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心裡話,最開始看到顧爽拖老帶小地,大過年的還往外跑,王紹軍對她還有不少看法,女人嘛,在傳統意識裡,就應該安於在家,孝敬老人,照顧孩子,哪有大冷天帶着老的小的到處跑的?還充什麼大頭去什麼沙暴區?這些活兒都是老爺們兒乾的事兒,女人們如此不安分,讓老爺們兒幹啥去?
即使覺得顧爽的行爲值得欽佩,但對於顧爽不安於室的看法還是一直沒變。直到聽到顧爽藉着機會教育寶寶,寶寶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之後,王紹軍對顧爽的看法就迥然不同了。
相比較那些只知寵溺孩子,嬌慣孩子,好吃好喝伺候孩子,什麼都答應孩子的媽媽,或者那些只是把孩子固定在一個又一個興趣班、特長班的媽媽,顧爽這種教育孩子的方法,無疑更值得人稱道。這樣身體力行、以身作則教養出來的孩子,將來會是什麼樣?
王紹軍不知道,但他相信,絕對不比他的母親做的差!青出藍而勝於藍,幾乎已經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王紹軍還沒結婚,之前更是因爲有幾個錢,行事比較肆意,漂亮女孩子追到手不少,待過了那陣新鮮勁兒,就會發現漂亮的外表下,無一例外地都是虛榮、貪婪和自私,他酒厭了,然後就扔掉再換一個……漸漸地,這種生活幾乎成了習慣。
可,見到顧爽之後,他才猛地發現,原來外表的美麗和內心的豐富居然可以這麼和諧地統一到一個人的身上,而且,由此散發出來的魅力,即使外表老去,也讓人珍惜不已。他突然覺得,或許是他見識的太小,有太多美好的人和事務,都是他所沒有見到的,未知的。一貫慵懶頹廢的心,似乎看到了勃勃跳動的動力之源,彷彿灰暗無味的人生,突然開了一扇窗,外邊,或許也有風雨雷電,或許也有虛僞欺詐,但他突然想走出去,看一看,去感受這份不同的鮮活。
車子在沙漠裡行進,速度不能太高,但也不能太低,更不能隨意停車,就像在水中一樣,一旦停車,就有可能陷住,再也難以自拔。
還好,沙漠裡行車,並不算特別顛簸,兩輛車又都是適應沙漠行進的,越野性能良好,如此忽忽悠悠地走了半個小時,前車連着響了兩聲喇叭,就在顧爽不知所以的時候,王紹軍道:“前邊就要到了。”
顧爽茫然地睜大眼睛,透過車前的燈柱看過去,卻失望地只能看到前車揚起的大片黃沙,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什麼東西。
好在,並沒用她等待多久,前邊的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王紹軍也開着車子停在了貨車的一側,車門暫時沒有打開,衆人都在等待車子揚起的黃沙落下。過了好一會兒,顧爽纔打開車門,率先跳下車來。腳下綿軟的沙土,讓她差點兒沒站住坐到地上,還好,把着車門的手沒有鬆開,再低頭,顧爽終於看清,車下原來是一片低矮的植物,有了它們的存在,車子才能停住,而不至於陷進黃沙中。
夜裡的風很寒,吹面冰冷。
顧爽緊了緊衣服,把羽絨服的帽子也兜在頭上,這才轉身,和周老太、寶寶交待幾聲,讓他們暫時在車上等着,她去找到鄭卓然,再回來接她們。
走出兩車的間隙,顧爽這算是看清前邊的景緻。寂靜暗沉的夜色中,滾滾沙海之上,有那麼幾座矮小的房子,因爲都是用黃土壘的,幾乎和黃色的沙丘融爲一體。若不是這幾座房子前後多多少少都種了點兒低矮的樹木,還真不好把房子和沙丘區分開來。
就是這樣,有幾所房子也已經沒頂,僅剩的幾所房子,也被黃沙沒了半截。
顧爽放眼望去,就在沙海中間,那幾所土埋半截的房子後,轟隆隆的發電機聲音,幾盞高度的燈撐在高高的竹竿頂上,照出一大片亮堂堂的光影來,就在這片光影中,一輛大剷車正在小心翼翼地鏟着沙堆,旁邊還有幾十條人影子,在燈影裡晃動着,隔遠了看,俱都看不清樣貌,只能看出那些人手中大都拿着鐵鍬之類的工具,顯然是在輔助剷車作業。
正打量着,一個渾厚滄桑的聲音傳來:“幹啥地?”
