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下午,戚遠安排好了科室裡的工作,專門訂了兩張《龍貓》的電影票,挑的還是之前樑鶴安定的那個座位。
他開車去樑鶴安的學校,到了地方纔驚訝地發現,原來樑鶴安上班的地方和自己住的小區就差兩三站的距離。在偌大一個城市裡,這算是很近了。
樑鶴安風衣下襬被風吹起,迎着落日餘暉從校門裡款款而來,戚遠看着就覺得養眼。
他猜想,這傢伙在學校裡,一定屬於最迷女生的那種男神教師。說不定在年輕的女老師裡也很有市場。只可惜是個gay,哈哈哈。
樑鶴安走近,輕輕擡手叩了叩副駕駛的車窗,然後打開門坐了進來。
“票我買好了,先吃個飯唄?”戚遠扭頭看樑鶴安。
樑鶴安身上帶着秋天特有的寒氣,同時夾雜着已經被戚遠吸嗅乾淨的那種淡淡香氣,讓人覺得熟悉又舒適。
樑鶴安微笑着推了推眼鏡,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還真去看那個電影啊,咱兩那天本來就是臨時起意,錯過就錯過了,真沒必要再補一次。”
“嘖,”戚遠發動車子,把目光從樑鶴安的側臉上移動到車廂前方,說,“就看場電影而已,能費多少工夫,再說你那天又是送車又是等人送人的,要是今天不讓你把這電影看了,放在我心裡就成個事兒了,過意不去。”
樑鶴安輕笑出聲,然後點點頭:“那行吧,先吃飯,我請你,雅園你喜歡嗎?”
“雅園?”戚遠重複從樑鶴安嘴裡蹦出來的那個餐廳名,毫無印象,他從小跟着老爸吃醫院食堂,長大了接着在醫院裡吃食堂,對外面的餐廳茶府什麼的完全不在行。
“不喜歡?”樑鶴安看戚遠的反應似乎稍稍有點緊張。
戚遠微微皺眉轉而換上笑臉:“不是不喜歡,是我沒去過,聽名字挺上檔次的,但我覺得今天的時間有點緊,還是隨便來一點吧?”
“哦,”樑鶴安聽戚遠這麼一說,似乎是放鬆了一些,問,“那你平時都吃些什麼呢,有什麼喜歡吃的?”
戚遠和樑鶴安雖然沒見過幾次面,但也算認識一段時間了,關於對方的一切卻還從未涉及過。
樑鶴安突然問題喜歡吃什麼,讓他想到之前兩個禮拜,他兩你來我往地發飯菜照片的時光,不免微微有些躲在暗處的小得意。
他說:“我爸沒退休前在中西醫結合醫院工作,我們家就在那個醫院的大院兒裡,從小一日三餐吃的醫院食堂。醫院食堂和別處的食堂有一個最大的不同之處,你知道是什麼嗎?”
樑鶴安看着倒後鏡裡戚遠的眼,很認真地微微搖頭。
戚遠嘴角勾起,繼續說:“醫院食堂分屬醫院的營養課管,所以,那裡只講究營養搭配,不講究飯菜口味。不油不膩、不鹹不淡、不葷不素,所以,久而久之,我就覺得什麼飯菜都是一個味兒,對吃飯這事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樑鶴安聽戚遠說完,回想起前兩週爲了給langlangago發照片,而拍的學校食堂裡的那些特色,笑了。
比起戚遠,他覺得自己稍微幸福一些。學校食堂雖然也有一大堆關於營養的搭配理論,但口味還是不錯的。
兩人一路瞎扯閒聊,不知不覺就到了影院附近。在樑鶴安的建議下,兩人隨便吃點東西,然後就奔着影城去了。
……
《龍貓》這個電影,戚遠小時候看過,他忘了是從哪兒看的了,反正小梅和多多羅的形象很深入人心。
沒進這個影院之前,他以爲小時後看過的那部動畫電影全都存在記憶中,能隨時調取出來,一場電影會看得沒什麼驚喜。
可正兒八經開始看的時候,他才發現,以前的那些記憶,除了幾個經典的鏡頭,全都錯亂了。尤其是故事情節,他居然忘了小梅跟隨家人四處搬家是因爲母親得了那個年代難以醫治的肺結核。
戚遠跟隨故事情節,偶爾會分一點神給坐在身邊的樑鶴安,偷偷地瞄一眼那人的側臉,看對方鼻尖上的淡藍色熒光,和因爲過度專注劇情而微微皺起的眉毛。
戚遠還注意到,樑鶴安看電影的時候,身體是微微向前的,並不靠在椅背上,上身挺得很直,捏起的拳頭放在膝頭,注意力高度集中,完全沉浸電影中一般。
戚遠想,樑鶴安這人也不嫌累的嘛,看電影本來就是爲了放鬆的,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多好。
正亂想着,隨着熒幕上出現的一隻巨大山貓巴士,樑鶴安猛地轉過腦袋,很孩子氣地用手拍打戚遠的手腕。
“看到了嗎?好厲害哦!”
