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經》起,形容起美人的玉手,就是手如柔荑。
柔荑,白茅的嫩芽,潔白而柔滑,而美人的手,卻比那剛剛發芽的嫩芽還要在白上幾分,嫩上幾分,滑上幾分。初讀這首詩時,她還在驚詫古人的審美能力,竟把那十指纖纖看作是白茅的嫩芽,但是多讀上幾遍,卻忍不住讚歎。試想陽春三月,春風習習之景時,洛水湖畔,嫩芽初吐,白嫩幼滑,臨水而照,如美人鞠水,魚鱗波底寒;而暖風微拂,稚嫩芽點頭微顫時,又似女子胲首,不勝嬌羞,猶如雨落驚蟄,激起滿春的喧譁。這般美景,可不如那美人撫琴訴相思,一彈一撥一存心麼?這樣想來,似乎世間再無柔荑二字再能承擔起這似柔似俏的美來。而謝雲澈的手,就擔當的起“柔荑”二字。
那手,長而細,嫩而滑,完美的如同一件藝術品。她的手儘管也算是絕色,但是同他的相比,終究是多了份人間的贓濘之氣,添了幾分人間的辛酸和苦澀。而他的,更像是供奉在佛祖面前的白玉,聆聽佛的梵音,沐浴佛的雨露。
“腕白膚紅玉筍芽,調琴抽線露尖斜。揹人細捻垂胭鬢,向鏡輕勻襯臉霞。澈澈啊,你這根本不是手,壓根就是一件藝術品好嗎!幸虧爺沒有那什麼特殊癖好,不然非要把它供起來,每日花大價錢養着,不讓它沾染一絲一毫的污穢。”
公子言說這話時神情雖帶着一份吊兒郎當,好不正經,但是那雙恍落星雲般的眼眸裡,卻滿載着認真和肅穆,隱約間,還透着份柔和,彷彿他現在手裡捧着的真的不是一雙手,而是他的一抹執念。
謝雲澈被心底的這種想法給驚愕住,儘管保持着面上的平淡,但是微微顫動的睫毛還是暴露了他心底的波瀾。見公子言還在垂首盯着自己的手看,如同一個孩童一般愛不釋手,卻又無一處不流露出小心翼翼,心底一顫,一句話突然脫口而出:“萬一它···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純潔呢?萬一它早已佈滿了污穢···”
“這世間又有多少東西是纖塵不染的呢?就連剛生下來的嬰兒不一樣全身污穢?”公子言握着他的手,慢慢地擡起頭“人無完人,世間本來就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地獄,我們在地獄中起起浮浮,得到的同時必然會失去什麼。如果你執意於從完美中尋找信仰,那麼這一輩子你都不會快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或許爺的這般話稱得上三觀盡毀,道德全無,但是···只要爺喜歡,這人這物在爺心裡就是聖潔完美的存在。至於他究竟像不像表面那般···爺不能給他一個純潔無瑕的自己,那麼爺就不會要求他一定要做到聖潔高貴。簡單地說···”
公子言一點一點的看盡眼前之人深邃毫無盡頭的黑眸,臉上的表情突然凌傲而又張狂,語氣也變得霸道而又不容抗拒:“只要爺喜歡,就夠了,其餘的,爺不在乎!”從這熙熙攘攘的凡塵中能找到自己心愛之物已經是上天的恩賜,又何必計較於他的過去和他的背後?斤斤計較的結果只能是鬱鬱寡歡,死過一次的她珍惜這世間的所有歡樂,所以她可以在自己接受範圍之內忽視所有的骯髒和污垢。
不在乎······
如陽光割破厚重的烏雲,在早已泥濘不堪的沼澤地裡灑下層層暖意;如花苞初綻,點點幽香飄進一片死寂冷漠的墳地。謝雲澈怔楞着看着眼前眉目柔和,眼眸明亮的男子,恍惚間似乎明白爲何這人總能脣間含笑的看待世間風雲,滄海桑田。
表面上吊兒郎當,猥瑣流氓;實際上卻是笑看花開花落,坐看雲捲雲舒。
“言兄,沒想到你還是一個智者。”
“切!老子不過是不願意想那麼多罷了!”公子言頭一瞥,臉上又恢復那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神色“想得多煩心的事就越多,有時候做個傻子,其實挺好!”
“做個傻子······”謝雲澈喃喃自語“沒錯,這世間就是有太多人想做一個智者,反而成了一個傻子。像言兄這樣的人,這世間···能有幾個?”
謝雲澈的語氣惆悵中透着麼感慨,公子言挑了挑眉頭沒說話,就又聽他說道:“其實···傲雪國的定山王還有那傳說中的第一公子,就算是一個。”
公子言眉角一跳,隨後略帶玩味的看向他:“這話怎麼說?難道澈澈不認爲那兩個人···大逆不道,謀朝篡位,罔顧法理麼?”
