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撤退變成了自相踐踏,冉軍密集的弩箭屠殺似的射穿了一個又一個胡騎和戰馬,陽光下血色四處飛揚。
這次對決的勝利來的似乎有些容易了些,不過如果考慮到前面冉閔和胡人的大戰的勝利就不難發現,爲什麼段勤會匆忙和驚慌的丟下同夥撤退了。對於一個面對手時,喪失了抵抗勇氣的人來說,逃避是唯一的想法。
敗兵到處都是,猶如被獅羣追逐而驚慌失措的羊羣一樣,四處亂逃。而大多數敗兵,想到的第一個目的地,那就是大寨。但有戰場經驗的將領,和敗卒的想法剛好相反,繞開大寨或者轉向其他方向奔逃。近萬匹戰馬踏起的土塵,十分壯觀,也使得場面更加混亂。
留守大寨的胡兵,惶惶亂亂的看着大片大片的自己的騎兵,滿口亂嚷着抽打着戰馬瘋了一樣的向大寨衝了過來。如果此時有一個具有地位和威望的將領守衛大寨,那或許能冷靜的關閉寨門,命令士兵上寨守衛。但,敗亡的環境在那裡放着,無論是寨內的還是寨外的胡兵,此刻已經失去了冷靜的頭腦,外面的唯一的想法那就是儘快進入大寨,而寨內的,則有些混亂,外面有自己的兄弟朋友,自己是絕對不願意關寨門的,大寨內還有一部分漢人步卒,更是根本不敢阻攔這些胡騎,羣龍無首的效應顯露了出來。
敗兵的衝擊力是強大的,草原民族的駐軍大寨的嚴密性,無法和中原正規大寨相比,大片大片的胡騎風一樣衝進了大寨,高速的戰馬很不容易收住,使得寨內的兵卒亂紛紛的到處躲避,頓時大寨內人仰馬翻。沒等敗兵穩定下來,冉軍鐵騎的殺聲就傳了過來,已經是驚恐之鳥的敗兵,慌忙又抽打戰馬,拼命望大寨深處奔去,或許他們內心覺得這樣比較安全些。
到處是慘叫聲,死屍和死馬滿地都是,這些大部分是被自相踐踏時,落馬被踩死的。一羣一羣的的敗兵,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紛紛扔掉兵器,跳下戰馬,跪下抱着腦袋投降。
冉軍的步卒此時已經以千人爲一隊,層層的圍裹過來,弓弩手根本不用瞄準,在命令下,一輪一輪的箭雨帶着怪叫聲,撲向因爲混亂而撞成一團的胡騎。
一個多時辰後,戰場才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一羣羣俘虜擠成一團,抱着腦袋被冉軍看押着,無主的戰馬無措的來回溜達,地下的死屍慘不忍睹,被馬蹄踩的血肉模糊,有些已經分辨不出肉和泥土。到處是被扔下的弓和箭壺、馬刀。有些胡騎不知道是因爲什麼,竟然連裝馬肉乾的乾糧袋也扔的到處都是。
冉強帶馬佇立土坡上,他已經慢慢的習慣了戰場的死亡氣息,不過,廝殺過去了,豪氣也慢慢消失,代之的是他自己原來的沉靜。崔蓮或許也適應了這些,竟然咬着牙騎馬隨立旁邊。
軍中的各主薄已經開始帶領屬下清查戰場,一隊隊俘虜被押解着向大寨附近走去,現在,劉國原先靠近東山扎的大寨,成了關押胡人俘虜的俘虜營。隨胡騎而來的漢人步卒,已經一一被挑選出來,被冉軍帶領着在段龕的大寨進行整頓。
崔蓮看冉強看着戰場不語,忙帶馬靠近,淺笑着道:“主公,小女,小子不該打擾,但此時主公還有幾件事情需要立刻處理。”
冉強回頭,笑笑,示意她說。
崔蓮淺笑着道:“小子多言了,當務之際,需要把黎陽圍困起來,以免胡賊棄城而走,將來還要耗費主公軍力征討。氐人符健近在咫尺,需多派斥候防備他偷襲。”
冉強想了想,認爲崔蓮說的很對。這個崔蓮,似乎軍事洞察力很強,隨着戰鬥,思維越來越縝密,比自己進步的快。他轉頭下令,即刻調衛河北寨一萬五千人馬,並衛河南二萬人馬,把黎陽圍困起來,同時派多批斥候偵察南面方圓五十里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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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陽城內,段勤猶豫再三,一邊想棄城而走,一邊又有些心疼多年來搜刮的財物。就是因爲這一猶豫,註定了他的結局。不久,親衛驚慌的來報說,冉軍四面圍困了城池。段勤這才後悔起來,但他還抱有一線希望:或許附近的苻健,因爲害怕殃及池魚而能前來救援。
