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河在桌前看着記載魔族最近的各項事由的摺子,心卻飄向了其他地方。
“咕嚕嚕,咕嚕嚕……”一陣輪椅滾動的聲音如同重錘敲擊在冬河的耳膜上,冬河的額頭也幾乎在瞬間隆起了一座不小的山峰。自己當初究竟是抽了什麼瘋,纔會給這女魔頭連夜做一把輪椅?
等到紫悅艱難跨過門檻把自己弄進書房,已經是大汗淋漓。而在這過程中冬河連頭都沒擡一下。
汗珠順着紫悅的髮梢一滴滴的跌落在紫色的華服上,像極了一朵朵暈染開來的花,散發出孤寂的味道。
紫悅真是恨極了現在病怏怏的自己,可惜,這是自己的選擇,自己理應承受後果。
視線轉向冬河,東河依舊是那般淡然的樣子,似乎無論是誰都無法在他的眸子裡激起絲毫波浪。視線向下移去,空蕩蕩的手腕,果然啊……
紫悅繞道冬河前面,忽然一抹鮮紅刺痛了紫悅的眼,那不是碧瑤那日的半成品嗎?怎麼會?忽然間,紫悅想任性一把。
紫悅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向了冬河,只爲了將他腰間的荷包一把扯下。爲什麼?碧瑤什麼都沒有做,她憑什麼得到?
今日的冬河本就對紫悅的所有行爲不滿,現在紫悅忽然撲了上來更是讓冬河的滿腔怒火難以平息。
然而冬河沒想到,那日即使廢了雙腿,卻依舊輕而易舉的殺死二百多號人的紫悅,居然被自己輕輕一推,就攤坐在了地上!
霎那間,紫悅的眸子裡捲起了漩渦,清澈的漩渦反襯着紫悅心底的悲慼,即使早做好了心裡準備,心也依舊會這麼痛嗎?不是說好了已經麻木了嗎?
該要決堤了吧?該哭着嚷着討伐自己的行爲多麼的惡劣了吧?該臭不要臉的求自己安慰了吧?冬河看着紫悅,滿臉不屑的想着,可惜,冬河想的一件都沒有實現。
紫悅仰着頭,努力着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努力着不讓自己變的期期艾艾,努力着不讓自己像個棄婦……
就這樣,紫悅的臉被憋的慘白,鼻炎卻閃着耀眼的紅,盈盈的淚水卻依舊在紫悅的眼眶裡打轉,時不時的蕩起波瀾。
“假惺惺”。冬河不屑的說着。魔女動情?鬼才信,一定又是騙自己的而耍的花招。冬河心裡暗自強調着,不知是爲了突出現實,還是爲了說服自己。
“假惺惺?”紫悅依舊擡着頭,目無焦距的嘟囔着:“對啊,我就是假惺惺,我就是假惺惺!我是多麼可恥纔會假了一百多年!”
接着,紫悅努力的爬到輪椅上,終於爬上之時,髮髻,衣衫都已經亂的不成樣子。
紫悅將輪椅滾到書桌旁,將頭上繁重的飾品一一摘下。
“看吧,我就是這麼的假。這些東西我一點都不喜歡戴!可是我聽說你們天庭那些正人之士喜歡這種繁雜的美,於是我便戴了,爲了討好你的品味,我別處心裁,我每日更替……真是假惺惺。”
“我是魔族的魔君,我一直說着我喜歡你,可是一百年了,您還是住在這個狹小的書房裡,我確實假惺惺。”
“當初你因爲帶兵攻打魔族失利,而自願上了誅仙台,同樣是假惺惺的我將你救了回來。我是多麼的假惺惺啊,如果我真的喜歡你,我全然可以帶着魔族上下,誠服在天庭腳下,當牛做馬!”
