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真的對尹若這麼說啊?”
蘭溪和蜘蛛坐在夕陽斜下的咖啡廳裡喝咖啡,身邊大片的落地窗外,一輪夕陽彷彿濃墨重彩的油畫。蘭溪給蜘蛛講了與尹若見面的情形,蜘蛛都有點驚訝。
“是啊。”蘭溪倒是淡然地以小銀匙攪着咖啡,“我是在車禍裡死過一回的人了——縱然身子沒死,心卻死了;我又是在生小花兒的時候重新活過來一回的人。”
“對於我這樣一個有過重生經驗的*來說,難道還會怕尹若麼?現在的我啊,爲了小花兒可以隨時拼命,真的。我現在不是孤身一人,不是隻爲我自己一個人活,就算我不一定要爲了自己爭,也要爲了小花兒爭。”
蜘蛛咬着小勺子,盯着蘭溪看,“都說女人當了媽,纔是真的長大了。嗯,現在我知道是真的了。”
蘭溪抿嘴笑,tx地盯着蜘蛛笑,“要不然,你也生一個來玩玩兒?”
“本宮賜你一丈紅……”蜘蛛翻了白眼,不肯搭理蘭溪了。
蘭溪笑,伸手隔着桌子握住了蜘蛛的手腕,“這一年來,是不是還跟容盛在一起?”
蜘蛛難得地臉紅了紅,“是在一起,不過也不算什麼正式在一起啦!”
蜘蛛說着憂傷地望了望窗外那一輪雖然光燦,卻一點一點沉落西山的夕陽,“他身邊的女人多得數不清,或許只因爲我長得跟她們都不一樣,所以他才能記得起來我。等哪天他對我這‘獨特的容貌’也膩歪了,就會忘了我了。”
蘭溪被蜘蛛說得有點傷感了,蜘蛛感覺到了,忙甩着頭轉換話題,“咳,怎麼說到我這兒來了。今天的主客是你,還是繼續說你和小花兒的事兒。”
蜘蛛咬着小銀勺子,謹慎地瞄了蘭溪一眼,“……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真的爲了小花兒來爭的話,就勢必要跟月明樓撞上。畢竟尹若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就算還沒結婚,終究是堂堂的嫡子嫡孫。”
蘭溪抿了一口咖啡,任憑溫軟的泡沫裹住她的嘴脣,彷彿讓心靈也得以這樣柔軟地安憩一下吧:“蜘蛛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從前是站在總裁那邊,與月老師對抗的;而如今,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的立場也都已經轉到了月老師這邊。”
“想要爲小花兒爭,我就必須要支持月老師,對抗總裁和他的孩子。我明白從這一刻起,我已經要成爲他的敵人。”
這種局面是讓蘭溪艱難的,可是她沒有選擇。畢竟在外人眼裡,小花兒是月慕白的孩子
蜘蛛垂下頭去,茲溜茲溜地喝了好幾大口咖啡,悶悶地說,“……蘭溪,還是你當初說得對,嫁入豪門一點都不好玩兒。不管尹若怎麼樣,咱們兩個的性子都是太不適合豪門的遊戲了。可是老天爺就是故意捉弄咱們是不是,明明不想跟豪門沾一點邊兒的咱們兩個,怎麼終究還是跟豪門撞上了。”
蘭溪笑,輕輕搖了搖頭。其實蜘蛛還是相對幸運的,雖然有感情的牽絆,但是蜘蛛至少還有理論上的機會,可以轉身就走;可是她自己呢,因爲選擇了讓小花兒來到人間,那麼她就已經失去了選擇。
她不是貪戀豪門,更不是想讓小花兒將來繼承月家,她只是要賭一口氣:如果將來不要這些了,也是他們母子自己放手不要的;而絕對不可以是被別人逼到絕路才被迫放棄的。
這是她杜蘭溪身爲蒲公英的最後底線,也是她作爲一個母親該爲孩子爭取的基本尊嚴。
尤其——是不能被尹若這樣的女人,以及她生下的孩子給搶走!
從前她能忍受尹若的種種,可是從上一回車禍,都已經欺負到了生死的底線上了,她如何還能繼續再容得尹若!
“請問你們二位在吵架麼?”