大道上,段龕不停的抽動着馬匹,十幾個親衛緊緊的馳馬跟隨在左右,過黃河,準備逃回陳留。隨着奔逃,一些敗逃的胡騎漸漸的聚集跟隨在了他的左右,過了白馬後,竟然聚集了三四百狼狽的胡騎。
段龕不敢停留,因爲身後冉軍的飛騎營緊緊的在後面追趕着。
清風林,位於白馬西南百里,是通往陳留的必經之路。樹林內,靜靜的列着一隊約五百左右的漢騎,戰馬的嘴都被用布條勒着。虎騎營校尉劉飛十分沉靜的立在馬上。劉飛,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將領,外表魁梧,但卻沉靜寡言。
忽然,一個斥候急匆匆的飛馬奔了進來,一邊勒馬,一邊高聲喊道:“胡賊來,胡賊來了。”
虎騎營的騎兵紛紛扭頭看向了劉飛,劉飛冷冷的看了一眼報信的斥候,嚇的那個斥候急忙低下了頭,他這才記起,自己的校尉惜字如金,同時也不喜歡部下高聲多話。劉飛這才冷冷的揮揮手:“佈陣!”
兩隊各一百騎的騎兵分別默默的在隊官帶領下,從樹林左右而出,向兩邊而去。
片刻,亂亂的馬蹄聲逐漸傳了過來,劉飛冷冷的用手向前一指,剩餘的三百虎騎營漢騎,默默的跟隨在他馬後,縱馬出了樹林,以劉飛爲中心,成扇形擺開了陣形。整個過程,除了馬匹發出的噴嚏聲和馬蹄聲,再沒有其他聲音。
段龕和近三百的胡騎漸漸出現在了視野,此時,由於不停歇的奔馳,戰馬比人更顯得疲累,馬速明顯的緩慢了很多,一些瘦弱的戰馬已經開始蹣跚起來。段龕卻根本無視那些戰馬已經不行的屬下的歇息一會的請求,一直縱馬奔馳。
前面奔馳的胡騎忽然紛紛驚慌的大叫着勒住了馬,使得後繼的胡騎不得不跟着紛紛勒馬。奔馳中的戰馬被勒的咴咴直叫。段龕又驚又怒,現在的他不願停留哪怕半刻鐘,但,出現在他眼裡的情景,使得他的臉色馬上白了。
劉飛冷冷的一舉矛,三百漢騎齊齊的把弓搭上箭,舉起,拉開,指向了胡騎。
驚慌的胡騎不知所措的紛紛轉頭望向了段龕,此時段龕已經極度絕望了,根本就沒去想其他的,腦子裡只不停的出現着:難道真的完了,難道真的完了。
劉飛毫不遲疑冷冷把長矛向下一垂,三百漢騎手一鬆,長箭惡狠狠的撲向了胡騎,接着又搭箭,舉起。
尖叫的箭雨驚醒了段龕,胡騎早已經開始四散催馬逃開,可是,沒等戰馬跑動起來,長箭已經紛紛撲了下來。胡騎身上的皮甲在弓箭的直接射擊面前,基本沒有任何作用,長箭輕鬆的穿透皮甲,隨即又穿過身體,把胡兵向後一帶,這才帶着血滴和慘叫摔下馬來。被射中的戰馬哀鳴着抽搐着倒地,偶爾又砸在沒有傷及要害的胡兵胳膊或腿上,又帶來一聲長長的慘號。
段龕並不比其他胡兵幸運多少,在箭雨下,此刻,親衛們已經無能爲力,段龕本來穿的防護力比較強的鐵甲已經在奔跑中扔掉了,他被三枝長箭貫穿了頭顱和身體,被自己的倒下的戰馬壓在了屍體下。
已經把戰馬抽的奔跑起來的幸運鬍騎,紛紛向兩邊逃去,可是,視野內兩邊出現的正在加速的一字形漢騎,讓他們放棄了逃命的打算,紛紛勒住馬,然後拋掉弓箭和馬刀,跳下馬把頭一抱一跪,表示投降。
攔截的戰鬥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結束了,沒有任何多餘的話,也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跟隨段龕逃跑的胡騎,死傷五十,其餘的全部投降。
坐臥不寧的段勤,迎來了一個客人:投降了漢人的張沈。
