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夜,花開淡墨痕。
銀灰色的月光如水如霧,投射在黑暗的竹林裡,在地上繪出斑駁的水墨圖。
小院裡,一片靜謐。
水潭裡的錦鯉趴在石頭下睡的正香,偶有漣漪蕩蕩,波光粼粼間反射出銀色的水光。橘黃色的燭光溫暖柔和,透過薄薄的紗窗投射在院子裡,照在樹下的石桌上,將桌上的棋子照的圓潤光亮。
屋子裡,水聲潺潺。
薰衣草香從香爐中徐徐升起,飄蕩在屋子裡各個角落,將那垂蕩着的青白紗帳,都渲染了幾分柔美的氣息。紅木桌上,放着一杯喝了半盞的白釉茶盞,嫩綠的竹葉靜靜的飄在青色水面上。繪有蘭花暗紋的杯蓋倒放在一側,偶有涼風從窗縫中吹來,青紗曼舞間,那杯盞也跟着微微晃動。大紅軟榻上,一本詩集隨意的丟在榻腳,風拂間紙頁翻動掀起淡淡的墨香,水綠色的薄紗外袍也被夜風吹拂着,一隻衣袖滑落在地上。
白玉蘭花屏風上,搭着一件雪白的衣袍,屏風後,是一個橢圓形的浴桶,粼粼水面上,飄蕩着無數嬌嫩的玫瑰花瓣。素手輕撥,水珠滴落間,飄出一股暗香,偶有花瓣帶着水珠粘在那象牙色的肌膚上,白紅相間,如同臘月落雪的紅梅,又像是白紙上誤落了一滴硃砂。
“唔······”躺靠在浴桶上,公子言愜意的發出一聲感慨。拉長的脖頸,若天鵝般優美,又似月牙般柔和,水波輕撞間,泛起淡淡的緋紅。水墨般的長髮在水中漂浮蕩漾,纏住嬌紅,勾住雪臂,絲絲嬈嬈,透着難掩的誘惑小菱奇遇記。
“吱喲——”屋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輕闔的長睫微微顫動,一絲水珠順着眼角的弧度滑落在鬢角。
“誰?”公子言慢慢坐直身子,黛眉微蹙,水霧般的眼眸裡劃過絲絲不爽,輕柔的聲音裡也不經意的流露出絲絲女兒家的嬌嗔。飄過那白玉屏風,讓來人猛然頓住腳步。
“小狼?小虎?”見那人沒有動靜,公子言又小心的叫喚了一聲。凝凝水眸盯着身側的白玉屏風,似乎想透過這羊脂白玉看清楚來人。直等到眼底的疑惑越來越重,想要伸手扯過那搭在屏風上的衣袍時,一道低沉冷漠的嗓音才幽幽的傳來——
“是我。”
水波微顫,潺潺水聲撞擊着浴桶也撞擊着公子言平淡的眼眸。微咬下脣,猶豫了一下,才隔着白玉屏風輕問出聲:“宮晟天?”
“嗯。”聲音低沉,若石塊入水。公子言面色一白,如煙的水眸裡終於閃過絲絲慌亂。擡眸看了看屏風上的衣袍,雖然伸手就可以扯過,但是如此慌亂之舉反而更容易引起宮晟天的懷疑。蹙眉苦惱間,宮晟天已經將這透着慵懶之氣的房間打量完畢。
“你在沐浴?”碧綠的鷹眸掃了眼垂落的紗帳,最後落在那半搭在榻上的青白外袍,不由得劍眉一挑。
“嗯。”公子言努力保持聲線的平穩,並配合着弄出嘩嘩的水聲,並隨後用平淡的聲音問道“小虎小狼呢?”爲什麼那兩個混蛋沒有攔住他!
“他們被墨白和墨羽給絆住了。”宮晟天回答得很是輕鬆,絲毫沒有擅闖別人房間的覺悟。
“你什麼時候出來?”看着桌上的半盞茶杯,嗅着空氣裡飄蕩着的薰衣草香,宮晟天對公子言如此僞孃的行爲表示十分反感,並且迫不及待的希望趕快商討完事情回府睡覺。
“怎麼?王爺着急不成?”公子言見宮晟天絲毫沒有靠近的意思,於是放鬆了心絃,又悄悄地坐回了浴桶裡,嘴角一彎“王爺,要不要和爺我一起沐浴?”
魁梧的身子猛地一僵,隨後碧綠的眼眸冰冷的朝那白玉屏風看去,水色的薄脣一張一合,鏗鏘有力的吐出一個字:“···滾!”那混蛋以爲他像是他一樣,那麼無恥嗎?