整個影院,和樑鶴安一起發出驚歎的,還有四五歲的小朋友。
戚遠笑,用手指摩|挲被樑鶴安拍過的地方,輕聲回覆:“嗯,看……到了。”
……
電影散場,樑鶴安胳膊上搭着風衣並不急着穿上,他等戚遠去上廁所的功夫,站在巨幅的電影海報面前,把圖片上龍貓的細枝末節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
那樣子忘我而專注,讓從衛生間出來的戚遠一時間不好意思上前打擾。
“出來了?”像是感覺到了戚遠,樑鶴安轉身,微笑着把胳膊上的風衣送到戚遠面前,“幫我拿衣服,我去買一個公仔留個紀念。”
戚遠接過樑鶴安的外套,換成自己站在巨幅海報下面,他竟然不知不覺地學着樑鶴安的模樣,細細地看起那隻龍貓來,恨不得把每一根毛都細數一遍。
“下雨天,在車站遇到被淋溼的妖怪,記得把傘借給它,你能得到森林通行證哦!”片刻功夫,樑鶴安回來,從戚遠懷裡接過衣服,笑着說。
樑鶴安看戚遠站在原地愣神,理了理衣領,臉突然就紅了:“你是不是在想,我怎麼會如此幼稚?”
戚遠笑出聲,搖晃腦袋:“幼稚?嗯,幼稚。”
樑鶴安被戚遠這麼一說耳朵就紅得更厲害了。
戚遠發覺樑鶴安說自己沒看過《龍貓》不是裝的,便問他:“你小時後的休閒娛樂都是些什麼,還真有不看動畫片的嗎?”
樑鶴安轉身和戚遠一起隨着人流往外走,期間駐足思考了兩三次,最後搖了搖腦袋說:“小時後總是跟着父母在外面跑,記憶中不多的幾次看動畫片的經歷,都是在賓館。”
“哈?”戚遠有點不相信,雖然他知道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風格,可他還是難以想象只在賓館看過幾次電視的童年有什麼意思。
“動畫之類的,是我這幾年工作以後才接觸到的,有時候會刻意去補一些曾經錯過的東西,怕和學生們在一起沒什麼話題。”樑鶴安說完,擡手大笑,“哎,是不是覺得我這個老師會刻意迎合討好學生很慫?”
戚遠笑着,搖頭。他難以想象如此相貌堂堂,偶爾還會顯露幾分冷峻的樑鶴安,被學生們知道背地裡爲了和他們找共同語言而補動漫會是什麼情形。
“其實,動畫真不止是拍給小朋友的。我小時候雖然也看過這部劇,但和今天看完的感受完全不同。”戚遠安慰樑鶴安似的說。
“有什麼不同?”樑鶴安問。
“小時候是看個樂,長大再看就能看到樂之後的苦了吧。”戚遠說。
樑鶴安認同似的點頭,然後嘆了口氣:“看來有些東西,是錯過就永遠錯過了,根本沒有彌補回來這麼一說,因爲不同年齡感受到的東西完全不同。”
戚遠覺得站在影院門口的小吃攤前,和另一個大男人一起聊關於動畫片,還引申出這麼苦大仇深的感概似乎有些搞笑。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種久違了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
他還發現樑鶴安笑的時間其實比躉着眉毛的時間多多了,看來在酒吧聚會的那天是真不巧趕上對方腰疼?
樑鶴安看戚遠又開始愣神,想琢磨點兒新的話題,目光不經意瞟到了戚遠身後不遠處的一個人。
“那好像是你朋友哦?”樑鶴安揚了揚脖子,示意戚遠回頭。
戚遠轉身,就看到隔着三五人,聶英俊一手捧着爆米花,一手提着兩杯可樂,身子左閃右閃地堵一個矮半頭的男孩子。
那男孩二十出頭的模樣,頭髮金黃,身材單薄,穿着高領白色毛衣,在一片換上秋裝的黑壓壓的人羣裡非常顯眼。
“老聶!”戚遠隨口就叫了一聲。
在公共場所,他從來不會叫聶英俊的全名,或者那人的小名“英俊”,他纔不要自己被人當成是個自戀的傻子。
聶英俊聽到戚遠的聲音,連忙用胸口緊貼着男孩的肩頭,把對方擋在懷裡回頭。
“小遠!”聶英俊看到戚遠,似乎是鬆了口氣,於是終於堵住的男孩乘機溜了。
戚遠和樑鶴安一起看着男孩快步走掉的背影,對視一眼,顯得無措。
聶英俊索性放過自己,衝着男孩的背影嘆了口氣,大跨步向戚遠和聶英俊而來:“現在的小男孩,一個比一個難搞,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