖送到了這名空手道高手所在的道館,這份戰帖很簡單,是華夏國以前很常見的生死狀。
空手道高手簽下生死狀以後,一名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尋上門來,當時七瘸子還曾經將目標放在這個少年身上過,只是後來在火車上見到這個少年露了一手,才令七瘸子打消了這個念頭。
結果果然如七瘸子所料,這名少年尋上門來,只花了短短三招,一招踢斷這名空手道高手的脛骨,一招踢碎這名空手道高手的胯骨,最後一招,直接將這名空手道高手的腦袋給擰了下來,直接掛在了道館的門楣上。
這件事在穗州引起過很大轟動,事後這個少年在道館牆壁上留下了‘四王陳’三個字,便揚長而去,出奇的是,曰本方面竟然沒有采取任何的抗議和解決措施,只是灰溜溜靜悄悄的將死者運回了曰本。
七瘸子第一眼看到牛皓凌,就從牛皓凌身上看出了一種氣質,那是一種和當年那個少年一模一樣的獨特氣質,雖然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十五年,可當然往事,還是歷歷在目。
王友興額頭漸漸滲出了冷汗,他隱隱有點後悔過來了,眼前這個青年太淡定了,面對他手裡的槍械,竟然沒有絲毫畏怯,似乎——似乎他手裡的槍械只是一個玩具一樣。
心裡最害怕的人是滿軍,只是滿軍身爲領頭人,不能隨便流露出怯意,他望着牛皓凌,咬牙切齒的說道:“閣下好狠的手段,我們東珠幫——”
牛皓凌打斷了滿軍報腕,直接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放下小女孩,你給我帶人滾蛋,再給我囉嗦,我把你腦袋也擰下來!”
牛皓凌眼神瞬間變的凌厲起來,充滿了元氣的雙眸,帶有令人心驚膽戰的威懾力。
與牛皓凌的目光對視上,滿軍只感覺好像掉進了冰窖,渾身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聽到牛皓凌的話,王友興也忍不住掃了滿軍懷裡的女孩一眼,滿軍這夥人販賣人口的事他很清楚,這一眼看過去,王友興只覺得全身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整個人像是成仙了一般,差點給飄到半空。
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
王友興感覺自己雙腿發軟,口乾舌燥,已經有點邁不動步子了,突然,王友興像是被打了雞血一般,雙眼赤紅的瞪着滿軍,槍口一下對準了滿軍,大聲吼道:“給我把她放下!!!”
滿軍又被嚇了一跳,在他眼裡,王友興絕對是男人中的超級懦夫,什麼事都不敢管,什麼事都不敢問,是個深諳中庸之道的男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竟然如同發瘋般的將槍口對準了他,看他的架勢,隨時都有開槍的可能。
滿軍以爲王友興中邪了,忍不住回口罵道:“王所長,你他嗎瘋了嗎?”
王友興大怒道:“我看你他嗎才瘋了,再不給我把她放下,我現在就崩了你!別以爲我是在開玩笑!”
似乎爲了驗證自己的話,王友興衝着滿軍身邊一個青年啪啪啪連開了三槍,他的槍法太差勁了,兩顆子彈打在水泥地上,一顆子彈擦着這個青年的大腿內側而過,帶下了一大片皮肉,疼的這青年嗷嗷大叫,在原地不斷的打着圈圈。
“我最後說一遍!立即給我放開她!”王友興儼然忘卻了自己這瘦小身板,竟然幾步走過去,一把扯住了瞠目結舌的滿軍,將槍口抵在了滿軍的額頭上。
操,這女孩不是王友興的私生女吧?滿軍心中暗罵一句,卻不敢真對王友興動手,不管怎麼說,王友興都是國家警務人員,如果滿軍對王友興動手,那可就是襲警的罪名,王友興身後的警員可以將他當場擊斃。
滿軍笑道:“得,得,得,我遇到兩位我認栽,山不轉水轉,咱們有的是機會再相逢,女孩我交給你們,咱們之間是不是扯平了?”