“假惺惺……呵呵。”
發間的各種飾物已經一一取下,紫悅將它們一件件碼在書桌上。凌亂的髮絲疲憊的搭在紫悅慘白的臉上,本就小巧的臉在兩次大病的摧殘下,愈發的嬌小。
明明眼前的紫悅看起來是那麼的悲慼,那麼的孤立無援,可冬河的腦海裡依舊都是禁地茂盛的食屍草,依舊都是當初共患難的兄弟慘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
悅將臉埋在自己的手心,狠狠的揉搓着。笑一笑吧,最後的最後,還是不要太傷感。
“冬河啊……”紫悅強扯着笑容,卻不知現在的自己比哭都難看,“是不是隻有我爲你死了,你才肯相信我是真心喜歡你,不是假惺惺呢?”
冬河看着紫悅剛剛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眸,依舊是同前一百年的那雙眼睛一樣,清澈見底,看起來沒有一絲陰翳。可是冬河又想起自己的兄弟,憤怒當頭,冬河轉身看向窗外,“哦?那就勞您大駕,給我證實一下。”
紫悅微弱的嘆了口氣:“那我可否用這一百年的情誼請求你最後一件事,隨我來呢?”
似乎是怕被拒絕,不等冬河回答,紫悅就向走向門外走去。三次跨門檻的經歷然紫悅這次出門很通暢。
冬河看不到:紫悅因爲輪椅的粗糙,從來沒有沾過春陽水的雙手早已血肉模糊,如果仔細一點,其實可以感覺到空中有着絲絲縷縷的血腥味……
兩人一前一後的前進着,猶如上次兩人一起在魔族閒逛時一樣。紫悅笑笑,真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不流啊。
沒有髮飾的收攬,紫悅烏黑柔順的頭髮散落在肩頭,如同瀑布一樣傾流直下,髮梢甚至掃在了地上。華麗的紫衣如同個罩子一樣扣在紫悅身上,冬河冷嘲,真是有意思,堂堂魔君。連個合適衣服都沒有嗎?
“這裡碧瑤昨天應該帶你來過了吧?”紫悅突然開口,冬河竟然被嚇了一跳,紫悅竟然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
環顧四周,這裡沒有茂盛的食屍草,卻同樣涌動着大規模殺傷後陰冷的氣息。擡頭一看,寫着“禁地”的石碑就立在不遠處。
“不認識嗎?哦,是了。碧瑤一定會爲了避人耳目,帶你從山澗那面進入……”
冬河立在紫悅身後,拳頭緊握。
“牙關不要咬的太緊,對牙齒不好!”紫悅將輪椅掉過頭來,笑着對咬牙切齒的冬河說。
“我聽老人們說,愛情這個東西,最成功的狀態無非兩種:一是愛的死心塌地,二是恨的死去活來。我用一百年的時光,換不來你愛的死心塌地,碧瑤卻用一天的時間讓你對我恨的死去活來,咬牙切齒。真是幸苦了你,睿智了她。”
說完,紫悅又將輪椅轉向禁地,“我不知道這一百多年的贖罪是否真的可以償還我之前犯下的罪孽,我只希望你可以看在這一百年的情分上完成我最後的委託。”如同交代後事一般,紫悅滿臉嚴肅,“都說禁地深處的食屍草已經進化的可以生吞活人,我今天便去看看。也算是我對自己的鑑定了吧?如若死了,我便是真心愛你,如若活着……”
紫悅沒有說下去,只是空蕩蕩的禁地無限的迴盪着輪椅“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音回答了她的動向。
看着越來越近的禁地,紫悅心想着:“如若活着,請上天讓我不要再愛冬河了,真的好累。”
陰冷之氣越來越重,紫悅本就沒有癒合的身子現在更是不堪一擊。眼皮好重,要死了嗎?
禁地外,冬河看着紫悅越來越小的背影一動不動。不用片刻,紫悅一定會哭着出來,怪自己不拉着她。同樣的戲碼紫悅玩了一百多年也不覺得厭煩,真是無趣。
可是過了很久,冬河依舊沒有看到紫悅的身影。莫非禁地有其他密道?這魔女居然又玩弄自己。
冬河憤憤的轉身,無意間掃到地上,怎麼會有血跡?紫悅受傷了?冬河猛然扭頭向紫悅消失的方向奔去,可想了想,又生生止步。一定是那女魔頭的計謀!她一定就在不遠處等着,如果自己一衝進去,她就會做實自己愛她這個事情。
哼,果然是個魔女,真是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