這邊,王紹軍、王土生和那個司機也已經下了車,聽到問話,王土生朗聲回答:“縣裡地,來送物資啦!”
這聲一喊出來,那邊的人影聚攏了一下,隨即有幾個人朝這邊走過來。
“你們是哪個單位的?”來人操着濃厚的方言隔老遠就問道。
王土生也同樣用方言回答:“瀚海超市地!”
顧爽此時也往前走了兩步,和王土生三人站在了一起,遙遙地就聽到走過來的三四個人低聲道:“瀚海超市?他們怎麼來了?縣裡沒組織捐助活動啊?”
顧爽笑笑,扭頭看向旁邊,王土生三個人顯然聽力不夠,沒聽到對方的低語,還在耐心地望着對方,等着對方走過來。她也乾脆裝作沒聽到,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
安西的溫度本來就比蘭州低,又到了夜間,寒風更是直接將厚厚的羽絨服打透,直往人骨頭縫兒裡鑽。還好,顧爽體質強悍,不怎麼怕冷,旁邊王土生三個人不過幾分鐘,就已經凍得在地上蹦躂着搓開手了。
不過幾分鐘,對方已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近前。顧爽這纔看清,對方過來的三人都穿着軍用大衣,有一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男人,三十出頭,另外兩個體型相對剽悍,黃大衣領窩縫隙裡,能夠看到藏青色的制服衣領,看樣子應該是警察。
正猜測間,對方一個警察大聲道:“你們怎麼來了?”
顧爽微微一詫,按說發生了災難,上趕着送上門的救助物資,對方不應該挺高興嗎,咋這話意兒聽着不大對付呢?對方的語氣裡明明帶着很濃重的防備和敵意呢?
王土生顯然也比較意外,不過,畢竟是當地人,又在商海中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和這些人打交道的時候多了,所以,微微意外之後,也很快反應過來,笑呵呵趨前一步道:“哎呀,是刑隊哇,剛剛離得遠,我都沒認出來!”
王土生這麼一說話,又靠近了一步,對方仔細一打量,也認出了王土生,立刻換了一副笑模樣道:“哈哈,是王總啊,您怎麼還親自來啦?”
“哈哈,刑隊都親自上陣了,我王土生起不了大作用,跑趟腿啥的還不行?”王土生打着哈哈,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將旁邊的顧爽讓了出來,笑着介紹道,“今天我來,主要是爲顧女士來送慰問物資的。”
對面三人都是一愣,目光隨之轉向旁邊這個並不怎麼起眼的女人身上。剛剛在黑影裡只趕到這個女子身姿曼妙,又是和王土生、王紹軍父子倆站在一起,他們還都以爲是王紹軍的女朋友呢……話說,縣城不大,瀚海超市二世祖王紹軍經常換女朋友的事兒,大夥兒都知道。只不過,人家算是正常戀愛,自甘自願的,誰也說不出什麼,頂多心裡不平衡偷偷地罵兩聲,孃的仗着有個會掙錢的老爹,好白菜都讓豬給拱了。不過,罵完也就算完,誰讓他們沒有個會掙錢會抓勸的老爹呢,這個眼氣不得!
只是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上去嬌俏玲瓏的年輕女子,居然能夠大年夜的,拉着一車物資送到沙暴現場來,這一下子,就連這些常年在沙漠上打轉轉兒的西北漢子,也都不由地刮目相看了。
“顧,顧女士?”這回換成那個文質彬彬的男人開了口。
顧爽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點頭道:“是的,顧爽,今天是第一次到西關。”
“哦,顧女士居然是第一次到西關?”那男子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太沉不住氣了,連忙穩了穩神,正了正神色,朝着顧爽伸出手來:“王學峰,負責辦公室工作!你好!”
哦,就是縣辦公室主任,雖然是正科級,但因爲直接爲縣委書記服務,算起來,是個比較有實權的職位。有時候,比沒有實權的副縣長都吃香。
“你好,王主任!”顧爽伸手與王主任握了一下,笑着招呼。
看王學峰和另外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貨車,顧爽稍稍往旁邊讓了一步,側轉身對王學峰道:“我碰巧來到這裡,具體情況也不太瞭解,所以,倉促地準備了一些東西,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說着,顧爽乾脆將超市的購貨單當做物資清單遞給了王學峰。
王學峰心情激動,雖然西關縣每年都要吃財政補貼,可從個人手裡接過這麼大一批救災物資還是第一次。他拿着單子從車前走了幾步,藉着車燈的亮光,細細地將單子看了一遍,眼中的亮光更甚,連連說了兩聲好,這纔回過神來,對顧爽道:“顧女士真是雪中送炭啊!我們書記和縣長都在這邊,請顧女士跟我到這邊來。請!”
