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如深海的箭魚般沒入遠方黑色的天幕中……
蘇然坐在副駕駛座,兩個孩子坐在後座,沒幾分鐘,後面就傳來兩道輕淺勻稱的呼吸聲,轉過頭一看,兩個小搗蛋都睡着了。
車內暖氣開的很足,上車的時候,給他們都把外衣脫掉了,所以不用擔心他們一會兒醒來下車冷風吹了會感冒。
轉過身時,視線掠到外面霓虹燈的照射下陸銘煜忽明忽暗的側臉,立體深邃,線條流暢,有着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力。
陸銘煜感覺到旁邊人兒赤果果的目光,下意識的轉過臉來,兩道視線相撞,電光火石間,蘇然的臉龐極速升溫,像是扔進沸水裡的蝦子,緋紅一片。
心中暗自慶幸車內漆黑一片,不然被他發現指不定怎麼嘲諷她。
擡手攏了攏耳邊的碎髮:“恭喜你。”
陸銘煜注視着前面的路況,漠漠的開口:“恭喜什麼?”
“恭喜你馬上要做爸爸了。”這句話她也是說給自己聽的,提醒她時刻認清楚狀況,別做一些不切實際的美夢。
這一段時間她是看到了,也感覺到了,陸銘煜和裴璟熙的夫妻感情用伉儷情深,琴瑟蕭何來比喻一點都不爲過,就像裴璟熙所說的,他們倆人都有過痛苦的經歷,一起奮鬥打拼,他們的感情有着堅實的基礎。
陸銘煜的痛苦經歷是她,而裴璟熙的痛苦經歷是什麼呢?
這就不得而知了。
他擡眸看着後視鏡裡她那張臉,揶揄道:“聽你這口氣我當爸爸好像是多麼稀奇的事情。”
蘇然愕然:“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怎麼能這麼想她,好像她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一樣,出口的話都能傷人於無形。
陸銘煜審視了幾秒:“不是最好。”
是日,陸銘煜來到公司,文志大步流星的走過來:“boss,墨少在辦公室裡等你。”
陸銘煜眉頭揪緊,冷聲質問:“誰讓你把他放進來的?”
文志吃癟的苦笑了下,跟在陸銘煜的身後,進門的時候,卻被他無情的阻擋在外。
不進去纔好,免得進去當炮灰。
“陸總好像很不歡迎我這個不請自來的人?”墨銜之聽到陸銘煜在門外的冷喝聲,見到陸銘煜時,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陸銘煜坐到自己的座椅裡,自嘲道:“我這裡廟小容不下你這等大神。”
“噢?是嗎?”墨銜之從沙發裡起身走過來,像是在自己的辦公室一樣,坐在辦公桌的邊緣,說:“你何必貶低自己,這可不像站在財經新聞裡接受採訪的榮登福布斯富豪榜亞洲最年前的企業家。”
陸銘煜挑眉冷睨着他,不耐煩的問:“說吧,墨總找我什麼事?”
墨銜之從桌子上下來,坐到陸銘煜對面的座椅裡,狹長的黑眸凝睇着陸銘煜的俊臉:“我就是想問問陸總不和墨某人合作的原因是什麼?”
陸銘煜笑了笑:“墨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墨銜之點頭,擡手示意他‘請講’。
“墨總又是爲何選擇與迅捷合作?江城有的是比迅捷實力強的公司。”
他收購迅捷這個爛攤子,雖然短短几個月成效卓著,但像慕氏這樣在江城鼎立的大集團是不會看上迅捷的,所以,這也是他認定蘇然找了墨銜之走後門的一個重要原因。
“原因我剛纔不是說了嗎?”墨銜之攤了攤手。
陸銘煜很顯然不相信他應付的話,垂着眼瞼,打開桌面上的文件,那表情淡漠的好似再說:你走吧,我就不送了。
“墨氏的確看不上和迅捷合作,但是我確實看上的是……”墨銜之狹長的黑眸一眯,修長的手指指着陸銘煜:“你,不過你的能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不想告知。”
有些話點到爲止,畢竟牽扯到家族內部的矛盾。
陸銘煜的臉色明顯的黯淡下來,他怎麼都覺得墨銜之今天是來侮辱他的,這都要拜那個女人所賜,幸虧他沒同意合作,若是同意了可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調換了下坐姿,慵懶的斜靠在座椅裡,顯然一副不想和他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的態度。
墨銜之眉宇一揚,繼續說:“但也不是陸總您心裡所想的那樣。”然後,將一枚內存卡放在桌面上,“這個你看過之後,在決定要不要和我合作,我等你答覆。”
墨銜之走後,陸銘煜將那枚內存卡用讀卡器插入電腦中,讀出來一看,是那些照片的原件,一張張的翻閱,裡面詳細記錄了從蘇然去參加蘇鬱郁的親子活動,以及墨銜之也出現在幼兒園,到後來各自帶着孩子一起去西餐廳吃飯。
陸銘煜感覺一直堵在胸口的大石頭終於沉落,就連呼吸都變得舒暢,至於照片裡的男孩和墨銜之是什麼關係他沒心思理會。
回想到自己看到那些照片時,憤怒掩埋了理智,激憤的根本不給蘇然解釋的機會,就因爲如此他提出她去他家裡做保姆的無理要求,在他的威逼利誘下,她傻傻的接受了,乾得很賣力,卻得不到他一句稱讚。
一股強烈的內疚感襲來,心情一下子又多雲轉陰,沉悶極了。
陸銘煜回到家時,蘇然穿着圍裙帶着橡膠手套正跪在地上擦地板。
這是他故意要求的,家裡的吸塵器在她來之前就被他藏到車庫裡去了。
她爲什麼在給他家裡做保姆這件事上如此偏執呢?若是擱在以前,她肯定會把抹布往地上一甩,氣呼呼的說:陸銘煜姐不伺候了!骨子裡那股子傲慢性格哪去了?或者說在他面前服個軟,他又怎麼會狠的下心?
