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黑的夜空如打翻的硯臺,點點星子灑落其上,如水晶一般閃亮。清涼的夜風拂過青翠的枝葉,驚擾起熟睡的鳥兒,喚起幾聲低低的鳥鳴。
暗黑的角落裡,小虎靠在牆壁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朦了一層水霧的眼睛裡不時的閃過幾絲警戒。忽然,一道清風拂來,小虎嘴角一咧,笑容剛剛浮起,整個人立馬僵住。袖中的匕首剛要甩出,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是我!”
“公子!”小虎眼眸一亮,但隨即就警戒的看向另外一人,身子也不知不覺的護在公子言身前。
“哼!”看見小虎這般防備,心底雖閃過一絲讚歎,但眼神卻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幾分輕蔑。見他突然眯了眯眼眸,薄脣一勾,然後將臉上的面巾拉下。
“雪皇?!”
盡君歡頂樓豪華套房裡,沐浴後的公子言一身清爽的從浴室裡走出來。見宮晟天一襲黑袍坐在桌前喝茶,眼底閃過絲絲笑意。
“天兒,你怎麼會在這裡?”公子言心情愉悅地朝他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小虎朝她投去的同情的眼神。
宮晟天抿了口茶,眼神涼涼的掃了眼小虎,見他身子一僵,迅速抵頭,這才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墨白還在如意客棧等我。”
“小虎。”公子言使了個眼神,小虎立刻會意的退了下去,只是再關上屋門的瞬間,還是忍不住往裡面瞅了一眼,然後就和恢復瞳色的某雪皇撞上了。
“······”
“怎麼了?小虎惹你生氣了?”公子言注意到他剛纔的那個眼神,滿是心疼的湊到他的身邊。一雙眼睛琉璃光轉,仔細的從男人刀削般的面容上掃過。見他除了神情冷硬了一點兒,其餘的都沒啥大礙,這才伸過手去摟住男人的腰肢。
“瘦了。”公子言蹙蹙眉頭,眼神愛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疼的話還沒說出口,腰間的爪子就被人一巴掌給拍開。
“有話就說,別動手動腳的。”冰寒的眸子狀似隨意的掃了她一眼,然後就垂下眼眸靜靜地品茶。長長的睫毛茂密如羽扇,在男人白皙的皮膚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點點流光從眼角處溢出,合着茶香升騰起的熱氣,看的公子言口乾舌燥。
“天兒,我錯了,我應該第一時間認出你來的。”茶香四溢中,黑衣男子還帶着沐浴後的冷香,晶瑩的水珠順着髮絲慢吞吞的滾落,不時的反射出晶瑩的亮光。屋內的紗幔早就被人放下,層層的薄紗將明珠的光亮調和成曖昧的暖黃色。公子言慢慢的湊到男人身邊,看着那淡如水色的薄脣輕貼着潔白的瓷器,看着那性感的喉結隨着吞嚥的動作而上下滾動,最後落在男人黑色錦袍的衣領處。
剛剛換上的衣袍,衣領上沒有一絲褶皺。勾着金邊的領子緊貼着皮膚,如同黑夜一般密不透風。脊樑筆直地挺着,正襟危坐的樣子彷彿他不是坐在客棧的板凳上,而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接受衆人的膜拜。
茶香、美男、黑色、高貴、禁慾系···
無數詞彙在頭腦中閃過,最後化爲絲絲渴望在眼底升起騰騰的火苗。見男人無動於衷的喝着茶水,公子言往前探探的身子,慢慢的湊到他的耳邊:“天兒,你在勾引我。”
低沉的嗓音透着絲絲黯啞,宮晟天握着茶杯的手一顫,青澀的茶水就迸濺出來。戲謔的眼神慢悠悠的看了過來,帶着一絲誘惑,讓他徹底破功。
“坐好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碧綠的眼眸剝去平靜的表面,露出裡面憤怒的火苗。見公子言眨了眨眼睛,臉上看不出半分的危機,宮晟天徹底惱了“你很得意?”
“嗯···啥?”公子言有些傻眼,見宮晟天陰沉着臉瞪着她,連忙撲了過去“我沒認出你來是我的不對,可是我不是給你解釋了麼,你把眼鏡的顏色給變了,我沒敢認。不過你的氣息我認出來了啊,不然我也不會被你壓住啊。天天,不要生氣了,爺給你道歉,這麼久不見,你難道就不想爺麼。爺想你想的心肝都疼了。”
“呵呵,是麼?”宮晟天面對公子言的討好賣乖,甜言蜜語絲毫不爲所動,反而胳膊一擋,把黏在自己身上的混蛋被擋開了。
“天兒?”
公子言眨了眨眼睛,一臉的疑惑不解。見宮晟天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一雙眼睛不時的閃耀出冰冷的流光,心底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冷睿淵是怎麼一回事!”
“哈?你說誰,睿淵?”公子言兩眼一瞪,懵了。而宮晟天卻徹底火了“睿淵?”這混蛋竟然敢給他叫得這麼親密!
公子言聽出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但是他知道睿淵這個名字,就一定知道這個人是誰:“天兒,你問睿淵幹什麼?”