面對着盤膝坐在對面,強撐着豪氣的段勤,張沈昔日的霸氣已經失去,苦笑着道:“段大帥,我們都是草原漢子,我也不學晉人那樣繞彎彎,冉閔讓我來告訴你,如果你獻出黎陽,將保奏你爲關內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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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勤露出了兇狠的神色,拔出隨身的小刀,[噗]插進几案上的羊肉裡:“沒那麼容易,草原的雄鷹是不會向敵人低頭的。”
張沈嘆了口氣,苦笑道:“段大帥是在希望氐人能出兵救援吧?冉閔讓我告訴你,氐人的目標是關中,苻健是絕對不會爲了你而消耗自己的實力的。大帥啊,我們是草原上的好兄弟,聽我一句吧,石家已經沒什麼指望了。”
段勤臉上強撐着的兇狠這色馬上消去了,驚愕的問:“此言當真?那氐人真的想回關中去?”
張沈點點頭。
段勤怔了一會,隨即又口中強硬的道:“即使沒有苻健救我,我也是不會投降的。我是草原上的男人,決不會向趙人低頭的。”
張沈苦笑,用段勤的小刀割了塊肉,塞進嘴裡,吧嗒吧嗒的嚼着沒有再說話,等到把肉嚥下去後,才抹抹嘴,對有些神情不定的段勤道:“你還不知道吧,下午的時候,段龕大帥在清風林已經被射死了。”
段勤大吃一驚,顧不得強硬了,急忙問:“此話當真?”
張沈點點頭,苦笑着道:“我在冉閔大營,親眼看到了段龕大帥的人頭。”
段勤心沉了下去,雖然他因爲恐懼而逃離了戰場,也有意迫段龕做了擋箭牌,但,自己被圍後,他還是盼望段龕能逃回陳留,或許還能救援他,即便段龕因爲憤怒而做避上觀,但,起碼也可以牽掣冉閔的注意力,給自己一些逃出的機會。現在,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張沈很瞭解段勤,沒有說話,用刀子又割了塊肉,塞進嘴巴里,吧嗒吧嗒的吃了起來。
段勤怔了一會,自言自語的道:“只怕冉閔事後反覆。”
張沈嚼了幾下肉,強迫自己嚥了下去,呼口氣,道:“冉閔保證說,不會傷害段大帥和你的親屬。你看我不是現在好好的?”
段勤想了想,摸了摸鬢頭,猛然點點頭。
五月十六日,黎陽鮮卑段勤開門投降,至此,黎陽之戰結束,歷時十天。
衛河南岸,冉軍大寨中軍大帳內,諸將和衆屬僚都喜氣洋洋,冉強卻平靜的坐在几案後,他讀過了太多的驕兵必敗一類的歷史故事,那可是上千年的經驗和教訓。
黎陽的胡人有近五萬衆,鮮卑人佔大多數。儘快處理降俘成了一件要事。自從在鄴城採用了讓胡人自相殘殺來屠殺胡人的辦法後,冉強已經慢慢的從原始的仇恨殺戮衝動,冷靜了下來。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很多後人對先輩被屠殺僅僅感到的是理智或麻木,那是因爲後人無法親身感受到屠殺帶給自身的震撼和恥辱。即便是冉強自己,把自己憤青性格的怒火發泄了後,忽然對胡人生出了一種憐意。
冉強有些迷茫的看着由興高采烈而慢慢安靜下來,帶着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衆人,忽然問道:“你們說說,屠滅胡人是對還是錯?”
年輕一些的將領紛紛大聲嚷道:“胡人該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以右衛將軍王基爲首的一些老將,則默默不語,顯然覺得屠殺胡人不對,只是由於顧忌而不敢說出來。
冉強轉頭看向崔蓮,崔蓮緊緊的咬着牙齒,彎眉向上翹着,看到冉強轉向了她,衆人目光跟了過來,她慢慢的變成了淺笑,施禮道:“小子見識淺薄,不敢妄言。但,主公有問,豈能不答?”