王學峰難掩心中激動,一改平日的矜持作風,竟然一連對着顧爽說了兩個請字,彷彿不如此,就沒辦法表達他對這位女子的尊敬。
顧爽心中小小地雀躍了一下,知道終於要見到鄭卓然了,臉上卻仍舊優雅從容,微笑着點了點頭,跟着王學峰朝着那邊幾盞高瓦數燈泡下的光影走去。
雖然沙土地踩上去又軟又暄,走在上邊深一腳淺一腳的,很難走快了。不過,王學峰此時滿心激動,腳步不由就快了不少,顧爽身體輕盈,自然不在話下,輕輕巧巧地跟在他的身側,王土生和另外兩名警察還算對走沙土道比較有經驗,也勉勉強強跟上,倒是王紹軍,雖然最是年輕力壯,想要跟上前邊幾個人的腳步,卻有些勉強。
燈影下邊站着幾十號人,遠了看只是影影綽綽的,也看不清衣着五官,近了看,就能看清,這裡的人遠不止幾十個,有些站在燈影下邊的老遠能看到,有些就在黑地裡忙乎着,遠了根本看不清。不過,此時近看過去,就能看到,這些人一水兒都穿着軍用大衣,一個個裹得紮實,有的拿着鐵鍬,有的拿着竹筐,鐵鍬負責把剷車鏟不到的地方剷土,將土裝進竹籃子裡,然後有人就擡着竹籃子運到稍遠處倒下。
沙土,不像山石那樣穩固,鏟走了仍舊會慢慢地流回來,就像水。又因爲此時誰也不知道沙堆下邊還有沒有活人,所以,剷車只能在外圍工作,約摸着靠近被埋沒的房屋,就全部換成人工剷土清理,是以,救援工作進展的非常緩慢,也非常困難。
王學峰帶着顧爽幾人來到燈影前,站住腳尋摸了一會兒,才從一羣大衣哥中間看到幾位領導,連忙緊走幾步湊過去,低聲彙報。
顧爽此時就站在人羣外圍,燈影的邊緣位置,只不過,她的目光沒有注意王學峰的動作,而是全部關注到了一個正彎着腰握着鐵鍬在剷土的身影上。
曾經器宇軒昂的男人,曾經優雅俊逸的溫潤公子,此時卻穿着一件軍大衣,擠在一羣大兵哥中間,拿着鐵鍬一下一下鏟着沙土。那看身體四肢的動作協調自然,若非這個身影是她如此熟悉的,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看着他躬身用力剷起一鐵鍬沙土,裝到旁邊的籃子裡,然後又是一鍬……一鍬……那曾經高高挺拔的身影,此時卻彎的好像一個逗號,曾經乾淨整潔的人,此時也已經與周邊的人一樣,渾身上下,連頭髮裡都掛滿了黃沙,整個人就像是剛剛從沙土裡扒拉出來一樣……
顧爽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她真的想上前把鄭卓然從人羣裡扒拉出來,拉着他回家,過自己的日子。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這是他選擇的道路,是他爲了實現守護她們母子和他們這個小家,做出的選擇,他如今一鍬一鍬地努力,正是爲了今後更好地發展,從而能夠有更大的能力守護。
“呵呵,這位就是顧女士吧?”一個稍顯疲憊的聲音在顧爽身邊響起。
顧爽卻充耳不聞,仍舊直直地盯着那個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的身影。
“顧女士?顧女士?”王學峰見領導說話,對方卻毫無反應,連忙上前叫了幾聲。
“呃,啊?”顧爽茫然地回過頭來,看到王學峰,以及他身後站立的一個同樣滿身黃土看不出多大年齡的敦實漢子,立刻醒過神來,並馬上意識到,此人肯定就是王學峰找來的領導,估計這個場面,也一定就是西關縣的一把手了。
看樣子,鄭卓然雖然如此辛苦,但畢竟來的時間短,還遠遠沒有獲得縣裡人的承認啊!
