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克在辰星莊園逗留了兩天。這兩天對他來說是一段非常重要的時間。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做了很多安排。然後,他帶上一包加料的岩鹽,找到望眼欲穿的荻波,踏上了返回中六區的旅程。
局勢已經完全明朗了。名義上望族已經全面控制了中六區,但他們的人數有限,因此,中六區實際上是落在貴族的手裡。貴族的首領是虎弼光,他是另一個忘憂丸的受害者,死心塌地聽命於雪容。
魯克猜想,雪容手裡忘憂丸的數量有限,因此她只能控制最重要的人物,比如說他的父親雪竇狁,還有貴族的首領虎弼光。真正效忠於她的是以申侯爲首的資深望族,只有在他們面前,望族公主的身份才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
想通了這一點,魯克並沒有直接去見雪容,而是首先去拜訪虎弼光。
離開地下巢穴,來到陽光燦爛的土地上,這讓虎弼光很不習慣。但這是雪容的命令,身爲貴族的首領,他必須做出表率。令虎弼光不滿的是,那些資深望族仍然留在地下巢穴裡,過着他們熟悉而舒適的生活。
但他無法違背,忘憂丸已經腐蝕了他不羈的靈魂,現在,他只是雪容的一條走狗。
虎弼光住在一座廢棄的商場裡,那裡有一個寬敞的地下室,潮溼,陰暗,跟地下巢穴十分相似,他在那裡能夠找到過去生活的影子。不過虎弼光並不知道,這座廢棄的商場也曾經是中六區最高行政長官魯克的臨時落腳點。
這天晚上,魯克的突然來訪令他感到詫異。他知道這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半妖人,也隱約聽說了他跟雪琴雪容之間糾纏不清的關係。不過作爲望族的囚徒,他竟然出現在自己的地盤上,彬彬有禮地要求見自己一面,虎弼光覺得十分可笑。
不過他還是接見了魯克,在商場的地下室裡。
沒有電,但桌上點着幾支蠟燭,火光照亮了四周,牆壁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塗鴉,看得出,虎弼光是一個狂熱的藝術愛好者,他的作品充分體現出抽象派和野獸派的特徵。
“既然獲得了自由,爲什麼還回來?中六區難道有什麼割捨不下的東西嗎?”虎弼光的聲音低沉而悅耳,談吐溫文爾雅,令魯克想起了蘇翽。
“我本來也不想回來。這裡到處都是不怎麼美好的回憶,換個地方生活也許更適合我,不過沒有辦法,我只能回來。”魯克把一顆硃紅色的藥丸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然後是另一顆。
“這是什麼?”虎弼光明知故問道。
“你應該清楚,這是忘憂丸。我們都是癮君子。一旦毒癮發作,這些紅色的藥丸能夠把我們帶進天堂。”
“你爲什麼會有這麼多?”虎弼光警惕起來。
魯克笑着說:“雪容給了我三天的量,不過我只吃了一顆,這剩下的兩顆,我打算送給你,作爲初次見面的禮物。怎麼樣,願意接受我的好意嗎?”
虎弼光心裡清楚,這是非常珍貴的禮物,無法用聶倫塔來衡量!但是,魯克爲什麼能省下兩顆來呢?難道他竟戒掉了毒癮?虎弼光把那兩顆忘憂丸搶到手裡,緊緊護在胸口,就像護着十代單傳的嬰兒。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毒癮發作的時候,你感到五臟六腑癢得難受,是不是?”
虎弼光不自覺地點點頭。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那種刻骨銘心的滋味,與吞下忘憂丸後的美妙感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他沉溺於其中,無法自拔。
魯克簡潔地說:“那只是大腦的錯誤感覺,只要阻斷其中幾股神經,你會感覺不到奇癢難熬。我就是用這種方法省下忘憂丸的。怎麼樣,你要不要試試?”
虎弼光上下打量着魯克,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沉默了片刻,他說道:“你中毒還不深。你並沒有真正上癮。忘憂丸讓人無法抵抗,真正的原因不是它能消除奇癢,而是服用後的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你嘗過味道,你應該能夠理解。整個世界一下子充滿了光彩,你是自己的帝王,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那種感覺……那種感覺是在現實的世界裡得不到的!”
他有些語無倫次了。魯克知道他在說什麼,他接下去說道:“……你能獲得心靈的寧靜,不再有任何奢求,平安喜樂,活着的每一秒鐘都是一種享受。”
“是的!對!就像你說的,心靈的寧靜,每一秒鐘都是享受!感到鬆弛和幸福!這纔是我沉湎於忘憂丸的真正原因。我能夠忍受奇癢,到今天的位置,什麼樣的痛苦沒嘗過,但是……但是……”虎弼光眼神變得迷離,他用捻起一顆忘憂丸,向嘴邊放去。
“這種享受,這種鬆弛和幸福也是大腦的錯誤感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阻斷另外幾股神經,讓你永遠也感覺不到,從此不再沉湎其中。”
“不!”虎弼光大叫起來,“我不想失去它們!”
魯克憐憫地看着他,這就是木須草的毒癮無法戒除的真正原因。痛苦可以忍受,但你無法拒絕一顆藥丸帶來的平靜和幸福,這是在現實世界裡永遠都無法找到的,一個根植於內心深處的遙遠的夢。虎弼光說的對,他並沒有真正上癮,所以他才能拒絕忘憂丸的誘惑。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虎弼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迅速恢復了冷靜。他把兩顆忘憂丸收入懷中,擡起頭重新審視着魯克。“好吧,有什麼事,直說吧。你能不定期地向我提供忘憂丸,也能在奇癢難熬的時候爲我解除痛苦,你的要求,我會盡量予以滿足的。”
“你真心效忠於雪容嗎?還是因爲她掌握着忘憂丸,纔不得不爲她做事?”
虎弼光笑了起來,輕鬆地說:“爲什麼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好吧,開誠佈公,實話對你說,忘憂丸只是一部分原因,不是全部。望族和貴族從來都是不分彼此的,如果雪容真的像她所說,能夠取得沼南城的統治權,那麼我們貴族將得到最大的利益。但如果我們投向亢明子,很可能只得到一些殘羹剩飯。這就是區別。”
“是啊,望族的數量有限,他們不得不倚重你們……那麼有沒有想過取代雪容呢?”
“呵呵,爲什麼要這麼做呢?爭天下和打天下都是非常辛苦的事,讓雪容去傷腦筋吧,我沒有這樣的野心。”
“可是我有這樣的野心。”魯克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