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爽亂七八糟的思緒被女專家的這一聲疑問驚回了神,她心頭一跳,連忙問:“怎麼了?”
女大夫的眉頭微微皺着,似乎有些不能疑問,又有些不能確定,並沒有回答顧爽的詢問,而是又仔細地聽了好一會兒,這才收斂了神色,正色道:“你不用太害怕,胎心搏動還好……你去做個B超吧,確定一下情況。”
看病過程中,病人往往會很關注醫生的表情語言,醫生的一些細小的皺眉、疑問的神色,都會讓病人不自覺地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心情自然也就緊張起來。
因爲不是進婦檢室,加之秦院長引見的緣故,鄭卓然也在旁邊陪着。
聽到女專家這樣的表現,他心裡也跟着緊張,可他還是顧及到了顧爽,連忙上前把顧爽從檢查牀上扶下來,柔聲安慰道:“別多想,不會有問題的。”
顧爽又何嘗不知道他在安慰,可剛剛女專家的疑問表現太明顯了,不由得她不多想,不由得她不緊張。明明上一次來檢查的時候,這位女專家還說不用太多頻繁的做B超檢查,初期確定了胚胎着牀沒有問題之後,等到三個半四個月的時候再來檢查,到那時,胎兒基本發育已經完全,骨骼肢體發育問題就能夠檢查出來了。然後,就一直到產前做一個,可以幫助醫生確定助產應該注意什麼。
可,僅僅過了一週,這位專家卻要求他們再次做B超,這,不由的人不多想。
鄭卓然接了女專家開具的B超申請單,扶着顧爽走出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不同的是,鄭卓然的擔憂隱藏在眼底,顧爽的卻是毫不掩飾,甚至帶了些慌亂的神色了。
“不用怕,剛剛醫生不也說了,只是確定一下……”鄭卓然安慰着,心中想的卻是,若真有問題,胎兒還小的時候,處理起來也比較容易。
顧爽也知道此時擔心慌張沒有任何作用,也只能勉強打起精神,跟着鄭卓然去做B超檢查。
做B超檢查,雙腎膀胱和孕檢都是需要憋尿的。因爲之前來並沒準備,所以,顧爽也只能將申請單遞上去之後,開始大量的喝水。
水是生命之源沒錯,可這個東西喝多了也覺得撐,而且爲了儘快達到憋尿的要求,顧爽已經喝了一整瓶,然後再喝第二瓶的時候,就有些難以下嚥了。但是她實在是想要儘快知道胎兒究竟怎麼樣了,難道自己這幾天的不好的預感,不是公司的問題,而是胎兒發育不正常麼?
還有一個原因卻是顧爽沒辦法說出口的,她昨天中午用太歲換了血,僅僅隔了一個晚上,她自己都明顯地感覺到肚子凸起了好多,別說站着了,即使剛剛在檢查牀上平躺,小腹也明顯能夠看得出凸起了。若是本來就偏旁,這一點點變化還不太明顯,可顧爽之前的腰肢非常纖細,小腹也一直平坦緊緻,這凸起就尤其顯得醒目了。
她的手下意識地扶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口一口艱難地往下嚥着清水,然後,機械的在B超檢查室前的走廊上來回慢慢地溜達着,希望能夠儘快完成憋尿要求。
走廊裡並不只有她一個,好多肚子已經很大的孕婦也在等待檢查。同樣等待憋尿的人也很多,當然了,孕期達到八個月以上,因爲胎兒發育基本完全,足夠大了,在做B超檢查前已經不需要憋尿了。
剛剛鄭卓然去車上拿了兩瓶水回來,眼看着水都要喝完了,顧爽還沒有絲毫尿意,於是又去拿水了。
顧爽慢慢地在走廊裡溜達着,又勉強喝了兩大口水,也不只是不是喝的太急了,還是胃裡實在撐不下,一口水沒能嚥下去,一股強烈的嘔吐感猛地翻涌上來,顧爽手中拿着一塊紙巾,趕忙捂在嘴巴上,目光迅速一轉,看到走廊拐角處的一隻污物桶,疾步跑過去。
勉強忍住跑到污物桶旁,顧爽一彎腰,嘩的一聲,被撐到極限的胃登時彷彿開了口子的水囊,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兒吐了出來。剛剛喝進去的水混合着早上吃的東西,亂七八糟地吐了個乾淨。
好一會兒,顧爽才扶着牆壁站起身來,喘了幾口氣,喝了口水漱了口,將口腔中那股濃郁的胃酸氣味沖洗乾淨,這才擦擦嘴巴直起腰來。
一回頭,顧爽就看到旁邊站着一位穿着藍色工作服,帶着一次性藍色紙質口罩的婦女,手裡拿着一隻污物袋,一看而知,一定是這條走廊負責打掃的人員。
“大姐,一時忍不住了,很抱歉!”自己在這裡嘔吐,增加了人家的工作量,顧爽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大姐卻並沒有抱怨,眉眼中看得出來,甚至還對顧爽微微笑了笑:“不用抱歉,女人懷孕都是這樣……”
顧爽心裡感激,連忙道謝:“謝謝!”