王學峰很有眼色地在旁邊介紹:“這位是我們的吳訓思吳書記,這位就是主動來爲我們送救援物資的顧爽顧女士!”
微微一笑,顧爽主動朝着領導伸出手去。吳訓思也很客氣地握了握顧爽的指尖,然後笑着致謝:“沒想到顧女士如此深明大義,能夠在大年夜地送物資過來……我代表受災的羣衆謝謝你啊!”
這樣的套話,誰都會說。顧爽垂下眼皮,將眼中的情緒掩了一下,隨即對着吳訓思笑道:“我只是盡我一份綿薄之力。吳書記,我想見見受災的羣衆,希望我能夠親手將物資分發到受災羣衆的手裡。”
“哦?哦,好,好,好!”吳訓思似乎有些意外,但隨即還是很痛快地答應下來,並指示王學峰負責接待顧爽,他自己則還要在救援現場坐鎮。不管事實如何,真的在大年夜曝出幾死幾傷的重大災害去,他這縣委書記臉上首先沒光。
至於王土生幾人,吳訓思就比較隨意了,縣裡有頭有臉的就那麼幾個人,彼此都認識,打個招呼就可以了。
看着吳訓思又大踏步地走進那些忙碌着的人羣中,顧爽愣了愣,心中的鬱卒也稍稍有些釋然。見慣了太多的官僚主義,見慣了太多的指手畫腳領導,對於這種能夠和官兵職工奮戰到第一線的領導,顧爽甚至有些陌生、不適應了。見到人家縣委書記也跟着大傢伙一塊兒到第一線搶險救災,顧爽再看不遠處的那個身影,似乎也沒那麼心酸了。
其實,這樣纔是真正的爲人民服務吧!
轉回頭,顧爽也收斂了心神。
現在,大家都在全力搶險救災,不是她上前認親一家團聚的時候。既然,自家男人在那裡一鍬一鍬地挖土救人,那麼她也可以做些什麼。挖土救人不少她一個,但安撫受災羣衆,給那些羣衆送些衣食,讓他們能夠在這寒冷的夜晚,吃飽穿暖,又被子蓋,她還是能夠做到的。
走了兩步,顧爽又停住腳步,對詫異地回過頭來的王學峰道:“王主任,我還有兩個人在車裡。我想先去把他們叫下車,然後帶些吃的用的,再去看災民。”
王學峰略一思索,也就答應下來。這次沙暴發生突然,縣領導接到通知只顧着趕來搶險救災了,也沒顧上準備救災物資,主要是縣裡財政緊張,又正值年節放假,拉幾個人還行,一時半會兒還真湊不齊多少救援物資來。顧爽這個時候帶着救援物資趕過來,絲毫不誇大地說,就是雪中送炭了。此時的災民,除了僥倖逃過一劫的,就是被埋的不深,最早搶救出來的,受傷倒是不重,但驚魂未定的,連口熱飯都沒有,那麼多人都擠在幾棟未被掩埋的房子裡,這個時候帶上些吃的用的送過去,自然最好。
再說了,顧爽帶了兩個人正好啊,還可以幫着搬搬東西啥的。
一聽顧爽說搬東西,王土生倒是心思靈活,帶着王紹軍和司機就率先往貨車走去。他們可是都見過顧爽的同伴的,一老一小,根本搬不動什麼東西。
顧爽回到車子上,因爲車子一直沒熄火,車上溫度還不算冷。
寶寶一看到顧爽就搶着問:“媽媽,沒有找到爸爸嗎?”詢問的同時,顧爽可以清晰地看到寶寶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裡帶着明顯的忐忑。
顧爽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寶寶的腦門,“爸爸就在這裡呢,我已經找到他了,只不過爸爸正在努力工作,我們暫時還不能去打擾他。”
“哦……”寶寶眼中的忐忑散去,只不過,又多了一些失落。
顧爽又笑了笑,將已經包裹嚴實的寶寶抱下車,拉着他的小手道:“陳斐然同學,你看到前邊那片燈光了嗎?就在不久前,這裡發生了一場沙暴,把許多房子和人都埋在了黃沙下邊,爸爸現在正和很多叔叔伯伯一起,在全力營救那些被埋在沙土下邊的人。你說,我們能不能去打擾他呢?”
