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突然打碎了步入初夏時節的中山。五千翔宇兵突然出現在距離皇城百里外的陽城,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拿下這座城池。當消息傳到皇城時,整個朝廷都爲之顫動。可還沒等他們消化掉這個噩耗時,又一個讓人驚駭的消息傳來,陽城以南的所有城池都已經被翔宇佔領,而如今,他們還在繼續往北前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元樂憤怒的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看着跪在下方戰戰兢兢的羣臣,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兇狠。
“皇上···”丞相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皇上,現在緊要之事是儘快出兵,抵擋翔宇軍隊繼續前進啊!”
“皇上,臣請出戰!”武將中有人按捺不住了。
元樂看了眼那人,眼底閃過一絲狠辣:“好!穆天成,你率五萬大軍前去迎戰,把中山丟失的城池全都給朕收回來!”
“末將遵旨!”
“皇上,臣認爲翔宇後面定然還有軍隊,不然區區五千士兵,不足以一戰。”
“皇上,臣贊同丞相的說法。那翔宇女皇是個奸詐之人,事情絕不會如表面一般簡單。”
“這些話還用你們說!”元樂揉着額頭,看向那兵部尚書的眼神透着一股兇狠“給你們三天時間,給朕查清楚!”
“臣遵旨!”
翔宇突然襲擊的消息還沒讓元樂喘過氣來,三天後,傲雪突然從北部南下,短短五日連續攻佔了三座城池,而領軍之人竟然是雪皇宮晟天!
“他們知道了···他們一定是知道了。”消息傳到元樂耳中時,他正在御花園裡喝茶,看着跌落在地上的茶杯,元樂眼中漸漸浮現出一股悔意“他們一定是知道了,不然怎麼會···怎麼會···”
看着慢慢抱頭蹲在地上的元樂,一旁的太監還沒來得及伸手將他扶起,就看見點點鮮紅順着元樂的手心滑落到手腕上,頓時嚇得面容失色:“皇上!來人啊!傳太醫!”
陽城。
新佔領的城主府裡,公子言正在和東方青宇商量下一步作戰計劃,畢竟他們現在講究時間,越快把中山拿下越好。
“皇上,城裡的百姓都已經安撫好了。”小虎一身鎧甲,精神抖擻的走了進來,見公子言看了過來,立馬立正站好。
“嗯。”公子言讚賞的看了眼小虎,見他兩眼亮晶晶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便點了點頭“不過也不要鬆懈,給我盯緊他們,還有城內的聯繫必需全部掐斷,我不允許城裡任何消息傳達出去,也不允許城外有任何消息傳進來。”
“是,屬下保證完成任務!”
小虎雄赳赳氣昂昂的出去了,公子言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搖頭失笑,結果不小心撞上了東方青宇打量她的眼神。
“怎麼了?”公子言見他眼神透着一股怪異,便詢問出聲。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對帶兵打仗十分熟悉,所以有些好奇。”可是晚晚確定是沒有打過仗,因爲這些年來根本沒有什麼戰爭啊!
面對東方青宇的疑惑,公子言只是笑了笑。她這一輩子是沒帶兵打過仗,但是上一輩子她幾乎全都泡在軍營裡,有的東西,早就刻在了骨頭裡,溶化在血液中,即便是她以爲她忘了,可是一拿起武器,上一輩子衝鋒陷陣的感覺就回來了。
見公子言不想說,東方青宇也沒再追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沒有權力過問。因此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桌上地圖上。說起這個地圖,他又忍不住對晚晚崇拜了,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詳細的地圖。天知道,當他看見晚晚隨手就畫出一副中山國地圖時,他的表情有多震驚!
“我們下一個要攻的城池是荔城,那裡,元樂派來的大將穆天成已經帶着五萬大軍鎮守住,所以我們不可能在像以前一樣,偷偷潛入城中刺殺城主,然後再從裡面打開城門,讓大軍進來了。”公子言指着地圖上的城池解說道。
“那晚晚的你的意思是···我們強攻?”東方青宇的眉頭情不自禁的蹙在一起。
“不。”公子言搖了搖頭,然後直起身子雙手環胸“穆天成這個人我已經讓人調查過,是有幾分頭腦,但是有個缺點就是有些驕傲自大。迄今爲止,一直暴露於視野的都是我們這五千精兵。而二哥哥領着的大部隊因爲我們消息封鎖所以不被他們所知,儘管有所猜測,但是他們也弄不清楚人數究竟有多少。”
“所以你的意思是···”東方青宇回想一下二哥現在所在的位置,似乎明白公子言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我們先佯裝攻城,做出潰敗狀引得那穆天成帶兵出城,然後把他們引到我們的埋伏圈,最後一舉殲滅!”
東方青宇聽到這話,忍不住想起他們在邊境和大秦打得那一仗,於是頓時明白公子言的意圖:“那我去聯繫二哥,讓他儘量帶着人趕過來。”
“嗯,越快越好。”
六月十七日,翔宇小帥東方青宇率三千精兵攻打荔城,中山大將穆天成提前在城內做好防備,因寡不敵衆,翔宇小帥帶兵撤退。將軍穆天成不聽城主勸說,帶領一萬大軍前去追殺,結果在城外十里處中了埋伏,穆天成當場被東方青宇砍下首級。中山軍羣龍無首,士兵大亂,翔宇小帥趁此機會帶兵重新殺回荔城,於黃昏時期攻下荔城。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皇上!”
