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江城的太陽帶着早晨的火熱,鬧市區的高檔辦公樓,一張會議桌面對面坐着四個人。
穿着黑色西裝的女人,扎着馬尾辮,眉頭微皺,認真的閱讀着協議書上的條款。
對面的男人向後倚着,雙手交握放在腿上,銀絲眼鏡架在鼻樑上,嘴角微微上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熊佳佳看了看任新,又看了看對面的那個男人,額頭上冒出些冷汗,她搓了下手,小聲地問:“新姐,有問題嗎?”
任新放下協議書,清了清嗓子,擡頭對上那男人的視線,又快的挪開,說:“齊律師,您這可是霸王條款,這件事完全是在我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生的,追究起源頭,我當事人並不是事件的主事人。”
“但是在這件事傳播的過程中,任律師的當事人不禁沒有阻止,反而將事情展壯大,其造成的不良影響嚴重的影響了我當事人正常的生活作息,對我當事人的精神也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專業的心理鑑定書,我想任律師還是能看懂的。追究起來,任律師的當事人可比製造者責任更大。”
齊煜推了下自己的眼鏡,見任新咬着下嘴脣不說話的樣子,便笑了笑,繼續道:“這份協議書已經是我當事人最大的讓步,如果熊小姐和任律師覺得不能接受,我們只能法庭上見了。”
他的話音剛落,熊佳佳便撇着嘴,眼淚在眼睛裡打轉眼看就要掉下來了,她拉了下任新的衣袖,委屈地說:“算了新姐。要不我就簽了吧。”
“簽了?”任新擡高音量,眼睛瞄到齊煜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她咬了咬牙,低聲問道:“你確定嗎?上面可是說了要賠償費用合計十五萬,就你那點工資不吃不喝,一年都不夠十五萬,你打算還多久?”
“這......可是我要是不簽上了法庭,丟了工作,以後估計也沒有哪家網站敢聘請我,別說十五萬了,一塊五我都掏不出來。”熊佳佳戳着自己的手指委屈道。
齊煜安靜地坐着,緊緊地盯着對面那兩個當着他的面“竊竊私語”地女人。鏡片反光,看不見他的眼睛,只看到他上揚的嘴角。
他緩緩地開口道:“兩位商量的怎麼樣了?我今天還有其他的預約。”
“我......”任新剛要開口,就被熊佳佳搶先了一步。
“籤,我籤。”熊佳佳拿起筆“唰唰”地在文件上籤上自己的大名。
任新還來不及抓住她的手,只看到白紙黑字上“熊佳佳”三個大字。
她嘆了口氣:果然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這要是在法庭上遇到這樣的證人,估計她在律師這行也就不用幹了。
齊煜接過協議書,換上一副春風和睦的笑容,說:“熊小姐,不禁人長得漂亮,還很明智。”
熊佳佳臉頰微微泛紅,低着頭嬌羞地說:“齊......齊律師,我現在沒有那麼多錢,可以跟鍾先生說分期還款嗎?”
“這樣呀。”齊煜微微低頭,皺了下眉頭,熊佳佳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他語氣中有些爲難,繼續道:“我會跟鍾先生如實的說,鍾先生是通情達理之人,具體事項我的秘書白珊會跟您聯繫的。”
“謝謝,齊律師。”熊佳佳鞠了個躬。
任新拎着公文包站在她旁邊,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齊煜走過去,主動伸手說:“任律師,合作愉快。”
任新低頭,瞥了眼他伸過來的那隻手,咬了咬牙,擠出一絲笑容回道:“齊律師客氣了,這種欺負平頭老百姓的事情,想必對齊律師來說也是小菜一碟,何足掛齒。”
她的手伸到一半又想縮回去,卻被齊煜主動拉住。
手的溫度傳過來,他手心裡居然有些汗,看來那個傳說中的“齊煜”也不過如此,沒什麼了不起的。
任新擡頭和他對視,感覺他的手似乎在自己的手心裡摩挲了兩下,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個男人這麼多年不見,年齡越大,卻也越的輕薄起來。
任新瞪大眼睛,看着齊煜表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用力的甩了下手。
“齊律師,請您自重。”
齊煜回過神來,推了下自己的眼鏡,笑道:“任律師,不如留個聯繫方式,我們以後常聯繫。”
任新冷哼了一聲,說:“要聯繫我,打我事務所的電話就行了。”說完,她丟了張名片給齊煜,拉着熊佳佳,轉身就走。
齊煜看着手裡那張乾淨的名片,正面中間印着任新的名字,反面寫着事務所的名字和一串電話。
看樣子,她是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真不知道是不是夫管嚴。
白珊拿着文件夾,見齊律師對着名片出神,心跳似乎有些加。“齊律師,要不要聯繫鍾先生?”
