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細雨如絲如線,斜斜的織出錦繡繁華,潤溼幕天席地,給人一種毛茸茸的溫酥與細膩膩的清爽之感。遠近的綠樹與假山一律被洗成了鉛灰色,亭臺樓榭皆似塗了一層釉似的變得晶瑩剔透,令人不由的不想起那句“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小令來。
“皇上,以上就是國內近期發生的事情。”冷睿淵長身玉立,一身天青色長袍清透氤氳,如墨的髮絲用髮帶一絲不苟的束在腦後,在這陰雨綿綿中,清俊得猶如細雨斜風中的冷冷翠竹。
“嗯,這一段時間辛苦你了。”公子言滿意的合上手中的奏摺,然後從石凳上站起,走到亭邊“陪朕出去走走吧。”
“是。”
涼風習習,楊柳依依。牛毛般的細雨落在湖面上,蕩起層層的漣漪,揉碎了湖面上投落下來的素白身影。粉嫩的荷花在雨水中愈發嬌美剔透,晶瑩的雨珠順着葉尖滴落湖中,驚擾了壁荷下,在湖面吐泡的錦鯉。
冷睿淵撐着雨傘,跟隨在公子言身後,清冷的目光落在前方那人袍腳邊飛舞的祥雲時,不經意的劃過絲絲輕柔,卻在那人轉過身的那一刻,恭敬地低下頭去。
“睿淵,私下底你可以不用那麼恭敬。”公子言一回頭就看見冷睿淵低下的頭顱,看他那錦緞似的長髮在煙雨中如同浸了水的黑綢緞一般光滑柔亮,眼眸不由一閃。
“可您不僅是君,還是我的恩人。”冷睿淵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但是看向地面的眼眸卻閃過絲絲掙扎。
見他如此堅持,公子言抿脣看向前方的湖面,嫋嫋的水霧下,淡粉色的荷花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反而這種朦朧美安定了她的心:“睿淵,朕叫你來的目的想必你已經清楚了。”
冷睿淵擡起頭,順着公子言的視線也朝前方開去:“是,臣會替皇上安撫好這裡的百姓,管理好城池的。”
“不,睿淵。”公子言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睛“你還是沒明白朕的意思。”
在公子言看過來的瞬間,冷睿淵臉上快速的閃過一絲慌張,心底更是沒由的泛起絲絲羞澀之感,讓他下意識的低下了頭:“請皇上言明。”
“睿淵。”公子言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反常,依舊用一種縹緲清冷的聲音說道“淮樂城會共治,但卻不會永久公治,這一點,你明白嗎?”
最後一句話,上揚的語調透着絲冰寒,冷睿淵眼眸一顫,心底的一個疑惑讓他下意識的想要張口,但最後還是理智佔據了上風,讓他默了一下後,才裝作不解的問道:“臣明白,只是皇上與雪皇···”
“朕與他,只是朕與他,不關乎江山社稷,更不關乎翔宇傲雪。”她不會帶着翔宇嫁給宮晟天,而宮晟天估計也不會帶着傲雪嫁給她。
“皇上是說,我們與傲雪···”冷睿淵眼底閃過絲絲驚愕。
“天下終究一統,到時候豈止是我們與傲雪?”幽幽的目光看向西北方向,想起那人總是溫潤無聲的笑容,公子言幽幽地嘆了口氣。
在中山被拿下的這近兩個月的時間,大秦赤焰和翔宇三國的戰爭也沒有停歇。翔宇邊界,因爲有東方槐坐鎮,大秦士兵至今還未攻入翔宇一絲一毫,但是連續幾個月的征戰,讓各國士兵都陷入了疲乏,於是各國幾乎都默契的進入了一個暫時休戰的狀態。
“只是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御書房裡,公子言和宮晟天以及翔宇傲雪一干大臣齊匯御書房,想起前線最新發布過來的戰報,公子言眉頭微微蹙起。翔宇建國不過三年,如果老是這樣歇歇停停的打下去,遲早會把翔宇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兵力給耗光,所以持久戰絕不可以延續。
“你有什麼想法?”宮晟天聽她這麼說,便扭過頭看向她。眉宇間同樣浮現抹抹哀愁。
“從初春到如今夏末,雖說我們齊心合力,沒有讓那大秦佔到半點便宜,但是不可否認,我們也喪失了許多兵力。任何戰爭,求的不過是一個時間,持久戰對每個國家來說,都是一場災難。眼下我們雙方陣營裡,士兵們雖然因爲我們收復中山而情緒高漲,但也有部分士兵已經出現了厭戰情緒,而這會極大地磋商我們的士氣。因此我認爲,我們應該儘快結束這場戰爭。”
“可是攻克大秦,談何容易?”傲雪的丞相聽到公子言的發言,忍不住反問道。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現在大秦、赤焰已經被我們呈半圓狀包圍起來,因此纔會讓他們產生危機感,故而彼此抱團,團結一致。可如果將他們分散開來,打破他們的集中點,分散他們的兵力,那麼他們這塊盾牌,就變得脆弱無比了。”
公子言這些話說的很含蓄,在場的一些文臣們都沒有聽懂,反倒是宮晟天若有所思,讓人拿來一張大陸的地圖,平鋪在桌上仔細研究。
“你想把兵力分散開?”