“呵呵。一羣愚人而已。”謝雲澈的臉上少有的浮現出一抹譏諷和輕嘲“有腦子的人都可以看出,傲雪國這幾年全靠着那個定山王撐着,不然早就被那大秦給吞了。而那老皇帝卻把他排斥在皇位候選人之外。民間傳言說是恥於他的童年經歷,可是···沒有那個男人何來傲雪國的昌盛?他做皇位,名副其實!”
“那···公子言呢?”看向他的眼神,多了抹專注。
“我沒見過他,不過聽說過他的傳聞。以前覺得他是個沽名釣譽之徒,但是後來聽說他幫助定山王奪位之後,反而覺得他是個人物。”
“這話怎麼說?”公子言歪着頭看着他,手依舊輕輕的握着他的手。
“慧眼識金,看中了定山王;無視陳規舊律,敢陪着定山王一起造反。現在或許人們唾罵他,但是後人,哪怕是幾年之後,所有人都會崇拜他。亂世存活,不僅要有腦子還要有勇氣,公子言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他以後···絕對比現在更有所爲!”
“哈哈哈···澈澈啊!老子就絕對你對老子的口味!不過···”公子言摸了摸下巴“你貌似對朝政之事頗爲了解啊!你不是一個商人麼?怎麼?決定轉行了?”
謝雲澈不動聲色的勾脣一笑:“就算是商人也要關切各國朝政,畢竟我們的命運掌握在那些人手裡。”
“聽澈澈這麼一說,看樣子你家族還不小哦!嘖嘖···老子貌似無意見抱了一條大粗腿啊!澈澈,以後老子要是走投無路了,就來找你!你可不能不理老子啊!”公子言趁機雙手握住手中的柔荑,來了場光明正大的揩油虎摸。
謝雲澈嘴角狠狠一抽,想要抽出手去卻被那人給狠狠的拽住,無奈之下只好笑着點頭:“言兄有難,我定然不會坐視不理。”只是···你會有那麼一天麼?
有公子言存在的地方,似乎滿滿的都是奇蹟。
明明剛纔相談甚歡的是自家王爺,受排斥的是他本人,怎麼用個眨眼兒的功夫,受冷落的就成自家主子,相談甚歡的就是他了呢?還握着人家的手不放,哎呦我去,說自己思想純潔···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後面去了,特麼的這還思想純潔?沒看見謝公子的僕人蠢蠢欲動快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了麼?沒看見某位王爺快要**了麼?
公子啊公子,頭頂的太陽還在,爬牆爬得這麼光明正大···你是真的不準備和王爺你儂我儂共處一室了麼?
墨白墨羽這樣的疑惑,一直從中午持續到下午。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住宿的客棧就在眼前,自家王爺的臉色已經基本看不清楚五官,公子言的一聲驚訝突然傳來——
“什麼!又剩下兩間上房?本公子想獨處一室怎麼那麼難!”
公子言看着店老闆一臉抱歉的樣子,心情鬱悶的鼓了鼓腮幫子低下頭,片刻後,突然一臉明媚的看向一側面無表情的謝雲澈:“澈澈啊,看樣子今晚本公子只能唔唔唔——!”特麼的!誰捂住爺的嘴了!我靠··那是爺的胳膊!不是木樁子!
“客人···這位客人···”店老闆看着眼前櫃檯前的少年突然被一個黑臉羅剎捂嘴扛起,頓時嚇得臉色發白,哆哆嗦嗦剛想出聲制止,一個冷麪男子突然朝他面前丟了一把利劍——
“登記!”
“······”
“小狼啊,我們倆就這麼幹看着,真的好麼?”小虎看着自家主子像是麻袋一般被定山王連揉帶捏的扛在身上上了樓梯,嬰兒肥的娃娃臉上滿滿的都是糾結。
小狼聞言嘆了口氣,回想起自家主子消失前投給他們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倆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就看···那個人的了!”哄好了一切都好,要是沒哄好···
“哥們兒,萬一兄弟我明天掛了,每逢清明十五,別忘了給兄弟我上三炷香,燒點紙錢啊!”小虎勾住墨羽的脖子,臉上的表情悲切又淒涼,聽的墨羽嘴角直抽。剛想開口爲自家王爺辯駁一下,那邊小狼突然遞過來一個銀元寶“還有我。”
“······”
這倆手下真是夠了!就不能對他家王爺多一點兒信心,多一點兒愛麼?
自家主子被嫌棄的墨白墨羽一臉的不滿和沉默,而謝雲澈卻聽得頗爲哭笑不得,擡頭看着那空無一人的樓梯,淺笑的眼底突然蕩起一圈兒漣漪······
樓下,小狼小虎還在墨白墨羽面前叮囑身後事;樓上,被莫名綁架的公子言一進門就被人狠狠的甩在了牆上。
“特麼的!老子又不是麪糰!你就不能輕一點兒!”捂着被捏痛的胳膊,公子言對着面前之人就是一頓怒吼,可還沒吼完,那人突然兩手一伸,給她來了個壁咚!
咕咚!