“······”公子言抿脣,無聲輕笑,隨手撥水灑在身上,眉眼間又恢復了最初的愜意,只是眼眸深處卻閃爍着詭譎的流光“來啊王爺,不要羞澀!你不是一直埋怨爺佔你的便宜嗎?現在爺讓你佔回來不成?”
“···本王不稀罕!”
聽着那咬牙切齒的聲音,公子言無聲大笑,似乎已經透過這白玉屏風看到宮晟天那惱怒的模樣:“別生氣嘛,爺可是一片真心邀請你共浴,你別不識好歹啊!難道你就不想看看爺這吹彈可破的雪膚嗎?嗯~!還帶有玫瑰花香哦!”
“···你特麼的還要臉不要臉!”還帶有玫瑰花香!這個混蛋什麼時候竟然變成了僞娘!宮晟天氣的在屋裡團團轉,目光所到之處,不管是那飄蕩着的輕紗白帳,還是軟榻上凌亂的衣袍,都恨得他牙癢癢。
“爺說的是實話好不好?”撫摸着自己嬌嫩的皮膚,公子言一臉的滿足“你這口吻,會讓爺誤以爲你是在嫉妒爺!雖然王爺你的皮膚也不錯,但是和爺比起來,就顯得一般般的啦!”
“······你再多說一句話,本王就砸了你的屋子!”宮晟天已經瀕臨暴走的邊緣。
“好好好,爺不說了。”公子言無奈的撇撇嘴“不過···你真的不想看爺的嬌軀?”
“···不—想!”
“也不想摸摸爺的嬌嫩雪膚?”
“···滾—粗**引!”
“那爺的美人出浴圖呢?”
“······”
“咳咳。好吧,你不想看就算了。不過···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你給本王去死!”
聽着那崩潰暴走,飽含憤怒的聲音,公子言惆悵的搖了搖頭,然後慢慢地站起身子。騷年,不是本公子不給你機會,是你自己選擇放棄的。
出了浴桶,取過一旁乾淨的帕子仔細的擦拭着身上的水珠。換上乾淨的褻衣之後,纔將一旁架子上的金絲馬甲拿了過來,等穿完之後,略顯玲瓏的身材立刻變得比飛機場還平。
哎,摸着胸前平坦的搓衣板,公子言的表情愈發的惆悵。雖然祁玥再三保證這件衣服不會影響她的生長髮育,但是公子言仍然覺得自己的饅頭髮酵得有些緩慢,同前世相比,簡直就是旺仔小饅頭對戰南京灌湯包的架勢。而且古人一般都早熟,如果她錯過這個發育階段···喵了個咪的,下一次發育估計就要等到她生完孩子之後了!而這件事情對她來說,簡直遙遠得不能再遙遠!
“你準備磨磨蹭蹭到什麼時候!”宮晟天坐在椅子上,目光盯着那白玉屏風,頗有防火燒了它的*。
“急什麼!爺我得穿完衣服啊!難道你想讓爺光着身子出來?”公子言隨手扯過屏風上的衣袍穿在身上。
“···你無恥!”
“什麼叫作無恥!難道你剛生下來的時候不是光着身子的?”公子言一邊繫着腰帶一邊反駁道。
“你!···你到底出不出來!”宮晟天徹底惱了,想着下一秒那個混蛋再不出來他就進去抓人!閉着眼睛抓人!
“來了來了!爺出來了。”扯下架子上的另一片乾淨帕子,公子言一邊擦拭着頭髮的水珠一邊悠閒地踱着步子從屏風後走出來。見宮晟天坐在位置上,瞪着一雙鷹眸怒視着她,嘴角揚起一抹輕佻的弧度“怎麼樣?沐浴之後的爺是不是比那桃花還要嬌嫩?你有沒有覺得小腹一緊,然後心裡陡然升起一股想要推倒爺的*?”
宮晟天冷冷一笑:“本王心裡只有一刀砍了你的*!”
“······”公子言嘴角一抽,然後鬱悶的白了宮晟天一眼,將手裡潮溼的帕子往一旁的椅子上一丟,然後整個人就像是無脊椎動物一般癱軟在那軟榻上。溼漉漉的長髮隨意的披散在一側,有的在榻上凝起一小塊鮮紅的水漬。原本半搭在軟榻上的外袍,現在徹底的垂落在地上。
“說吧,大晚上不睡覺跑來找爺,究竟是何事?”公子言一邊用手撩着長髮,一邊用一種慵懶地嗓音問着宮晟天。髮絲輕撩間,空氣裡飄起一股淡淡的冷香。
“你說呢?”宮晟天咬牙,鼻尖嗅到那人身上傳來的玫瑰香氣,腦海裡又迴盪起那人剛纔臭不要臉的話語——
‘難道你就不想看看爺這吹彈可破的雪膚嗎?嗯~!還帶有玫瑰花香哦!’
