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疼,身上也覺得冷,想請個病假,可是這幾天工作本來就多,我不去誰做啊,唉,沒辦法,刷牙洗臉,又多套了一件衣服出門。走在路上好多人都看我,畢竟大伏天的穿長袖的人還是少見。
到單位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進了寫字樓就看到電梯門正要合上,我趕緊喊聲“請等一下”,加緊跑幾步竄了進去。
“謝謝!”我微笑着對旁邊的人道謝。但等我看清了他,卻倒吸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怎麼這麼倒黴,一大早上就碰見他。
“早”,徐秋白正微笑地看着我,一如既往的客氣,臉上絲毫不見任何其他情緒。
“啊,早”,說完我就有點心虛的不再敢看他,只看着電梯的數字燈,心裡不停的唸叨快點兒上,快點兒上,敏感地感覺到對方的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
“哎,小林”,他一出聲把我嚇了一跳,我感覺自己渾身的肉都顫了下,擠了個僵硬的笑容看向他,但怎麼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眼珠不停地左右亂瞟。
“你這是怎麼了,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啊,還穿這麼多,身體不舒服嗎?”
“哦…呵呵呵,不是,不是不舒服,我就是怕冷”,我支支唔唔的把話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有病,大伏天到底在怕什麼冷。
他倒是好像很明白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沉默,我繼續緊張,氣氛非常尷尬,我很想說點什麼,可是腦袋裡一片亂,什麼都想不出來,最後電梯終於叮的一聲到了22層,我也終於鬆了口氣,跟在他的後面進了辦公室。
又是一陣好忙,銷售部的事情就是又多又雜,我感覺頭越來越疼了,身上好像也有點哆嗦。轉眼就到了10點,又是我的苦命廣播操時間了,我有氣無力地把人叫齊了,徐總照例又站在我旁邊監視。看到他我就心虛,覺得身上更難受了,前面幾節還好,等做到側身運動時,我突然覺得一陣頭暈,身體往旁邊一栽,眼看着自己和地面越來越近,卻怎麼都沒力氣站起來,眼皮也越來越沉,完了,我要慘了,可是預料中的疼痛卻沒到來,我恍惚中覺得跌入了一個人的懷抱中,很溫暖,同時,我的意識也徹底進入黑暗之中。
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在震動,有什麼吵得我睡不好,我慢慢醒過來,意識有點不清楚,鼻子先聞到一股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睜開眼睛,果然是在醫院,纔想起來自己做操時暈倒了,看來是同事把我送進來的。手上扎着吊針,仔細感覺了下,還好,頭不大疼了,想起來卻渾身都沒力氣,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牀尾坐了個男人,只看到背影,一動不動的低着頭,不知道在幹嘛,我正想叫他,卻見他突然用腳狠狠跺地,手直拍大腿,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了幾句,醫院的這個破鐵牀隨着他的動作吱吱嘎嘎地劇烈震顫着,我終於知道是什麼把我吵醒的了。
無奈地閉了閉眼,我輕喊了他幾聲,他沒什麼反應,我沒辦法了,用盡所有的力氣大喊:“王梓”,這傢伙終於轉過頭來,果然是在玩NDSL,耳朵戴着耳機,一臉茫然的看着我,看來他早忘了他來這兒是爲了什麼了。過了好幾秒鐘,才恍然大悟,一臉喜色地看着我,“你可算醒了啊”,嗓門大的嚇人,把我嚇了一跳,幸虧注射室裡沒有其他人,我比劃比劃他的耳朵,要他把耳機摘下來。
“你可算醒了,你可嚇壞我們了,說倒就倒了,臉白的跟紙似的…”他邊摘耳機邊絮絮叨叨的說,“怎麼樣?感覺舒服點沒?要不要喝水,餓不餓?”