“不能!生命最寶貴!”寶寶這回沒了失落,也沒了忐忑,而是很堅定地回答。
顧爽點點頭,摸摸寶寶的腦袋道:“那好,救人我們幫不上忙,不過,我們可以帶着東西去看望受驚嚇的災民。讓他們吃上東西,讓他們穿上衣服……”
“嗯,我聽媽媽的。”寶寶仰着小臉,很堅定地對顧爽說。
“好孩子!”顧爽毫不吝嗇地送上一個表揚,回頭看向周老太,幫周老太將衣服裹嚴實,又把圍巾圍好,然後,回頭就看到王學峰驚訝的看着這邊。
“王主任,這是我的阿姨和我的孩子,我們一家人來此尋親的,沒想到遇到這種事情,就一起過來了。”顧爽笑着向王學峰簡略解釋了一句。
王學峰好歹也算是官場中沉浮了十好幾年的了,最初的驚訝經過顧爽的解釋也釋然了,還笑着向周老太問了聲好,然後看着裹成小圓球的寶寶,彎腰將寶寶抱起來,帶着顧爽朝那幾座僅存的土房子走去。
遠處看,幾座土黃色的房子看不到什麼燈光,等走到近前,顧爽才發現,這裡的房子本身就比較矮,門窗也都特別窄小,特別是窗戶,還不到半個平方大,而且,窗戶外邊還糊着厚厚的牛皮紙,這裡有沒有通電,僅有的一點點燈火,真是燈火如豆,難怪在外邊看不到亮光。
一走進房子,顧爽即使有了心理準備,仍舊被眼前所看到的情景震撼了。
房子面積不大,一裡一外,估計也就四十平方左右,房子裡僅有的幾件陳舊傢俱,此時都被搬到邊角處,房子中央都被空出來,一些災民就隨便鋪着一張草蓆、甚至就鋪着一團乾草,躺臥在地上。而且,顧爽目光所及,地上躺着的這些人中,還有好幾個老人和孩子。其中靠近內牆的角落裡,一個婦女摟着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看樣子也就幾個月大小,一隻小手就攥在媽媽的衣襟上,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親人們經歷了,或者說正在經歷着什麼。
外邊機器轟鳴,還有人不時地大聲喊着什麼,屋子裡的人估計大部分都沒有睡,之所以都保持着躺臥的狀態,一來是身體的放鬆可以最大程度地驅散內心的恐懼,二來,自從遭遇沙暴,到被救出來,前前後後已經過了十來個小時,這段時間內,驚恐、飢餓、寒冷……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盡,他們即使睡不着,也需要休息,而且很重要的一點,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比較暖和。
開門的聲音,只是引起靠近門口的幾個人的注意,他們從地上坐在起,卻沒有起身,只用一種麻木的目光看過來。
寶寶此時已經被顧爽接過來,王學峰手裡則拎了一箱火腿腸,他的身後跟着王土生父子和開車的司機,顧爽娘仨則跟在最後邊。
“快起來吧,有人給你們送衣服、送被子、送吃的來啦!”王學峰大聲道。
一聽衣服、被子、吃的,躺在屋子最裡面的人,也迅速地爬了起來。門口的幾個人更是跳起來就往前衝。
顧爽趕忙將寶寶交到周老太手裡,囑咐一句:“阿姨,你帶寶寶在這等一會兒。”
說完,顧爽就搶上去一步,伸手扒拉開還不知所以的王紹軍和司機,朝着那些人大喊:“東西很多,不要搶,都安心等着,每人都有,每人都有!”
可惜,顧爽說的是普通話,這裡的人聽不大懂,人羣仍舊朝着門口拼命地擁擠過來。
好在,經過顧爽這麼一喊,王土生、王學峰和司機都反應過來,紛紛用當地方言大喊起來:“都有,別擠,別擠,誰再擠,就沒誰的啦!”
經過這三個人一陣猛喊,那些人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
見那些人不再擁擠,顧爽就對嗓門最大的王土生道:“讓他們就地坐下,等待分發物資!”
王土生經過剛纔那一嚇,也有些心有餘悸,卻也更加佩服顧爽的聰敏果斷,對顧爽的話也就毫不質疑地執行起來:“大夥兒都就地坐下,咱們馬上就分發物資。”
人羣漸漸地隨着喊聲慢慢地退回原地坐了下去,顧爽這才悄悄地籲出一口氣來,回頭對王學峰道:“王主任,麻煩您統計一下人數,我們根據人數分發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