端坐的身子猛然一顫,宮晟天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着斜靠在軟榻上的某隻,很是費解一個大老爺們怎麼會說出這麼女人的話!
“我說呢?”公子言歪了歪腦袋,想起上午某人惴惴不安的神情,脣角微微揚起“爺讓他推辭了。”
“爲什麼?”宮晟天凝眉,將腦海中的慌亂想法一掃而空。
“那老皇帝剛把六部裡屬於皇子的人員一掃而空,如今又把推薦資格交給大皇子婚後冷戰。明顯是在試探大皇子究竟是不是真的衷心。這麼明顯的做法,只有傻子纔會理解不到。”公子言的語氣中流露出絲絲鄙夷。
宮晟天嘴角一抽:“就算是推卸了,也難以表示大皇子真的衷心。”那老皇帝在權勢這方面究竟有多謹慎,他比誰都清楚。
“所以,這只是個開始。老皇帝嚴查六部,不僅是在試探他三個兒子的衷心,同時也在挑撥你和他們之間的關係。至於把六部官員推選的資格交付給大皇子,明顯就是在離間四大家族。這個老皇帝不簡單啊!怪不得那四大家族崩塌了那麼久,還只是世族,未成皇族。”公子言輕嘆了口氣,然後內裡凝聚在掌,手指穿插髮絲間,升起騰騰水汽,眨眼間的功夫,那溼漉漉的長髮就變成了乾爽的錦緞,在橘黃色的燭光中,反射着健康的光澤。
宮晟天嗅着空氣裡愈發濃重的冷香,沉默不語,靜謐了兩秒後才問道:“那宮晟軒···想到這一點了嗎?”
“一開始沒有。後來一挑撥就想到了。”對於這個只有野心沒有腦子的大皇子,公子言表示微微有些蛋疼。
“你可要小心。”宮晟天舒了口氣,然後背靠在身後的椅背上“你應該看得出來,那老皇帝這般舉動,歸根到底是在試探你。”
“那又怎麼樣?爺怕他不成?”公子言眉角一挑,淋淋水眸裡滿是傲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老皇帝不過是在試探我的用意,只要我表現出對大皇子絕對的忠心,他就不會把我怎麼樣。倒是你···被他用來做了槍靶子,滋味不好受吧。”
宮晟天冷冷一哼“利用本王,他還沒那個本事!”
“呵!”聽他語氣中流露出的不屑和傲然,公子言笑着側過身子,半趴在軟榻上看着他“宮晟天,實話告訴爺,你真正的目標,就是他對不?”
宮晟天瞥了眼他長髮傾灑見,慵懶柔媚的模樣,然後冷淡的挪開視線,右手摸了摸椅子上的扶手之後,才挑起右側的劍眉:“怎麼···你不敢了?”
“嗤——!”公子言搖頭冷笑,然後默默地轉過身抱頭躺下,目光朦朧間看着被晚風輕輕浮起的帳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過是推翻自己的老子而已,這樣的事情,有何不敢?”比起她以後要做的事情,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宮晟天聽着他語氣中流露出的絲絲冷意和決絕的殺氣,碧綠的眼眸在劃過絲絲暗沉的流光,心裡自然清楚他剛纔說的話頗有深意。不過,宮晟天不會選擇追問,也不會派人調查。畢竟自己於他,也是蒙了一層迷霧,所以,他們只顧當下,不想未來。就算是以後他們之間會出現你死我活的局面,也不妨礙現在他們爲了對方的安全而出謀劃策。
“行了,夜色不早,本王該回去了。”見那人像是空谷幽蘭一般突然靜謐下來,宮晟天還真的覺得有些不太自在。似乎從相遇開始,這個混蛋就是中獲得張牙舞爪,神采飛揚,感傷這種情緒···還真的不適合出現在他的身上。
慢慢起身,宮晟天理了下衣袍才單手後背的朝屋門走去,只是剛擦過軟塌,垂在身側的手腕就突然被人給抓住。然後下一秒,天旋地轉,毫無防備的他就突然仰面躺在軟榻上,視線恍惚還未看得真切,一道黑影就壓在他的頭頂。
“天兒,爺難受~”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