站在門口竟是不忍心踐踏她的勞動成果。
蘇然擡眸的一瞬,發現陸銘煜站在門口處,以爲他和往日一樣,等着她伺候換鞋的。
起身邊走邊脫掉橡膠手套,躬身從鞋櫃裡取拖鞋,陸銘煜搶先一秒,取出來,蘇然詫異的望着他。
“我自己來。”陸銘煜說。
蘇然沒有說話,拿起手套往手上戴,轉身繼續擦地板去。
陸銘煜想說些什麼,卻又無話可說,最後淡淡的問了句:“璟熙呢?”
“太太在樓上做面膜。”蘇然回答。
“哦。”陸銘煜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上樓,而是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打開電視,視線卻是定格在蘇然的身上。
覺察到他的視線,蘇然驀地擡眸,將他慌亂的神情看在眼裡,默了默,問:“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呢?”不然他早就上去嬌妻抱懷了。
陸銘煜:“吃過了。”
“哦。”她的頭再次低下去。
電視的嘈雜聲吵得陸銘煜心情煩躁,關掉後,偌大的空間恢復沉寂,反而清晰的聽到她擦地板時抹布和地面摩擦的聲音,比剛纔電視的聲音都要刺耳。
她擦到茶几對面的地板時,陸銘煜開口:“你來這裡工作蘇鬱郁誰照顧,程斌嗎?”
蘇然擡眸看了他一眼,眼裡滿是不可思議,他這麼問是關心鬱郁嗎?
將抹布投進旁邊的水盆裡,就着水聲她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我給她辦了全託,一週接一次。”
陸銘煜眉頭明顯的蹙緊:“那麼小寄宿她能適應嗎?”
“不適應也得適應。”其實她還想加一句:誰讓她攤上我這個媽。
話都到嘴邊了,又被她嚥了回去。因爲她意識到這句話如果說出去,非但不能博得他的同情,反而給了他諷刺鄙夷的話柄。
她擦到他腳下,陸銘煜擡起腳,看着她像個身份低賤的傭人一樣匍匐在他的腳下,賣力的來回推動抹布,烏黑的頭髮隨意的綰在腦後,幾縷碎髮垂在頰邊,隨着她身體動作來回擺動,陸銘煜竟覺得畫面極具刺眼。
抿了抿薄脣,艱難的開口:“你適應嗎?”
他話鋒轉的太快,蘇然根本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其實她感覺他是在問她,然而很快在心裡否定,她又自作多情了,他怎麼可能關心她。
若不是她的身體頓了一下,陸銘煜會以爲她沒聽見他的問話。
他又說:“如果不想幹就別幹了,別勉強自己。”
這一次她手上的動作徹底停下來,姿勢還保持着,一雙眼眸無波無瀾,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着他。
那眼神好似再說:有什麼話,你直說吧。
她的視線對過犀利,這是對他有所防備的表現,到讓他有種無處遁形的錯覺。
腦海中將措辭組織了一番,剛欲開口,就被一道姣嗲的聲音打斷。
“老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做完面膜的裴璟熙下樓看在沙發裡的人,驚詫的問道。
陸銘煜眸底有一絲不耐劃過,轉眸微笑着看她:“剛回來。”
裴璟熙貼着他坐下,雪白的皓腕挽着他的臂彎:“爲什麼不上樓,是不是還沒吃飯?”
“吃過了,就是覺得有些累。”他捏着痠痛的眉心,神情疲憊的不像樣。
“上樓我給你放洗澡水,再給你做個按摩怎麼樣?”
“……好。”
陸銘煜和裴璟熙從蘇然身旁經過的時候,停下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你也早點休息吧,幹不完明天再幹。”
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