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分無趣的回到蒼茗閣裡,因爲她發現,這府上的下人都把她當做了一個透明人,不論給誰說話,別人都不會給她說話,她心底將楚沉瑾罵了千百遍,最終還是十分無奈。
她坐在桌邊,心不在焉的想着楚燁,算着日子,若事不錯的話,這幾日,就是楚燁回京的日子了,只是如今她人尚在瑾王府內,也不知楚燁知道了,會不會怪她……
想到楚燁會怪她,喬子凡心底便有一絲憋屈在蔓延,她又不是主動要來這裡住的……
她頭枕着胳膊,望着窗外蔚藍色的天空,這一看,便看了一下午,有腳步聲從外邊傳來,一下將她飄飛的思緒給叫了回來,喬子凡倏地將腦袋直起來,直愣愣的盯着來人。
房門被人推開,楚沉瑾英俊的臉龐覆蓋着一層寒霜,向着喬子凡的位置走來,目光卻不落在她的身上,喬子凡就這麼直愣愣的看着他在她身側落座,她沒有說話,楚沉瑾也沒有說話。
時間如同蝸牛,爬的很慢!
喬子凡這樣覺得,她又坐了一會兒,見楚沉瑾還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重新將頭枕在胳膊上,重新看着窗櫺外的天空,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一些從不曾記起的畫面。
小時候,她處在一處極爲新鮮漂亮的園子裡,園子裡每個路口都把守了一個侍衛,她一個人小小的,茫無目的的行走在園子裡的青石板路上,所有人都像是沒有看到她,各個站的如同標籤,安靜挺拔的不像是個人。
她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羣小孩,圍成了一個圈,隔着時空,她都像是聽到了那稚嫩卻尖銳的聲音謾罵,她心裡驀然一疼,記憶裡的小孩不由自主的向着那羣小孩跑過去。
被圍在中間欺負捱打的男孩雙手抱頭,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們這羣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皇宮裡當衆欺負人!”她橫眉冷對,高聲呵斥。
一個小男孩面目譏諷,冷笑:“你是誰啊?也敢來擋本公子的好事?”
“你們可聽好了,本小姐可是當今丞相之女,你們要是不聽我的話,我讓我爹滅你們九族!”
小男孩依舊譏諷的笑,卻是沒再出聲,而是不屑的走開。
待所有人都離開,她雙手掐腰,望着地上依舊蜷縮着的男孩,面色呈現出一股鄙夷,她伸出小腳,踢了踢那男孩的屁股:“喂,人都走光了,你咋還不起來?沒被欺負夠啊?”
男孩緩緩將手放下,深垂着頭,從地上爬了起來,卻是一眼未看她,就打算離開。
她看着他小小而單薄的背影,眉頭一皺,便追了上去,她拉住他的胳膊,不耐煩的吼道:“你就不會說聲謝謝啊?”
男孩沒有說話,深垂着的頭,卻慢慢擡起,他眸光極爲冷淡,注視着小小的她。
她突然鬆開手指,心底一顫……
喬子凡突然直起身子,她看到了什麼,那記憶中的男孩,那張臉,竟是極爲熟悉,她突然扭頭,目光死死定在楚沉瑾的臉上,記憶中他的樣子除了小了點,其他並未變化。
只是那雙曾經冷淡的眼眸,如今更是冷的毫無人情,甚至是對生命的漠視,死亡的陰鷙。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楚沉瑾這幅冷沉極端的性子,還有動不動便將死掛在嘴邊……
那也許只不過時他的人生當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楚沉瑾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偏過頭來,冷淡而陰鷙的眸光淡淡的望着她,他的瞳孔之中,突然出現一股殺氣,像是實質凝結出的利劍,懸掛在她脖頸間!
喬子凡登時呼吸一滯,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忽然惹惱了他。
楚沉瑾從她的眼中,看出了憐憫與同情!
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因爲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可憐!
“你……”
“你在可憐本王?”楚沉瑾冷冷打斷她的話。
喬子凡眼中劃過一道茫然,她沒有去可憐他啊,她並不覺的他有多可憐,因爲有苦難,必有香甜!
“說!你到底是不是在可憐本王?”楚沉瑾陡然伸手,攥住她脆弱白嫩的脖頸。
喬子凡臉色一白,身體控制不住的輕顫起來,她艱難的吐字:“沒有,我沒有可憐你,人這一生,每個人都會經歷許多事情,沒有誰是值得可憐的,因爲每個人都不可憐!”