滿軍將沉睡的女孩遞到如戰鬥公雞一般的王友興懷裡,擡起雙手退後了兩步。
今天他出門真是沒看黃曆,一連碰到兩個瘋子。
牛皓凌看了看地上兩名死屍,說道:“他們怎麼處理?”
王友興哪裡還有心思去管地上死屍的事,他很沒責任感的揮手說道:“這倆人出車禍了,趕緊清理現場。”
王友興現在的表現,像是換了一個人,他的手下面面相覷,心裡犯起了嘀咕,這還是那個天天呆在派出所喝茶看報紙的三不管所長嗎?
滿軍滿眼怨毒的望了王友興一眼,又掃了面色平靜下來的牛皓凌一眼,把頭一扭,帶着手下人很快撤離了此處。
“這位同志,真是謝謝您了。”王友興目送滿軍等人離去,很快換了一副嘴臉,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女孩,走到牛皓凌面前近乎點頭哈腰的說道:“要不是您仗義出手,今天可就鑄成大錯了。”
牛皓凌笑呵呵的說道:“她是你的孩子?”
說心裡話,看王友興剛纔的表現,確實像是自己的孩子,王友興剛纔所扮演的角色,不就是保護小雞不被老鷹叼走的公雞嗎?
王友興一邊擦拭額頭的冷汗一邊說道:“說笑了,我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兒,實話告訴您,這是咱們穗州市委書記的小女兒。”
嗯?牛皓凌有點不敢相信的望着王友興。
王友興苦笑道:“我不騙你,這都是真的,這孩子三歲、六歲生日我都參加過,她叫朵朵。”
“真看不出,你一個小小的所長,竟然還與市委書記有關係。”牛皓凌笑呵呵的說道。牛皓凌見過的領導太多了,對市委書記這一級別的領導並不覺得驚訝。
王友興摸不清牛皓凌的身份,從牛皓凌說話的語氣來看,這個人根本不把市委書記放在眼裡,可再看牛皓凌的穿着打扮,又與豪門子弟大相徑庭,他不再胡亂猜測牛皓凌的身份,苦笑道:“不瞞你說,我這個派出所連掃地的都知道,我王友興沒什麼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在飯後散步時,從湖裡救出了市委書記的兒子,當時他還不是市委書記,後來過了兩個月,他升爲市委書記,換領導班子的時候,我也就順水推舟成了東轄派出所所長。”
王友興絲毫不忌諱談及自己的來歷,這種灑脫和坦誠,倒是讓牛皓凌有點刮目相看,王友興看似一無是處,但這種一無是處恰恰就成爲他的優點,因爲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所以他珍惜一切的機會,因爲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所以他不爭不搶無慾無求。
道家有云,不爭既是爭。
王友興這種心態,恰恰符合道家至理。
王友興衝着牛皓凌歉意一笑,從懷裡摸出手機,很小心的撥通了一個電話,電話剛撥過去,牛皓凌很明顯的可以看出王友興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這個人,還是太過自卑了,腦子裡存在着華夏人根深蒂固的尊卑觀念,認爲當官的地位肯定高,自己理所應當的地位低。
“喂?趙書記?”王友興聲音有點顫音:“是這樣的,今天有位市民幫我在東轄區破獲了一起拐賣兒童案件,對,不是,我這不是在向您彙報,啊,我知道要向市局彙報,等等,趙書記——”
“嘟嘟嘟——”
王友興一臉尷尬的拿着話機,有點無語的站在原地。
牛皓凌在旁聽的差點笑出聲來,這個傢伙真是太不懂表達了,哪位領導有時間聽他先邀功呢?
牛皓凌從王友興手裡拿過手機,笑道:“還是我幫你吧。”
牛皓凌重撥了剛纔那個號碼,過來了一會,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電話裡響起:“我剛纔說過了,你先向市局彙報。”
“趙先生吧?被拐賣的是您的女兒,有時間的話,過來火車站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