好在衆人已經習慣了她的方式,雖有不耐煩的,但卻都沒有插話,靜靜的等着下文。
冉強倒沒有怪過崔蓮,古代聰明的下屬,都會使用各種方法讓自己的君主覺得君主比自己聰明。崔蓮不過是想遵守這個規則而已。
崔蓮淺笑着放下手:“主公屠胡乃是善策。其一,胡人入我中原,殺掠人民,主公此舉,得民心之舉也;其二,士卒皆與胡人有仇,這是士卒精銳之源泉。復仇之力,強過千金萬銀;其三,胡人在中原各地已有數百萬之數,胡人兇殘,長此下去,哪裡還有我等後人之地?每殺一胡人,則我中原人多一個活路。其四,每屠一胡人,則使胡人少一兵卒,力量削弱一人。這也是秦之白起坑趙四十萬兵卒,趙從此後,無力抵禦秦國之師的原因。其五,主公屠胡,並不明坑,也不明詔天下,胡人雖然狐疑,但傳聞之言,不足爲據。”
冉強口中帶着辯解道:“秦之強大,即使沒有白起,也一樣會滅亡趙國。”,因爲他記得後人有人評價道:即使沒有冉閔,漢人也不會滅亡。
崔蓮淺笑道:“白起弱趙在先,秦滅趙在後。秦無白起,則或有李起、王起。猶如秦之崛起,無嬴政那麼必會有嬴山、嬴虎。拿結果去評價過程,就好比事後神算一樣。怎麼能以結果來去掉前人的功績呢?”
冉強忽然有些羞愧起來,或許,自己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憤青,自己憤怒過後,剩下的只有慈悲,或許是自己以前被人用[糞青]這個詞藐視怕了吧?如果說這個世界有憤青,那大概只有冉軍的這些士卒才能算是真正的憤青了,或許他們沒有官員理智的頭腦而只懂得仇視一切胡人,也沒有世家豪族淵博的學識,更沒有投靠敵人而獲得重用的資本,甚至被人斥爲莽夫,但,不得不承認,用鮮血保衛家園的,卻是他們。
冉強現在明白,自己,起碼目前爲止,還不具備成爲一個政治家的條件。
冉強看了看有些得意的諸將和沉思的右衛將軍王基等人,道:“照鄴城例,除了段勤和他的親屬外,送段勤走後,由王基將軍爲黎陽太守,處置黎陽胡人。”,散後自然有中軍主薄向王基交付令箭和文書。
右衛將軍王基急忙站來來稱接令,等他坐下後,冉強問:“黎陽已經攻下,兗州已在掌握,董閏、蘇亥!”
壯威將軍董閏和參軍蘇亥歷史上對冉閔十分忠誠,兩人急忙站起來走到中間,彎腰拱手:“在”
冉強看着地圖,道:“以董閏爲兗州左路安撫使,蘇亥爲兗州右路安撫使,分別領鷹騎營、雲騎營及本部軍,以陽平、範縣、高平爲界,安撫各處。你們兩路人馬,休整三日,然後起兵。”
董閏、蘇亥接令然後回位坐下。
冉強接着道:“張樂、冉飛。”
後將軍張樂和虎威將軍冉飛急忙站起來,走到中間,彎腰拱手:“在”
冉強不看地圖了,道:“以張樂爲兗州左路接應使,領鎮北營、鎮南營及本部軍,冉飛爲兗州右路接應使,領護北營、護南營及本部軍,接應董閏、蘇亥。你們兩路人馬,休整四日,然後起兵。”
兩人稱接令,然後回位坐下。
冉強看了看帳內,然後問:“諸位還有什麼妙策?”
崔蓮淺笑道:“小子沒有妙策,不過尚有幾言爲主公補遺。其一,當派使者通好氐族苻健,以示此次進兵對他沒有惡意,以安其心。其二,當先傳榜兗州各地在前,招降各處,然後再以兵跟進爲後,則大事可定。”
冉強點點,道:“崔從事此言正合我意。”,他不自覺的把《三國演義》裡曹操常用的話經常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