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先溜走了。”申侯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一句,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是嘛,那真是太糟糕了,我們沒有嚮導了……可是,你的身上怎麼有血腥味?”
申侯臉色微變,下意識地聞了一下手掌。
“啊,也有可能是我弄錯了。”
申侯知道魯克對自己起了疑心,他低下頭不再說話,心中盤算着下一步的打算。一切都很順利,唯一沒有算到的是魯克,他會不會破壞了整個計劃呢?申侯有些忐忑。
廝殺聲漸漸平息下來,引擎的轟鳴投山谷方向而去。雪容猛地站定腳步,淒涼地叫道:“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營地在望,那已是一片修羅場。到處都是猙獰的屍體,腸穿肚爛,缺胳膊少腿,沒有一具是完整的。風陣陣吹來,夾帶着濃郁的血腥味,雪容雙膝一軟,身不由己跪倒在地。望族的精英戰士已經全軍覆沒,他們中的大多數是死於單方面的屠殺,密集的子彈把身體打得千瘡百孔,根本沒有還擊的餘力,強悍的傀儡戰士爲了保護雪竇狁,與敵人展開了貼身肉搏,他們死得更慘,被觸手生生撕開,內臟淌了一地,殷紅的血浸透了沙粒和礫石。
那應該是亢明子和螭龍親自出手,只有他們纔有這樣的實力。
申侯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似乎很享受濃烈的血腥氣。他的臉頰上泛起兩團胭紅,在屍體間興奮地尋找着,突然大叫道:“果然是亢明子乾的!瞧,這是刀疤,我認識他,亢明子的死忠分子!”申侯舉起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污血滴滴答答淌下來,他恍若不覺。
“你在那裡幹什麼?”雪容有些受不了他了。
“在找倖存者!我沒有發現雪竇狁的屍體,也沒有發現何山魈……”申侯皺起眉頭,在屍堆裡仔細尋找,就像拾荒者翻弄着垃圾堆。
不遠處的屍堆突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掀開,何山魈奮力跳了出來,渾身上下狼狽不堪。
雪容尖叫道:“何伯,你沒事吧!”
何山魈吐了一口血沫,搖着頭說:“我沒事,躲在屍體下面,僥倖抱住了老命。他們……他們全死了!”
“是誰幹的?”
“亢明子的摩托化兵團,他們開着武裝氣墊船,速度非常快,戈壁就像平地,沒有任何阻礙。我們中一定有叛徒,他們知道我們的方位,直接衝過來,先是機槍和火箭筒,接着是手雷,我們全部被打懵了,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何山魈難過地低下了頭,哽咽着說,“傀儡戰士奮不顧身衝上去,結果一個照面,就被亢明子的鐮刀撕碎……他們實在是太狠了!”
“亢明子是衝着我們來的。”雪容不禁打了個寒顫,背樑脊骨冷嗖嗖的,腳踝扭傷的地方又傳來陣陣劇痛。
“再找找看,可能還有幸存者。”申侯沒有放棄,繼續在屍堆裡搜索着。他翻開幾具傀儡戰士的屍體,在一坨腸子之類的東西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申侯的心怦怦直跳,手指微微顫抖着,把他抱了起來。
“雪竇狁!”他叫着,用力搖晃他的身體,“你沒有死,你還活着,對不對?”
雪竇狁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嘔出大量淤血,淋在申侯身上。他欣喜若狂,拖着他大步走出修羅場,小心翼翼平放在沙礫上。
“給我藥丸……”雪竇狁含含糊糊嘀咕着。
申侯迅速檢查了他的狀況,擡起頭來說:“好象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僅僅是毒癮發作了。傀儡戰士把他壓在身下,僥倖救了他一命。”
雪容在他嘴裡塞了一顆忘憂丸,對何山魈說:“何伯,再找找,看有沒有其它倖存者了。”
何山魈答應一聲,擡頭看看申侯,但他卻站在原地不再插手,只是靜靜地注視着雪竇狁的一舉一動。何山魈心中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申侯唯一在意的只是雪竇狁,其它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雪容實在支撐不住了,她艱難地坐在地上,除去鞋襪,只見腳踝已經腫成一個大饅頭,風吹上去像刀割一樣疼。她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茫然問道:“申侯,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離開這裡,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是說去困龍嶺,跟虎弼騰會合?”
申侯冷靜地說:“不,不能讓虎弼騰知道我們的處境,比較穩妥的做法是繞過困龍嶺,從亢明子的領地輾轉回中六區。”這一刻,他又恢復了常態。
“你的意思是,虎弼騰不可靠?”
“……雖然他在忘憂丸的控制下,但我不能確定他的忠心程度。雪容,不要輕易相信貴族,尤其是在這樣一種形式下。”申侯意味深長地說。
魯克的瞳孔一陣收縮,他幾乎以爲申侯已經看穿了掃雪計劃,望族的預言師,擁有一雙能夠看穿迷霧的神奇的眼睛——不過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只是本能地提防貴族,並不時真正預測到什麼。”魯克這樣安慰自己。
“穿過亢明子的領地,這很冒險。”雪容有些猶豫。
“是的,很冒險,望族就剩下我們幾個,再也經不起打擊了。”申侯也沒有否認。
“魯克,你……怎麼看?”雪容轉過頭,注視着魯克,她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我覺得……”魯克小心翼翼地說,“申侯的看法很對。爲了對付西三區,亢明子已經出動了手頭所有的兵力,從他的領地回中六區,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他目光閃爍,似乎在打着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
“是這樣啊……”雪容回過頭,正要說什麼,申侯打斷她說:“算了,我們還是回困龍嶺吧,沒必要冒險。”這跟雪容最初的想法一致,她點點頭,嘆息說:“我們一敗塗地,只好覓路回去了。唉,怎麼會這樣!亢明子的目標是塗墨,爲什麼會突然襲擊我們的營地呢?”
“我說過,我們中間出了叛徒。比如說……”申侯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魯克,“狄魔,他在扮豬吃老虎。也有可能是那些屍體中的某一個,完成任務後被亢明子滅口了。”
雪容呆了片刻,疲倦地垂下了頭。
何山魈從屍堆裡走了出來,在沙礫間打了個滾,除去一些血跡,甕聲甕氣地說:“沒有了,除了我們,全都死了!”
雪容扶着魯克的手站起來,說:“我們走吧。魯克,你來揹我,我的腳扭到了。”
“我們道哪裡去?”
申侯指着東南方向說:“困龍嶺,跟虎弼騰會合。”一種異樣的不安在胸中涌動,他不知道在前方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