“你說呢?”宮晟天咬牙切齒的反問回去“曾經的南風館小倌,搖身一變成爲科舉狀元,翔宇女皇慧眼識才,大膽用人,讓其成爲六國曆史上最爲年輕的丞相!而冷丞相爲報恩情,對女皇忠心耿耿,入朝以來屢次幫助女皇改革朝政,教化百姓,簡直是女皇身邊最爲得力的干將!”
最後一句話,宮晟天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知道混蛋看上去渾,但實際上有自己的底線,可是他一想起那個冷睿淵曾經在南風館裡被那混蛋抱過,他心底就一萬個不舒服!而這混蛋還不自知,一口一個睿淵叫的也不嫌牙疼!
酸不酸!你說說究竟酸不酸!
碧綠的眼睛閃耀着憤怒的火花,公子言勾了勾脣角,然後誇張地皺皺鼻子:“天兒,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酸味兒?嘖嘖,這誰家的醋罈子打翻了啊!”
“啪!”宮晟天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震得那茶杯嘩啦一響。妹的,他都這麼生氣了,這個混蛋竟然還和他打哈哈,難道正確的做法不應該是她一臉誠懇的道歉然後告訴他她以後會和那個冷睿淵保持一定的距離嗎!
難道不是嗎!
“半年多沒見,你確定一見面就要爲不相干的人和我大動肝火麼?”公子言突然收起臉上的玩味兒,幽深的眼眸看向他時閃耀出絲絲危險的流光“而且和那個比起來,就算你真的要和我談話,難道談話的內容不應該是你爲什麼出現在中山這個更符合現實情況的問題麼?”
看着突然間變得無比嚴肅的公子言,宮晟天微微有些不自在,儘管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但是他心底就是悶得難受。於是悶悶不樂的坐回位置上繼續喝茶,只是那背影怎麼看怎麼都是在慪氣。
“哎。”看着突然間孩子氣的宮晟天,公子言不知如何是好時,屋門突然被敲響,然後小虎領着墨白走了進來。
“爺,公子。”在這個地方看到公子言,墨白微微有些驚愕。但隨之就是一陣欣喜,如果爺和公子聯手,那麼勝算肯定會更大。
“墨白,好久不見。”公子言對着他點點頭,然後看向小虎“你去查查中山朝廷最近幾個月是不是私下底做了什麼事,特別是他那幾個心腹,所作所爲都給我查出來,一點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
小虎點頭:“是。”
宮晟天此時也看向墨白:“你去查查元樂最近是不是和大秦有什麼交易,還有赤焰太子之死,是不是與他有關。”
“是!”
“下去休息吧。”公子言揮了揮手,等那二人都退出去之後這纔看向宮晟天“你懷疑赤蕭之死是元樂所爲?”
“他還沒那麼大的本事。”宮晟天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碧綠的眼眸閃過一絲冷光“我只是懷疑元樂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因此纔會憋這麼久,都沒有什麼動靜。”
“沒什麼動靜嗎?”公子言對此表示疑惑。御書房裡她聽得清清楚楚,‘前期的努力白費了’,這個努力具體指什麼?現在造成的局面是不是與中山有關?
“好了,別想了。”宮晟天見她眉頭緊皺,忍不住伸手撫平她“等他們明天拿來資料,一切就都清楚了。”
“怎麼?”公子言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裡“不生我的氣了?”
“哼!”宮晟天下巴一擡,冷冷一哼,但是手卻沒有收回來,由她攥着。
“上次見你,還是初冬,眼下都到夏天了。”公子言抱着他的腰,擡頭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神“想我了麼?”
宮晟天抵上她的額頭:“想,想的我恨不得掐死你!”
公子言得意的勾勾脣角,眉眼間流露出來的小嘚瑟看的宮晟天一陣惱火,二話不說把她打橫抱起就往內室走去。
次日,小虎和墨白特意等到中午纔去敲開套房的大門,再看到開門的人是公子言的一瞬間,墨白的表情呆滯了。
“他還在睡,你們把資料給我吧。”公子言打着哈欠讓二人進了屋,空氣裡瀰漫着的曖昧氣息讓兩個年輕氣盛的壯小夥兒忍不住紅了臉,見公子言沒什麼吩咐就匆匆退下了。
“真是的,我又不吃人。”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公子言一邊翻閱着手中的資料一邊赤着腳朝裡屋走去。而她的翻閱速度很快,等走到牀邊時,她已經把所有資料看完了。
“還真是陰溝裡翻船了啊。”看着資料上顯示,那些個大秦士兵是在中山人挑撥之下才去劫持的商隊,公子言的臉色刷的就變了。不過在注意到牀上還在呼呼大睡的某人時,神情一下子就柔和了下來。
“把算盤打到我們的頭上,這個虧爺可不吃。”低下頭,在男人精緻的鎖骨上落下輕柔一吻,見他不自然的皺皺眉頭,又含笑着印上他的脣。
“真是累壞了。”放在以前,小虎二人進來的那一刻他肯定就醒了,可是現在還沉沉的睡着。公子言不用想也知道,這人這幾天究竟有多辛苦。
宮晟天是被餓醒的。當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從內室裡走出來時,一看就看到坐在窗前軟榻上,正在品茶的公子言,見她笑眯眯的看了過來,宮晟天老臉一紅,然後就故作淡定的坐在了她的身邊。
“墨白的資料送過來了嗎?”宮晟天品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早就送過來了。”公子言湊到他的身邊,透過衣領看着他鎖骨上被自己種下的草莓“這幾天累壞了吧,我已經讓人備好了飯菜。你先吃着,下午我親自下廚,你想吃什麼?”