宮晟天看着那地圖好一會兒,才扭頭看向公子言。
“不,我只是想要聲東擊西。”公子言讓人拿來一隻硃筆,讓毛筆吸足了墨水,然後纔在大秦邊界,面朝大秦皇城打了三個肩頭“在危險發生的時候,人總是會下意識地保護重要的東西,因爲這些東西很有可能關係主人的生死。大秦就是這樣,與我們交戰的幾個地帶,因爲相隔不遠處就是大秦重要的城池,因此大秦朝廷纔會不斷派出兵力和物資,以防城池丟失。但是有重點就會有鬆懈點,我們不妨換一種攻克路線,從大秦邊界那些不重要的城池入手,然後一點點蠶食掉他們。”
“明面上攻打重要城池,實際上攻佔小城鎮嘛?可是···”冷睿淵看着地圖上那鮮紅的箭頭,眉宇一蹙“皇上,如果不攻克重要的大城池,我們就無法斷了他們的供給。”
“所以我說的是蠶食。”公子言着重強調了那兩個字“羣蟻咬死象,只要我們把這些重要城池彼此割裂開,讓他們孤立存在,那麼再厲害的城池也只有投降的分。”簡單通俗點,不過是農村包圍城市的行軍路線。
公子言這個建議一說完,御書房就陷入安靜中。因爲在座的大都是文臣,所以面對兩個精通戰事的國主都不敢胡亂發言,但是也有武將的存在,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公子言的意思。
“皇上,微臣認爲宇皇的辦法行得通。”一個武將鼓起勇氣朝宮晟天進言道,而隨着他這句話話音一落,在場的其餘武將也紛紛表述自己的看法。
“那你想怎麼攻?”宮晟天眼眸深邃的朝她看了過來,眼底的絲絲探究,讓公子言心底咯噔一跳。
糟了,光顧的解決問題,忘記天兒可不是祖父他們這麼好糊弄的得了。不過眼下也沒有時間去解決這個問題了。
“我的意思是···”公子言走到宮晟天身邊,和他肩並肩,用毛筆指着桌上的城池說道“我意思是說,我們原有的攻擊並不改變,以此來迷惑大秦,另外,我們不妨從這裡···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實現割裂重要城池的目的。不過這其中有一個關鍵,就是我們速度一定要快,一定要在大秦察覺到我們意圖之前,搶先攻佔下這幾個點,然後彼此和旁邊的城池相連,從而形成網線割裂開他們的聯繫。”
公子言一邊說着,一邊又拿筆在地圖上圈住幾個城池,然後用直線將他們和彼此鄰近的城池相連接,等到繪圖結束後,衆人發現大秦的城池用直線聯結成一個奇怪的網子,而最爲驚恐的,就是幾個重要的城池如網中魚一般包圍在其中。
在場的人大都是第一次見到公子言的繪圖能力,一時間都有些瞠目結舌,反倒是宮晟天,看着桌上的地圖,回想起在大秦盡君歡時公子言露的那一手,若有所思。
“怎麼了?”等衆人都散去後,公子言見宮晟天一動不動的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地圖默不吭聲。臉色陰沉的樣子,像是在生悶氣“難道是我說我們分頭行動,讓你不高興了?”
“不是。”宮晟天搖了搖頭,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後,才慢慢地擡頭看向她“我是因爲別的事情在生氣。”
“別的事情?”公子言微微一愣“難道是我不願意嫁給你?”
陰沉的臉色頓時烏雲密佈:“也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公子言迷茫了。
“是這個。”伸手指着桌上的地圖,宮晟天碧綠的眸子波光閃閃,反射着探究的冷光“高超的繪圖技術,天下城池均牢記於胸。軍事用語信手拈來,戰事謀略甚至連我有時也自愧不如,還有一點···就是你那高超的武器製造能力。”
看着突然間沉默下來的公子言,憤怒的火花嗖的從眼底竄起,讓他一個沒忍住,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公子言,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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