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夫人倒酒的纖纖素手讓冉強覺得萬分清爽,心底那份從月亮升起時就生出的對父母的想念,也平復了很多,沒有絲毫注意到剛纔還朗朗入耳的讀書聲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下來。若是沒有酒夫人那埋藏在他心地的相似,他大概是現在唯一在中秋節倍感孤獨的人了。
酒夫人本來微微下垂的靈蛇髻似乎想起了什麼,擡頭向草堂門口看去,引得冉強也轉了頭:五、六個或大或小的腦袋,擠在門邊,童稚或幼少的一雙雙大眼好奇的盯着這邊。孩子們已經不讀書了,擠在門口一臉的好奇。
酒夫人輕輕的皺了皺眉,疑惑的道:“他們怎麼還沒來呢?”
冉強回過頭:“晚上還有誰要來?”,他心裡忽然有了些不舒服,難道酒夫人約了其他人賞月?
有些粗心的酒夫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冉強的表情,自顧自的向兩邊看了看,邊回道:“每晚這個時辰,孩子們的父母該來接孩子的呀,怎麼一個也沒到呢。”
冉強不由自主的心裡吁了口氣,剛纔的不舒服消失了,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問題所在,他略微提高了聲音:“長明!”
遠處肅立的張亮應聲急步過來,躬身抱拳:“在!”,然後又對酒夫人微微躬了下身,自從隨着魏王多次來過這個簡陋的酒坊後,他和屬下的親衛們對酒夫人開始變的尊敬有加。或許不久,這位夫人就可能會成爲自己的主母吧,他和屬下們暗暗猜測着。
“詢問下,有人來接子女否。若有,放他們過來。”,面對張亮,冉強不由自主的心態改變了。
張亮應諾下去。
沒有出乎冉強的猜測,很快,七八個農夫打扮的人,從東邊的夜色中,在月光的映射下走了過來。顯然,他們被外面守衛的親衛們的盤詰嚇住了,臉上有些驚慌和不安。他們這個年齡,經歷過胡兵搶掠和殺人,從內心裡對攜刀持矛的軍人有一股恐懼感。即使現在能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胡人,都一口正音,老老實實的,並且再也沒有了兵丁搶劫,但他們心裡留下過的恐懼依舊無法消除。
孩子們沒有父母那麼多的憂慮,見到親人來了,頓時把好奇心拋開了,紛紛從草堂門口跑了出來,迎向了自己的親人。
父母們有些侷促不安,月光下,雖然他們看不清冉強的裝束,但外圍的親衛們讓他們明白這個人應該是個大官,是的,普通世家子弟是不可能有這麼多人保護的。他們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麼做,磕不磕頭?
最後還是一個農夫帶頭過來,恭敬的對酒夫人說道:“夫人,那俺帶孩子回了。”,其他農夫見狀,紛紛跟隨着向酒夫人告辭。只留下了小盧新規規矩矩的偎母親身邊。
酒夫人點點頭,默默的看着孩子們被他們父母拉着手走向夜色。忽然一箇中年農夫拉着孩子又走了回來,月光下的臉色有些不安和慚愧,聲音卻十分恭敬:“夫人,俺家孩子明天以後就不來了。”
酒夫人驚訝不已:“怎麼了?”,她不明白,她教授這些孩子讀書識字,並沒有收取任何錢財,這農夫怎麼突然不讓孩子來讀書了。
看的出來農夫對酒夫人很尊重,但遲疑了下,還是說道:“俺家孩子快十一了,認識些字就行了,反正讀了書也做不得官,不如早點讓他回家幫俺種種地。”
酒夫人白嫩的臉龐在月色下,顯得有些黯然,沒有再說話。這個父親說的是實情,這些孩子即使讀了書也一樣做不得官,對靠種田生活的農家來說,十一歲的男孩還真的應該回到家裡幫忙幹活了,她下意識的把求助似的目光看向了冉強,雖然她心裡根本沒有盼望冉強能幫助農家,因爲她就是世家出身的。
“晚上過來讀書識字,應該耽誤不了幫家裡種田吧?”,冉強沒有看到酒夫人求助的眼神,他一直看着顯得老實巴交的農夫。
農夫見是冉強問話,有些慌亂,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甚至於磕了兩個頭:“俺家晚上還要編些草鞋,俺家小子晚上能編一對呢。”
“你是聽誰說孩子讀了書也做不得官?”,冉強好奇的問道,即使現在是九品中正法,但一個農夫似乎也不應該對這些有多明白,否則天下哪裡還有寒門子弟。
“是俺們這裡許大公子說的,他說象俺們這樣的草民,讀書識字也是白讀,不如老老實實的把田種好。”,農夫倒也老實,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那其他人爲什麼沒有讓孩子回家種田?”,冉強壓了壓心裡的怒火,他忽然有些痛恨這個時代的富人,雖然他現在自己也算是富人。但很快,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時代雖然變了,但,窮人和富人依舊分屬於相反的兩類人,是的,他從來沒見過善良的人成爲富人的。
“夫人是大好人,不要俺們錢財就教俺們小子讀書識字,俺們都很謝謝www。qb5200。Com夫**恩,他們都沒臉讓小子們回去幹活。”,農夫雖然心裡有些着急回去,但卻不敢不回答問話,似乎覺得自己有些慚愧,急忙接着辯解道:“俺本也沒臉拉孩子回去,只是家裡婆娘天天嘮叨,俺、俺就……”
“沒事沒事,你就帶他回去好了。”,酒夫人同情之心大發。
農夫覺得自己心裡的石頭落下了,顯得十分高興,磕了幾個頭,不管怎麼說,自己心裡對不起夫人那份善心的擔憂,終於在今天放了下來。他爬起來,拉起孩子就要準備走。
“你不用讓孩子回去編草鞋了,留在這裡跟着夫人讀書識字,只要他們讀的好,將來可以作官。”,冉強打斷了農夫的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