這種性別顛倒的詭秘感讓宮晟天臉頰一紅:“···都可以。”
“哈哈,真可愛。”捧着那臉頰狠狠地親了一口,公子言這才牽着某個面紅耳赤的傢伙去吃飯。餐桌上,公子言把小虎二人收集的資料複述給宮晟天聽,見他刷的沉下臉色,便寬慰的拍拍他的手臂。
“這一次是我們大意了,不過好在我們發現得及時,還沒有釀成大錯。”公子言由衷的感慨了一下,實在是很難相信元樂竟然會在他和大秦其間做下那挑撥離間的事情,畢竟這件事情一旦暴露了,中山迎來的卻是滅頂之災。
“威脅越大,帶來的酬勞也就越多。如果中山按部就班,很有可能早就被大秦,或者是我們強逼着拉入了陣營。但是現在,主動權卻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而我們卻成了求着他的那一個。”
“求?”宮晟天冷冷一哼,擡眼看她“你會求他?”
公子言下巴微擡:“爺會滅了他們。”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簡直就是找死!
“其實我也是怕中山會搗亂,所以才偷偷過來打探消息。只是沒想到會遇見你,更沒想到竟然會讓我們知道他們背後的詭計。”
“出於保護一個國家,我很認同元樂的做法,死道友不死貧道,眼下這個局面的確是爲了自保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只是他打主意打錯了對象,鶴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
“你準備怎麼做?”宮晟天從公子言口中聽出了絲絲殺意。
“我已經讓小帥帶着五千精兵從翔宇密林偷渡過來中山。”公子言毫無起伏的語氣讓宮晟天看向她的眼神微微一眯。
“你果真夠狠。”公子言這一句話,讓宮晟天自然而然想到了後面。
“時間緊急,再者說,一個猶豫不決隨時會背後捅刀的盟友,與其留着它壯大,不如狠下心腸徹底了無後患。難道說···你就沒有這個想法?”公子言眼睛一斜,朝他看去。
宮晟天眉頭一挑,壓低聲音:“五千人,少了點兒。”
公子言擡擡眉頭:“這只是先鋒軍。”後面肯定還會有人。
“怎麼,你也要入夥?”見他拿着筷子猶豫不決的看着眼前的飯菜,公子言很好心的給他加了一個雞塊。
宮晟天想了想:“兩邊夾擊,速度要快,不能讓大秦佔到便宜。”
公子言贊同的點點頭:“所以必須要纏住它,讓他無法抽出兵力。”
“你那邊安排的是外公和大哥?”
嘖嘖,這稱呼叫得真順溜:“嗯,有意見?”
宮晟天凝眉:“我這邊的將軍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我很放心。”
“然後呢?”公子言見他就是不坦白,語氣有點兒着急。
“拿下中山,我們倆以後見面就方便了。”宮晟天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要是過水路,速度更快!”
公子言扶額:“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難道不應該商量一下大家從哪裡下手,誰負責哪裡嘛?
宮晟天依舊遐想翩翩:“到時候,就把這個中山皇宮作爲我們倆會面辦公的地點,不過你放心,我會提前讓人把裡面收拾好的。”
“······”你現在就想這些,讓元樂情何以堪啊?
五天後,中山南部邊境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落裡,放牛的老頭按照老習慣牽着水牛到河邊喝水。誰知他的菸袋剛剛打開,趴在地上的大黃狗就突然汪汪大叫起來,而原本站在河裡消暑的水牛,也不安的哞哞大叫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老頭被那黃狗一驚,手裡的菸袋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心疼的他連忙撿起,順便賞了那黃狗一叫“小畜生,亂叫什麼!”不知道他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這一點兒菸袋麼?
可是黃狗依舊朝着對面狂吠不止,那老頭還是第一次見黃狗這麼不正常,於是便瞪着一雙老花眼往河對面看。
那是一片沒有人踏足的密林,因爲裡面分佈着許多蛇蟲鼠怪,所以村人們從來都沒去過河對面,因此也不清楚,這片密林其實和翔宇密林銜接。而那片從他們住在這裡,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密林此時突然間飛起無數的鳥雀,撲棱棱的飛到空中,如烏雲一般遮擋住頭頂的光亮。
老頭嚇得噗通一聲坐在地上,一旁的大黃狗也害怕的嗚嗚出聲。而就在水牛不安的叫聲中,一羣綠瑩瑩的傢伙突然從密林裡走了出來。
“孃的!可算是走出來了!小帥,我們這是到中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