聽着他的話,我有點感動,自己在外面這麼長時間,餓了病了都是自己照顧自己,還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
“感覺好多了,謝謝”,我對他感激地笑笑,“我想去下洗手間”
他一手幫我提着吊瓶,一手扶着我到洗手間艱難地上了個廁所,然後再慢悠悠的回到病牀躺下。
“大夫說你是發燒了,還疲勞過度營養不良才暈倒的,我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病了怎麼也不知道吃藥,你天天都吃飯沒,這年頭還有人營養不良的。”
這陣子工作忙,壓力大,飯也沒怎麼好好吃,再加上昨天晚上那一嚇,身體的承受能力就到了極限了。
他給我掛吊瓶,又給我塞被子,把我捂得嚴嚴實實的,“大夫說得讓你多出汗,出了汗,就好了”
說着他從桌子上拿過來一個保溫飯盒,打開飯盒,我探頭看了看,裡面是蔬菜粥,還冒着熱氣呢,他把勺子遞給我,“快吃吧,都下午了,你肯定餓了”
如果說剛纔我是有點感動,那麼這會兒我就已經被徹底感動了,我隔着粥的熱氣看着他,覺得自己都有點要落淚的衝動了,他的形象瞬間在我的眼中高大起來。
“謝謝你,王梓,是你把我送醫院裡來的吧,還陪了我一天,又給我準備吃的,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好了。”我喝着粥,無比真誠地看着他。
“行了行了,不用以身相許了,請我吃頓飯就得了,再說我也沒幹什麼,你倒是該好好感謝徐總。”
“感謝他?”我很驚訝地問他。
“是啊,你暈倒的時候,虧了他接住你,要不你現在肯定是內傷加外傷了,然後他和我一起把你送來醫院,又是找大夫,又是交醫藥費的,一直陪到中午,下午他還有會,就回去給你拿了粥過來,又回公司了。”
啊,我已經目瞪口呆了,想不到爲我做這一切的竟然是我那英明好色的大老闆,我想到了那個溫暖的懷抱,竟然是他!他,他真是個好人,我現在才發現,人果然不能看錶象的,雖然這個人作風上有點問題,不過男人嗎,誰還不有點無傷大雅的小愛好,跟他的其他方面比,這根本不算什麼。我現在有點崇拜他了,真的,想想,這是一個多麼優秀的人啊,年輕有爲,彬彬有禮,作爲領導,對下屬說話客氣,對生病的員工關心得無微不至。這是多麼崇高的品質啊!
在醫院躺了一天,打了一堆營養針,晚上王梓就把我送回家了,又給我張羅了一堆吃的,兩個人一起吃完了晚飯,他就回去了。
晚上我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早上起來,覺得精神百倍,哪也不痛了,連擠公交都特有勁兒。
進公司同事們就都圍過來問候我,我向他們展示了我身體現在如何如何強壯,然後又被三姑六婆們拽去關心了一番才放我回去工作。
站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前,我想了又想,還是鼓起勇氣敲下去。我實在應該謝謝老闆的,再說看他昨天臉色也不像認出我就是撞到他和方助理□□的人,我有點放心了。
敲了兩下門,就聽到裡面喊請進,我開門進去,走到他辦公桌前,他正低頭忙着什麼,我在旁邊等了一會兒,他才擡起頭來,對我歉意的笑笑,“快坐,身體都好了嗎,怎麼不再歇歇?”
聽了這話我更感動了,一個資本家能說出這種話,不老想着榨取我這點剩餘勞動力,那得有多高的覺悟啊!
“已經全好了,徐總,我是來感謝你的,昨天多虧了你了”,我用熱切的目光看着他,這人真是越看越順眼了,簡直是新時代青年的楷模,社會主義新一代的代表。
說着我把緊攥在手裡的幾張大票遞給他,“徐總,謝謝你昨天給我墊的醫藥費,錢還給你。”昨天我把醫院那些單據籠了一遍,算得我心疼,現在的醫院真是貴啊,沒錢生不起病。
他擺擺手說:“不用了,你拿去給自己買點好吃的補一補,就當員工福利吧。”
這話說得我更加心花怒放,徐秋白在我心裡的地位已經上升到神的高度,什麼小天使啊,飛天啊,七仙女啊都在他旁邊繞來繞去,一個偉大的光環正映襯在他的背後,我仔細一看,這他媽的不就是佛光嗎,原來我們徐總竟然是神!
當然以上都是我個人的幻想,總之,此時此刻,我對我們的資本家大老闆有了一個更加深刻和光輝的評價,他是一個既善良又仁慈,既細心又大方,既英明又好色的好老闆啊。
我忙把錢揣回自己褲兜裡,激動之情難以言表,但我仍然決定用我貧乏的詞彙來再次感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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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總,我對您的感激如滔滔之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之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沒等我說完,他就呵呵地樂了,表情完全不復那種客氣疏離,整個人都透着舒服和氣,“行了,行了,回去工作吧”。
我這下徹底放鬆了,心情特別好,轉身輕快地就往外走,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聽到一個慢悠悠的聲音:“等等!”