蘭溪正在自己的腦海世界裡殺氣騰騰地摩拳擦掌呢,冷不防耳旁有柔軟的嗓音。蘭溪趕緊停了磨刀霍霍,回到現實世界裡轉頭去望。只見咖啡店的老闆娘端着白瓷咖啡壺,立在桌邊柔軟地笑。
“沒有啊。”倒是蜘蛛先回了話。
“哦,那是我誤會了,對不起啊。”老闆娘笑着瞟了蘭溪一眼,“我是看這位姐姐滿臉殺氣,”又瞟了一眼蜘蛛,“而這位姐姐趴在桌面上,一臉的消沉。”
“於是我就以爲是這位姐姐在罵這位姐姐啦。”
原來是這樣——蘭溪感激地擡眼笑,“謝謝你啊。”
老闆娘這才舉了舉手裡的咖啡壺,“不用謝的。其實我不是來勸架的,我是來給二位續杯的——我們店裡的咖啡是免費續杯喲。”
蜘蛛跟蘭溪對了個眼神兒。
果然那老闆娘繼續說下去,“……其實二位就算真的吵架也沒關係的,我給二位續了杯之後,就會跟什麼都沒聽見一樣轉身就走的。”
蜘蛛忍不住了笑出來,“老闆娘是不是還特希望我們就勢摔了杯子,然後正好賠錢給你買套新的呀?”
老闆娘登時瞪大了眼睛,“這位姐姐你怎麼知道的!”
蘭溪沒法厚道了,口裡的咖啡噗地噴出來,她自己趕緊拿餐巾掩了。笑得咳嗽着趴在桌面上都直不起腰來了。
原本今天跟蜘蛛的見面,談的話題有些沉重。蘭溪既爲蜘蛛和容三的未來而感覺沉重,蘭溪同時又爲自己未來與月明樓的對敵而感覺沉重——可是多虧了有咖啡店老闆娘這樣橫插過來的一槓子,讓蘭溪從沉重感裡成功地抽身而退。
未來是有點沉重,可是再沉重也要笑臉相迎。
“……內老闆娘挺好玩兒的啊,不然以後咱們倆的偷/情地點就改在這兒吧。”蜘蛛轉着手裡的兩頂小草帽,“看,人家這咖啡店還送給客人每人一頂綠草帽——那老闆娘偷着跟我說:別讓男人給氣着;如果真有男人讓自己生氣了,就大方地送給他們戴綠帽子吧!”
“噗……”蘭溪笑噴了。
坐在月家的車子上,轉頭去望窗外。天邊的斜陽終於沒入西山去,只留下一大片紅紅的餘暉映在天上。
若是從前的杜蘭溪,這一刻看着窗外的斜陽餘暉,也應該是坐在公車上,在這個夏日的午後,與滿車沙丁魚似的乘客擠在一起,鼻端聞着各種汗味兒集合起來的氣息……可是今天的杜蘭溪,坐在月家的奧迪車上,鼻息間只是高級香水淡淡的清新。
如今的杜蘭溪算是進化了麼?可是如今的杜蘭溪,卻沒有比從前的杜蘭溪,多哪怕一點點的快樂。
回想起方纔蜘蛛的笑話,關於綠帽子的那個。再回想之前蜘蛛說過的那句嚴肅的,關於要站在月慕白的陣營裡與月明樓爲敵了……
蘭溪心下輕嘆:其實從小花兒現在的身份上來說,她其實也等於給月明樓戴上了一頂綠帽子啊。
男人是最恨被戴綠帽子的,不管是不是自己放棄的——就譬如她爹吧,明明是他自己跟她媽都離婚了,可是後來一見到賀樑還是耿耿於懷的;月明樓怕也是這樣吧。
於是月明樓現在一定是恨她的。
就算她不想與他爲敵,怕他也要因爲對她的恨,而與她爲敵了呢。
蘭溪瞟着窗外那一抹緩緩暗去的餘暉,跟腦海中神情嚴肅的月明樓揮了揮拳頭:就算爲敵又怎樣?月明樓,我從來就沒有真的怕過你。
蘭溪回到月家,已經到了晚餐時間,傭人們正忙碌着端盤子擺桌子。
蘭溪有些不好意思,躬了躬身,“路上趕上下班的高峰時間,塞車了,這纔回來晚了。”
月慕白正抱着小花兒玩兒,笑着望蘭溪,“一點都不晚,時間剛剛好。擺桌子還需要點時間,蘭溪你上去衝個澡換換衣服都來得及。”
小花兒不管三七二十一,拱到蘭溪懷裡去,就熱烈而霸道地想要去找奶吃。
當着一大家子人,蘭溪臉羞得通紅,便將小花兒那兩隻小賊手給扯開,故作嚴肅地教訓他,“今天晚上罰你吃草……”
全家人都望過來,蘭溪臉更紅,趕緊解釋,“是說要給他吃蔬菜泥。”
都怪這小東西——蘭溪拎着小花兒上樓,想要給他吃兩口,好哄着他待會兒乖乖吃草。
這個時間樓上沒有其他人,一大家子人都在樓下忙碌晚飯,蘭溪便坐在二樓小廳的沙發上解開衣襟……
小花兒一聲歡叫,伸兩手捧住了媽媽的天然奶瓶,毫不客氣地大口吮了起來。
蘭溪卻只覺脊背忽地一涼,下意識擡頭望向走廊的幽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