公子言默默的吞了口吐沫,心底的憤怒立刻被不安和恐慌所代替,仰着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眉頭狠狠一皺:“你特麼的靠老子這麼近幹什麼!”昨晚兒不是恨不得一腳把老子踹到西天去麼?今天更是不理不睬······
“起開!老子沒空陪你鬧!”說不理就不理,說扛起來特麼的就把她當成麻袋一樣捂着嘴就往上拽,往牆上甩的時候也毫不手軟,妹的!萬一爺貼在那牆上摳都不摳不下來···這混蛋還不得直接把她當壁畫一樣直接砸了?
懷揣着滿肚子的怒火,和持續了一天一夜的委屈,對於某人的壁咚,公子言二話不說擡手就朝眼前人的胸口推去,誰知卻被他反手抓住手腕,砰地一聲摁在牆上。
“妹的!你究竟想要幹什麼!”疼的直翻白眼的公子言忍不住爆吼出聲,雙目噴火。怒視着眼前一身冷煞之氣的男子。可回答她的依舊是滿室的沉默,還有男子再次接近的容顏。
“說話!別特麼的裝啞巴!”
見面前人只是冷冷的盯着自己,沉默不語,臉上的面容寒徹如冰,冷冽如劍。碧眸毫無波瀾,如同水底晶石,每一個側面都泛着冰冷的光澤,公子言心底的怒火蹭的上來了:“你不要以爲你這麼看着爺爺就會害怕!”今天她豁出去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男人面前漏了怯!
可誰知,宮晟天依舊是沉默不語,微垂着頭面無表情的朝着公子言又靠近了兩分。如果說一開始他們之間還有一尺的距離,如今已經被拉近了一半,近到公子言一呼吸就能嗅到這人身上傳來的冷冽之氣。
“我告訴你,逼迫這種事爺不怕!”見他再次逼近兩分,公子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因爲上一個這麼把爺壓在牆上的人,墳頭草都快要趕你高了!”說起來那還是上輩子的事,她當初對一個當紅演員感興趣,但不過也就是吃個飯,最多也就是拉拉手,可誰知那小子卻異想天開的想要借她上位,趁她不注意把她壓在牆上想來個霸王硬上弓···結果呢···她不僅廢了他的命根子,還把他直接丟到島國做起了特殊演員。所以說···千萬不要惹她,因爲她狠起來,比誰都狠!
這句話,終於有了效果。
公子言明明白白的看到眼前之人微顫的眼眸還有瞬間僵硬住的身體。脣角的弧度剛要上揚,手腕處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你妹的是想捏死我嗎!”公子言啞着嗓子低吼過去,臉上的表情暴力而又猙獰,如同被惹惱的老虎,呲着尖銳的牙齒時刻準備撲向敵人“宮晟天,別逼爺動手。”
見他再一次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公子言微微後仰,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的輪廓。
劍眉入鬢,鷹眸銳利如蒼狼。
雙手抓着她的手腕,居高臨下的俯視在她的面前,威壓之氣撲面而來,他如同一個王者,儘管垂下頭顱,衆生對他依舊只能是仰望。
背後,霞光萬丈,橘紅色的晚霞猶如一件華麗的錦袍透過窗戶,披在他的身上。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他似以天幕爲斗篷,肩負蒼穹,身背萬衆。
這種感覺,猶如初見,即使是在谷底那般陰暗潮溼的角落,也無法掩蓋眼前之人的一身華貴。
如果沒有深交,恐怕她真的會被他傲然貴氣的模樣給嚇住,但是現在······
“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狂怒之後就是極致的冷靜。彼此之間,僅有一拳相隔。
曖昧的距離,壓抑到極致的冰冷氣息。
公子言放棄掙扎,仰着頭任憑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強壓在牆上,只是眼底閃過的絲絲倨傲,卻又像是她把這個男人踩在了腳下。
這個人,一身傲骨。
就算是打斷了他的骨頭,似乎也不能讓他低下頭。
想起路上他說的話,宮晟天又往前壓了壓身子,近到,二人的呼吸都交纏在了一起。
“我說···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不管你做什麼,說什麼,那人始終面無表情無動於衷。這樣一般會產生兩種結果,一是會讓生氣的人越來越生氣,二是讓生氣的人···覺得很無力。公子言現在,就是第二種。
逼人的氣息越來越近,那人的鼻尖距離自己的鼻尖,不過是兩指之隔。熾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一下又一下,竟讓她的心,有一種火燎的感覺。
“你究竟想幹什麼?”公子言壓低聲音說道,因爲兩人距離很近,公子言害怕不小心就——
等一下!
猶如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一般,一頭霧水的她此刻腦子裡終於浮現出絲絲清明,看着眼前之人依舊靠近的容顏,還有抓着自己手腕時傳來的細微顫抖。公子言脣角一勾,眼底劃過一絲冷意——
“宮晟天,你該不會是想讓爺吻你吧!”
------題外話------
不出意外,晚上會有二更。本來想湊個一萬發上來,但時間就太晚了。現在出去吃飯,回來接着寫。一是昨天欠給大家的,而是今天貌似是玫瑰情人節。嘿嘿,這也是聽親說的!這兩天,我會盡快把羣號公佈出來。然後···大家可以開葷了!(*^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