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此刻,在我心情如此放鬆的時候,聽到這兩個字我竟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大好形容,聲音還是徐秋白的聲音沒錯,但總感覺這個懶洋洋的又有點說不出來意味的語調聽起來怪怪的,或者說是毛毛的。
它就像是一個關鍵詞或是一把鑰匙,一說出來就打開了一扇可能通往詭異的門。我晃了晃腦袋,停止胡思亂想,忙轉過身去,卻被嚇了一跳,發現那個本應該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我的背後,我一轉過身來就跟他眼對眼了,兩個人的距離極近,我都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在了我的臉上,我想後退幾步,卻發現後面就是門板,根本無處可退。
“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他把一隻手撐在我腦袋旁邊的門板上,高大的身影籠罩住我,語氣和那句“等等”一樣,慢的詭異。暈,兩個人的距離好像更近了,我都不敢眨眼睛了,怕眼睫毛會碰到他。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我現在都要笑出來了,他這是在幹嘛,他這姿勢怎麼這麼眼熟,這不是標準的耍酷泡妞的POSE嗎!
不過我真的笑不出來,他的眼神太詭異了,這種詭異的眼神讓我有種熟悉感,讓我想起了與他的第一次見面,那次尷尬的關於豆腐的對話,有點曖昧,有點戲弄,時不時的還有邪惡的小光閃過。天啊,這是那個客氣疏離彬彬有禮的徐總嗎?
我有點僵硬地對他笑笑,吞了口口水,“有,有什麼問題?”
“前天晚上,你在樓梯間看到什麼了?”他嘴角含着微笑,在我看來卻比板着臉更嚇人。
這一句話就像一盆涼水扣在我的頭上,我感覺我從頭到腳一片窪涼。不行,我堅決不能承認。
“沒有,沒有啊,我前天晚上沒去過樓梯間啊,嘿嘿,嘿嘿。”還裝做無辜的樣子乾笑了幾聲,笑完了卻覺得這幾聲還不如不笑。我現在已經控制不了我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只能儘量維持平靜。
他也笑了,笑得極其的燦爛,繼續用他那慢悠悠的詭異語調說:“前天晚上,我在樓梯間正和方助理交流工作,就看到一隻兔子闖過來,那可真是隻可愛的兔子呢,大眼睛紅紅的閃着淚光,渾身都在哆嗦,我看着就覺得可憐,想要抱過來稀罕稀罕,他卻嚇跑了,你說可惜不可惜?恩?”
最後這個“恩”字簡直就是貼在我的耳朵上說的,真是要了我的老命,我長大以後從沒跟任何人如此接近過,我能感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鼻子裡很清晰地聞到那該死的名貴香水的味道,還有每當他開口說話,嘴脣老是若有似無的碰着我的臉頰和耳朵,我快瘋了,這種強大的威脅感我快受不了了,剛想豁出去推開他,他的另一隻手就突然覆在了我的腰上,給我嚇的一個激靈。
“你,你要幹什麼?”我覺得我渾身都在顫抖了。
“你說呢?小兔子?”
完了,看來是賴不掉了,他認定是我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我正着急呢,卻覺得腰上的手竟在漸漸的往下滑,一直滑,滑到了……我的褲兜裡,恩?我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他動作迅速地把我剛纔踹在褲兜裡的幾張大票抽出來,然後放進了自己口袋裡。
我已經目瞪口呆了,“你幹嘛,你不說當員工福利了嗎?怎麼又拿回去?”
我用很氣憤的目光瞪他,不能怪我對他不客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下降得實在太快,有喜歡跟人貼得很近的奇怪嗜好,給了別人東西還能馬上要回去,什麼楷模什麼神,我呸!
“放心,你的福利不僅不會少,而且還會越來越多,這錢我先幫你保管了,時候到了會還給你的。”他說着終於把兩隻手都拿開轉身往辦公桌走了,我暗中鬆了口氣。這個變態,幾百塊錢還說要時候到了纔給我,分明是小氣鬼。我決定離他越遠越好,轉身剛想出門,又被他叫住了,
“沁人”,又是拉着長調的聲音。
二十多年來我的名字被無數人叫過,但這次是聽起來最讓我難受的一次,我覺得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向他,心裡想不就幾百塊錢嗎,大哥你就放過我吧。
他靠坐在他那張豪華的大辦公桌上,眼睛裡閃着十個人看到了十個人都不會認爲他是好人的光,然後他的嘴脣慢慢的動了,他一字一頓地說出幾個讓我心驚肉跳的字:
“你 死 定 了 !”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很崩潰,寫了快兩萬字了,突然覺得原來的大綱不行,進展太慢,所以開始無止盡地修改大綱,改到現在已經面目全非了,這個文以後會怎樣,我真的無法控制了,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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