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茂昆一點沒有責怪解菊芬擅自作主多打了10萬,反而認爲這是應該的,就是看在養母教育出了李坤興這點上也值。雖然主要還是李坤興的天性——他們給的基因吧。
尤茂昆說,給你媽好好看病,不留遺憾。
李坤興起身,對父母鞠躬,說代表那邊母親謝謝爸媽。他眼裡有點淚光。太好了,解決了燃眉之急,現在他正缺錢。
可以說別的事了。一家人邊吃邊聊。
一家人無拘無束,三人都很享受這樣的氣氛。可不是,久違了,這樣的家庭氣氛。李坤興是父喪母病,尤茂昆和解菊青是與兒子失和,如今這三人,親父母和親兒子,找到了家的感覺。多好。
但尤凱也是他們的兒子,總要善待。解菊芬不得不說。她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家尤凱,最近有病。她把尤凱有精神分裂傾向(說了些他的症狀表現)和今天到尤凱家和親家母家的情況大致說給李坤興聽。
她並且問,李律師你那邊家族裡有生這樣的病的人嗎?
李坤興說,叫我坤興吧,家裡這麼叫我。然後他略沉思,臉上現凝重之色 。“你問對了,我有個舅舅,原來好好的,也健談,幾年前精神不正常了,總說有人要害他,現在每天吃藥,看到人很遲鈍的樣子,也不說話了。但發作起來打人。”
尤茂昆和解菊芬聽了,既釋然又擔心。釋然的是尤凱是遺傳基因不是他們的家庭環境和教育;擔心的是,家族遺傳,是不是這病難以看好?
李坤興說,治療是對的,要早。醫生說我那個舅舅看病遲了,早點正確面對,病人和家庭成員都照醫生的科學方式相處,關鍵還有吃藥,會控制住的。這種病心理佔很大因素,心理也與缺乏某種元素有關,有很大的器質性成分,需要藥物干預。
尤茂昆和解菊芬想眼前這個兒子了不起,聰明,樣樣懂。心裡就更欣喜。
尤茂昆說正是,我們也這樣考慮,去上海找權威醫生看。
李坤興話題一轉,說:“剛纔解阿姨……媽說他可能知道自己不是你們親生的?難道也收到信了?”
尤茂昆說:“我也想這樣想過,但又覺得不會,我們問他,套不出答案。如果是收到信,他多少會透露的,他沒這麼深的城府。”
李坤興說:“這個估計以後會知道的。先管我們這邊,誰寫的信,我有重大線索!”
尤茂昆和解菊芬一聽,連連說真的嗎,太好了。水落石出,其它就迎刃而解。
李坤興說,事關我自己的大事,作爲律師嘛,當然要拿出律師盡職調查的勁頭和水準,弄它個水落石出。真讓我接近破案了。
尤茂昆說你快說來聽,解菊芬豎起大拇指說兒子真行。
且聽兒子說。
“我的思路是這樣的。上次我們分析,這事大概率發生在醫院,因爲出院之後兩個母親已經能認得和看住自己的兒子了。既然大概率在醫院,那匿名信就是來自醫院方或關聯方。醫院是公家,是單位,不大可能寫匿名信,再說34年了,醫院換幾批領導了,不要說已經不知道當年事,就是知道也要瞞住的。當然也有可能是現在的領導故意要與當年的領導過不去,所以也有可能,但概率低。所以我重點調查當年的醫生或護士,大概率是他們中的人私下寫匿名信的。寫信的人應該是知情人,甚至是肇事者。至於動機,知情人可能是出於公義心,肇事者可能是良心發現。”
生父母覺得兒子分析得有道理。不虧爲律師,分析和表達都挺棒。
“知情人或肇事者是當時婦產科的醫生或護士。算年齡,當時20到40多吧,34年,現在54到70多,差不多都退休了。我要想辦法得到這些人的名單,哪怕一個或幾個人,再擴大,直到找出知情人。但要這個名單,如果司法機關,公檢法,調查容易,律師不行。公檢法取證醫院會無條件配合,律師醫院警惕的,怕打他們醫療官司什麼的。所以我只能略施小計。我編了個善意謊言,到醫院去說。說我是在這個醫院出生的,86年,當時母親難產,我是腳先出,很危險,但醫生責任心和技術都很好,但還是嬰兒受傷了,奄奄一息,小命難保。醫生和護士全力救治,24小時守護嬰孩,幾次死過去又救回。我母親不但耗盡體力但大出血,有個護士毫不猶豫獻血。我爸碰巧又胃病發作,大出血,自己也住院了,沒親友照顧,護士們對我媽特別好,尤其是那位獻血的護士……不好意思,不多說了,反正編了個故事。我說我現在做了律師,工作很好,要感謝醫院那些當年的醫生和護士。說我媽現在正在這裡住院,胰腺癌晚期,她一直唸叨當年醫生護士的好,說記得醫生姓王,獻血的護士叫張什麼芳,一定要我找到她們表示感謝,否則死不瞑目。”
李坤興說王呀,什麼芳,都是隨口編的。尤茂昆和解菊芬就笑,心想律師出於職業需要吧,都會忽悠人的。
李坤興似乎看出他們的心理,自嘲說,說沒辦法,我一般不騙人的。解菊芬說,這沒什麼,自己都讓醫院調了!
李坤興接着說:“接待我的是辦公室副主任,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士。我遞上律師名片,她態度可以。她說這種事在醫院很正常,事隔那麼久,人很難找。接着她問我法律問題,一個房產問題。我來勁了,不厭其煩地回答,還說以後有問題儘管諮詢,就當是我對醫院的感恩。說了有半個小時,大家成熟人一般了。我又提出要找當年的恩人,又順口編,說出院時護士看到我家困難,硬塞給我媽100元,所以我無論如何要找到她,想請你給我86年時婦產科的醫生和護士名單。她想了想說,退委會有,我去弄弄看。我說過兩天再來。昨天我去了,她說有是有了,但不能分清誰是什麼科室的,只是總的退休名單,200多人的,姓王的,帶麗的多了。我說名單給我,我給我媽,讓她回憶。她說名單在電腦裡,她拍了手機照片,可以給我看,不肯轉給我,說這個是別人隱私,照例看都不讓我看。”
解菊芬問:“你看到了嗎?”
李坤興說:“我只能看她的手機相片。我對她說200多個名字,又不知道是不是婦產科,沒用,你幫我縮小範圍。她說我也不清楚什麼科室退休的,你把姓王的叫什麼芳的抄下來問你媽吧。我想這樣沒用的,但抄就抄吧,隨便抄,抄它幾十個,有了名單,反正是醫院的,再從中突破。我就飛快地抄了上百個名字。回來後,看看有沒熟悉的人,沒有。就上網查,查到幾個人網上有他們消息的,都是其它科的主任醫生的新聞,沒聯繫方式。我又想到一個辦法,找我媽的主治醫生,給他看名單,問他有熟悉的不,他向我介紹了一名幾年前退休的醫生,也是腫瘤科的,我帶禮物登門拜訪,給他看名單,問有產科的不。他說知道幾位。我再去找產科醫生,是位老太,我又把故事說了一遍,請她回憶86年時的醫生和護士。功夫不負有心人,得來全不費功夫。她回憶出了十幾個產科醫生和護士的名單,其中一個名字讓我覺得似曾相識。”
說到這裡,李坤興停頓。
尤茂昆和解菊青急等下文。
“我想在哪見過這個名字,想起了,我媽同病房的病人,牀尾牌子上寫的,卞麗萍。如果這個病人就是陽溪人民醫院退休的護士,那就有戲!”
解菊青說有道理,尤茂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