楚沉瑾眸光依舊冰冷,手下卻是鬆了勁兒,喬子凡抓住這個機會,連忙用力掙脫開。她連走帶跑的逃離到一個與他能夠保持安全的的距離。
一雙眼睛,溼漉漉的,飽含警戒的注視着他。
“你在怕我?”楚沉瑾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喬子凡走過去。
喬子凡臉色慘白,搖頭,又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眼見楚沉瑾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她突然轉身,控制不住的向外逃去。
哪知自己還沒有跑出第二步,手臂已被楚沉瑾抓住,他用力一扯,喬子凡一聲輕呼,身子控制不住的撞進一個堅硬寬廣的懷抱。
不等她說出話來,兩根手指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喬子凡眸光怯弱,想躲開他灼灼強勢的眼睛,但怎麼也躲不開。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喬子凡忍不住顫抖着聲音問道,這樣的楚沉瑾,讓她通身彷彿置入在充滿危險的黑暗之中,她想拼了命的掙脫,可是她的所有力量,都被這個人給禁錮封印了!
“你在怕我!”楚沉瑾不願意放棄這個話題,這世上,難得有一個女人是不怕他的,也只有這一個女人,是敢同情可憐他的!
“怕……怎能不怕?”度過最初期的恐懼,喬子凡反而釋然了,她輕輕出聲,慌亂而怯弱的目光漸漸歸於平靜,“我跟世上的所有女子一樣,很普通很普通,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過,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讓我過那種平靜的生活……但是,是個人都怕死,我又……怎能不怕?”
她這一番話,沒有任何深意,卻讓楚沉瑾陷入了沉思,他手指微鬆,喬子凡卻沒有將自己的下巴從他手裡掙脫出來,她的目光十分平靜,十分坦蕩。
“你一定也受夠了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吧……”
楚沉瑾鬆開了她,緩緩轉過身去,那一瞬間,一縷墨發悄然自發頂垂落,掩蓋住了他墨眸之中的疲憊。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走了出去。
喬子凡平靜的目光注視着他高大,卻充滿了寂寥的背影。
暗暗垂眸,她心有慼慼,到底是她說對了麼?
沒有人喜歡這種刀尖舔血,提心吊膽的生活,可是他卻不得不如此,如果他停止他的野心,那他就只能死在別人刀下,是以,哪怕他再多的疲憊與不情願,他也不能脫離這種生活!
他,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喬子凡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悲哀,被命運,也是對這個世界,那是一種規則,沒有人可以脫離的生存規則!
這一夜,她失眠了!
她在想,楚沉瑾是這樣,那楚沉翊、甚至是楚燁,是不是也是這樣?
他們都生活的很痛苦,內心從滿了疲憊,卻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楚燁,我只希望我們能夠過上平靜安穩,沒有危險的生活,不過……好像很難呢!”她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失神的喃喃出聲。
沒有人知道,那眼皮底下,曾經明澈而清純的眼眸裡,如今是怎樣的憂愁與哀傷。
她對那種平靜的生活,充滿了渴望。
半空中掛着半圓的月亮,發出的蒼白的光芒,遮掩了星星的光輝。
屋子裡最後一寸蠟燭燃盡,熄滅了這深沉夜色中的最後一點光亮。
一陣睡意襲來,喬子凡眼皮愈加沉重,最終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說不清是春%夢,還是危險的夢……反正她不願意同別人說起她居然做過這種夢。
她覺得胸口有點癢,手臂也像是被什麼東西碰過,癢癢的。她翻了個身,試圖躲避開這種瘙癢,她無論她怎麼動怎麼掙扎,那種感覺總是如影隨形的跟着她。
迷迷糊糊中,她醒了過來,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碰她,藉着窗櫺照射進來蒼白的月光,她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在牀邊移動。
一時之間,巨大的恐懼襲上心頭,她強行抑制住喊叫,擱在內側的手悄然伸向牀頭,她緊緊握住一柄匕首,只等那人影再進一步,就將匕首刺進他的身體!
那人影突然站直,蒼白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表情猙獰,像是看到了她睜開眼睛,他快速向她伸出手來,喬子凡驚叫一聲,右手突然擡起,匕首鋒利的刀刃,瞬間劃過那人手臂。
來人痛呼一聲,臉上表情愈加猙獰,如同剛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瞬間便撲到了喬子凡的身上,“媽的,居然敢刺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不要!混蛋”喬子凡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她再次打算舉起匕首的手被他捉住,匕首被人奪去遠遠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救命……唔唔”
——
蒼茗閣房頂,赫然坐着一個男人,男人手中提着一個酒壺,蒼白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既尊貴又寂寥,浩瀚無邊的夜空在他身後,遺世獨立的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