大姐已經手腳麻利地將污物桶裡的污物袋更換了,直起腰來,對顧爽道:“不用客氣……對了,你要憋尿的話,可以買半隻西瓜吃。西瓜利尿,憋尿會比喝水快。而且,西瓜清口,剛剛吐了吃一點兒比較舒服。”
顧爽再次道過謝之後,大姐點點頭走了。
目送着清潔大姐離開,顧爽收回目光,落在手中的瓶子上,苦笑着搖了搖頭。鄭卓然不在,她也不能自己離開。唉,剛剛喝進去的水只怕已經吐乾淨了,這回還得重新喝。
舉起手中的水瓶,正要繼續喝水,旁邊一位肚子不太大的女子湊了過來,臉上帶着討好的笑對顧爽道:“這位妹子,你是不是也要做B超啊?”
顧爽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點了點頭。這不是什麼秘密,更何況等在這裡的人除了陪同人員,都是等着做B超檢查的,這個女子如此一問,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搭訕。
女子又笑了笑,雙手一舉,顧爽纔看清她的手中捧着半個用塑料袋裝着的西瓜。
嗯?顧爽很疑惑,難道這是要助人爲樂?聽到剛剛那位清潔大姐說吃西瓜憋尿好,就立刻送上來了?或者,是等在這裡賣西瓜的?那這份鑽營勁兒可是夠可以的,連這種掙錢的辦法都能想的出來。
不過,顧爽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即使想到來B超檢查室前來賣西瓜,先不說醫院允不允許,賣東西畢竟挺累的,不至於打發一個大肚子的女人來這裡做這個吧!
這麼想着,顧爽並沒有說話,只是用疑問的目光看着對方。
“那啥,我也是來做B超的,”婦女被顧爽看得有些羞赧,快速地解釋了一句,然後再一次地舉了舉手中的西瓜,對顧爽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道,“聽說吃西瓜憋尿快,我男人就買了一個西瓜。可是,這麼大一個西瓜一個人哪裡吃得完啊……那啥,我看你也需要,你自己一個人也不好出去買,不如,你吃了這一半吧……”
還真是來送西瓜的?
顧爽正要推卻,卻聽這婦女接着道:“那啥,我買這西瓜花了二十多,零頭也不要你的了,你給十塊錢就行。”
聽了此話,顧爽才注意到對方的穿着。
雖然,這裡的孕婦大都穿着比較舒適寬大的衣服,但大多數穿的都是質地比較優良的棉質衣褲,很多更是能夠看得出來是一些品牌孕嬰店裡買的孕婦裝。而這個婦女則穿着一條很普通的針織褲,並不太合身的褲腰繃得有些緊,上衣則是穿着一件寬大的T恤,看面料質地,應該是動物園那邊地攤上十幾元一條的東西。
還好,女人身上的衣服不好,頭髮也僅僅用了一隻塑料發爪抓在腦後,但還算整潔,而且,這樣上門推銷的行爲,雖然有些貿然,顧爽卻也可以理解。
看這婦女的穿着,家庭經濟條件可想而知,一隻西瓜二十多元就捨不得了,還想着賣掉半隻。
婦女還捧着半隻西瓜等着她回答,顧爽想了想,目光在婦女的肚子上轉了一圈兒,還是從手袋裡拿出十五元錢遞了過去。
“哎呀,這麼多,你給我十元就好啦……”婦女將西瓜一下子塞進顧爽的手裡,同時拿出那張五元的鈔票就要再塞給顧爽。
顧爽笑着搖搖頭:“就像你說的,我自己也沒辦法去買……自當多出一點兒。”
說完,顧爽拎着半隻西瓜,對那婦女點了點頭,匆匆走開,就聽到背後那婦女滿是喜色地道:“你看,人家給了十五……”
顧爽苦笑着搖搖頭,這樣來的東西,誰敢吃啊!