“我來聯繫他就行了,東西你放在我的桌子上。”齊煜說完,拿着名片大步的朝外走。
白珊在後面問道:“齊律師,名片我幫你收着吧。”
齊煜看了眼手裡的名片,平平整整地放到錢包的夾層裡,說:“不用了。”
車子裡打着冷風,熊佳佳依然用手扇着,她看着兩邊快後退的車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新姐,你生氣啦?”
任新沒有回答,雙手緊握方向盤,指關節有點泛白。
熊佳佳見她沒說話,便繼續道:“新姐,你跟齊律師是不是認識,我看他好像跟你很熟。”
“認識,能不認識嗎?”任新的眼前不禁又浮現出齊煜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他指尖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她手上,她用力的按了下喇叭。
他們當然認識,做了四年的死對頭,不認識也不可能,七年沒見,他那張人皮倒是越畫越精緻,也越磨越厚了。
熊佳佳抓着自己的安全帶,臉色蒼白地說:“新姐,都說女司機是馬路殺手,我相信你跟他們說的不一樣。”
任新慢慢降下度,騰出一隻手,戳了戳熊佳佳的腦門,說:“熊佳佳,我看你平時也挺聰明的,怎麼這個時候就蔫了,你是豬嗎?那種霸王條款你也敢籤。以後餓死街頭別來找我。”
熊佳佳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沒心沒肺地笑道:“新姐纔不會不管我呢。放心吧,等我過不下去了,就去找你救濟我。對了,我都好幾個月沒看到姐夫了,是不是又出新片了?”
任新突然安靜下來,她沒有回答。她以前怎麼沒現陳誥這磨蹭的性格,結婚拖了那麼多年,就連離婚都要拖。
“你個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這些,我送你回家先。”任新岔開話題。說完她將車子加,隔離帶迅後腿,熊佳佳仔細地檢查了自己的安全帶,貼緊椅子,尋找一絲安全感。
接到熊佳佳電話的時候,任新通宵加班剛結束。
被子還沒捂熱,耳邊就響起熊佳佳帶着哭腔的聲音,她說話含糊不清。
任新眯噓着眼睛,敷衍了幾句,直到聽到那句:“齊律師說如果你不來,鍾先生會繼續上訴。”
她猛地從睜開眼睛,對着手機吼了句:“地址給我,我馬上到。”
齊煜坐在靠窗的位置,黑西裝白襯衫,簡單中卻不適優雅。他雙腿疊放,一隻手端着咖啡杯,眼睛看着窗外。
他擡手看了下表,遲到了一分二十一秒。
“佳佳呢?”
“一分三十九秒,看來任律師是習慣性遲到。”齊煜漫不經心地說道。
任新見齊煜事不關己地坐着,咖啡杯還沒離手,一團無名火突然竄上來。她深呼吸了一下,嚥了下口水,遲疑了一下,問道:“齊律師,你有看到我的當事人熊佳佳小姐嗎?”
齊煜起身,靠近她一點,嘴角揚了揚道:“任律師急什麼,坐下來喝杯咖啡我就告訴你。”他邊說邊伸手幫任新理了下衣領。
任新臉頰泛着些許紅暈,她扯掉他的手,坐到一邊的椅子上。
齊煜給她叫了杯咖啡,也坐下來。他直直的盯着任新的臉,打量她。
任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問道:“齊律師在看什麼?我們之前不是見過一面了。”
“不是沒見過,是好久不見。”齊煜愜意地向後一倚。
任新的嘴角還掛着一絲微笑,語氣卻冷淡了很多,說:“最好永遠不見。”
“這麼多年不見,你的性格倒是一點都沒變,是陳誥沒有好好的管你,還是你們已經離婚了?”齊煜喝了口咖啡,推了下眼鏡,鏡片反光,任新覺得有些刺眼。
任新突然沉默起來,她要怎麼回答。是告訴他,她已經離婚了,等着被笑話。還是撒謊,騙他。兩者她都不想說,也不想做。她這個人就是如此,不管多久都改不了,在某些方面永遠是執着的只要面子活受罪。
齊煜依然看着她,期待着她的答案,他想要驗證自己心裡的想法,好讓他自欺欺人更久一點,卻又不怕聽到那個答案。。
“我去洗手間。”任新突然站起來,桌子和椅子同時出刺耳的聲音,桌上的咖啡灑出來,濺到她的褲子上,她卻不在意,一路小跑消失在齊煜的視線。
任新站在隔間裡,許久才平復了心情,補好妝,從洗手間走出來。
齊煜靠在門口,雙手環抱在胸前,盯着她出來卻沒有開口。
任新移開視線,迫使自己淡定的打開水龍頭,水流聲掩蓋不住她的心跳,齊煜慢慢靠近她,從後面抱住她,溫熱的氣息在她間,不急不慢地說:“任新,我想你了。”
任新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動彈不得。她嘴角抽搐了幾下,眼睛裡帶着不屑,冷笑道:“齊律師,這麼多年你還是一樣喜歡勾搭有夫之婦,真是狗改不了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