繞過人羣,離那個女人稍遠了些,顧爽繼續開始喝水。
鄭卓然有些氣喘地疾步走了過來:“爽爽……”
顧爽回頭,鄭卓然目光落在顧爽手中拎着的西瓜上,疑惑道:“哪裡來的西瓜?”
顧爽一轉眼,就見鄭卓然手中也拎了一隻西瓜,不由苦笑。
將鄭卓然拉到稍遠些的位置,將半隻西瓜的來歷和他說了一遍,鄭卓然朝那邊的人羣裡瞅了一眼,不置可否地將顧爽手中的西瓜接了過來,然後找了個靠窗的座椅,扶着顧爽坐下,將他買來的西瓜拿出來,然後又拿出一隻長柄匙子,遞到顧爽的手中:“用這個吃,燙洗過了!”
鄭卓然想的這麼周到,顧爽自然沒有什麼意見,趕緊拿着匙子吃起西瓜來。她還等着憋尿做B超呢!
一隻西瓜吃了小半個,顧爽又來回溜達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有了尿意。
顧爽忐忑地躺在B超檢查室的牀上,玻璃凍一樣的東西擠在肚皮上,讓她渾身發涼。她很想剋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懼和緊張,卻覺得自己手腳僵硬,抓住衣襟的雙手,已經汗溼。
醫生拿着儀器放在她的肚子上,先將玻璃凍推開,然後慢慢地在她的肚皮上移動。
機器運轉發出的嗡嗡聲,和旁邊助手啪嗒啪嗒敲擊鍵盤的聲音,在昏暗狹窄的空間裡,讓人神經越發緊張起來。
上一次做B超,只用了四五分鐘的時間就完成了。這一次,醫生卻好像極難確定似的,那冰涼的儀器在她的肚子上來回移動着,慢慢地都沒有了冰涼的感覺,不知道是她的身體變涼了,還是那儀器被她的肚皮捂熱了。
安靜中,顧爽終於忍不住了,鼓起勇氣開口問道:“醫生,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做B超的醫生表情嚴肅,戴着口罩僅僅露出的眉眼都透出一絲不苟。兩道眉毛也緊皺着,好像在思索着什麼。
過了片刻,這位醫生纔開口道,聲音居然很年輕:“你這個胚胎有些像是單卵雙胞胎,只是時間短,胎芽很小,看不太清楚,所以看得時間長一些,你不用緊張。”
“雙胞胎?”顧爽驚訝道,“上個星期做過B超,明明說的是單活胎……”
雙胞胎固然可喜,可前後矛盾,顧爽現在是隻有驚嚇和擔心,根本顧不上歡喜了。這在她的認知中完全不明白,孩子不是一開始幾個就是幾個嗎,怎麼會隔了一週後,一個就變成了倆?
B超醫生沉默了片刻,略略沉吟道:“雙胞胎分異卵雙胞胎和單卵雙胞胎。異卵雙胞胎在開始的時候就是兩個受精卵比較好鑑定,單卵雙胞胎卻是從一個受精卵中發育成兩個胚胎,在妊娠四十天到六十天內分裂完全都屬於正常的……”
說到這裡,這名醫生頓了一下,繼續道:“你現在妊娠期應該是五十天左右,這個時間分裂出來兩個或者多個胚胎都屬於正常現象。”
這名醫生解釋的還算詳盡,顧爽聽了這些,心下稍安。
腦子裡卻有些不敢相信,暈暈乎乎的,雙胞胎?據說這個和遺傳很有關係,可據她所知,顧家和鄭家都沒有雙胞胎基因吧?
也不對,徐向北家的東東西西就是雙胞胎,可據說是東東西西的外婆家有雙胞胎基因……這個,應該和她的孩子沒啥關聯吧?
稀裡糊塗的,感到肚子上的儀器終於離開了,然後一疊紙巾被醫生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好了,可以起來了!”醫生道。
顧爽用紙巾將肚子上的玻璃凍擦乾淨,穿好衣褲,然後,慢慢地下了牀,走出了B超檢查室。
“爽爽,怎麼了?”等在門外的鄭卓然趕忙迎了上來。
顧爽木然地回頭,眼睛看到鄭卓然,卻好像根本沒有焦距,嘴脣動了動,卻只擠出一句話:“我先去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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