中山國皇宮裡,元樂經過御花園那一事就收了驚嚇,這幾天一來一直都是臥牀不起。今天好不容易氣色好了一點兒,大太監突然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也不怕驚擾了皇上!”皇后一臉怒意的看着那太監,還想訓斥他幾句,就被元樂給伸手拉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回···回皇上。”那太監趴在地上抖個不停,連說話都有顫音,元樂見他這個樣子,心底咯噔一聲。連忙從牀上坐起。
“究竟怎麼了?還不快說!”元樂放在被子上的雙手禁不住握緊那絲滑的綢緞,語氣中流露出的恐慌,讓伺候在一旁的皇后也忍不住慌了臉色。
“皇上,穆將軍···穆將軍他···”
“說!”元樂一聲爆吼,額頭上已經有青筋暴起,皇后急的握住他的雙手,卻被他狠狠地甩開。
那太監見元樂這架勢,乾脆心一橫,兩眼一閉說了出來:“回皇上,穆將軍死了,荔城已經失守,翔宇大軍繼續朝皇城的方向殺過來了!”
“什···什麼?”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元樂萬萬沒想到結果竟然會是這樣,血色慢慢消散,蒼白的顏容一點點爬上容顏。元樂怔怔的看着前方,彷彿透過那華麗的牀幔看到了正在攻城的翔宇大軍,看着他們一點點攻克掉自己的城池,然後把自己的子民轉化爲他們的子民。
“皇上···”見元樂怔怔的看着前方,眼神有些失常,皇后強忍住心底的驚慌,顫抖着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結果卻被那冰涼的溫度嚇得險些叫出聲。不過好在她忍住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見元樂慢慢地轉過頭看向她,皇后臉上剛想擠出一絲從容的笑容,就對上元樂那黯淡無光的眼睛。那一雙眼睛沒有光亮,沒有神采,只有死寂空蕩的一片,如死人一般讓人看不清絲毫希望。心底剛剛壓下的驚慌再一次翻騰起,皇后顫抖着雙眸,握住元樂的手剛要鬆開,一片溫熱突然灑在自己的臉上。身子下意識的一僵,等到回過神來時,元樂已經倒在了牀上,而他的脣邊則是佈滿了鮮血——
“啊——!皇上!”
宇皇三年六月,女皇公子言命東方青宇爲先鋒大將軍,率五千精兵由南部密林潛入中山,一路北上,直逼皇城,鶴公子東方青鶴率四萬大軍緊跟其後。與此同時,傲雪國國君宮晟天,親自率大軍一路南下攻打中山,不到十天功夫,二人互相配合已攻下中山半壁江山。而中山皇帝元樂因爲聽聞大將穆天成戰死而氣急攻心,吐血臥牀,等醒過來時,中山只剩皇城周邊四座城池沒被佔領。元樂自知迴天無力,下令不再讓軍民反抗,老將羅成抗旨不尊,在與雪皇宮晟天對戰時英勇戰死。消息傳來,元樂久久沉默,而此時此刻,兩**隊也已經兵臨皇城腳下。
皇城裡,恐懼襲擊着每一個皇城百姓。當翔宇軍隊和傲雪的軍隊並排走進皇城裡時,中山國百姓們終於不得不面對他們即將亡國的事實。
皇宮裡,太監宮女早就跑的乾乾淨淨,偌大的皇宮因爲敵軍兵臨城下而變得慌亂無序。而在這尖叫和恐懼聲中,元樂卻讓人服侍着他穿上嶄新的龍袍,帶上華貴的金冠,後背挺直的坐在太極殿上。
“啪啪啪——!”
鎧甲的摩擦聲傳入耳中,元樂看着朝他走來的二人,一雙眼睛越瞪越大,最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看着那一身銀色鎧甲,眉眼間流露出三分媚態,五分冰冷,兩分傲然的女子,元樂眼角終於溢出苦澀的淚水。怪不得僅憑五千精兵就可以逼得他節節敗退,原來第一公子早就藏身在軍中,成爲翔宇君最大的軍師!
“敗於你們倆手中,我元樂不虧!”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的握緊,儘管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這二人的對手,但是此時此刻他的臉上還是忍不住浮現出絲絲怨恨“只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後悔,因爲我是爲了中山!絕不是爲了其他!”
“也正因爲如此,本公子許你體面一點死去。”公子言撩了撩身後的白色披風,一身鎧甲的她看上去瀟灑霸氣,英氣十足。見元樂聽到她說的話後,脣瓣不自然的一抖,公子言雙眼微眯,柔和了語氣“元樂,身爲一國之君,我明白的你所作所爲,如果換作我,我可能也會和你做一樣的事情。但是,這並不代表我會因此放過你。”
元樂臉色一白,還想說什麼,卻見公子言突然轉過身去。殿外的陽光照在她銀色的鎧甲上,反射出的冷光如魚鱗一般清冷華美。配合着那人與生俱來的威嚴霸氣,竟然她此時如冰雪一般讓人讚歎。可他眼底的癡迷剛剛浮現,一道冷光就朝他看來,偏頭看去,不出意外地對上一雙冰寒嗜血的碧眸。
“勝者王,敗者寇。這一點,我懂。”元樂不敢再看那人的眼睛,落寞的低下了頭。頹廢的樣子讓公子言眉宇一蹙,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曾經有扭轉乾坤的機會,可是被你給丟掉了。”
元樂聞言身子一顫,僵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擡起頭:“你指的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沒錯。”公子言點點頭,提起那時候的場景,公子言心底突發感慨“就是盡君歡的那一次。那一次,你明明察覺出我有問題,可是你最後趨於謹慎,只是對我口出威脅,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的行動。那時,我就看出來了。你有野心,但不大,你有志向,但不宏偉,你有才能,但優柔寡斷,而你過於謹慎,讓你一輩子只能遊走在一個小小的圈子。你適合做太平盛世的護國之君,卻絕對成爲不了亂世爭峰的一代梟雄。元樂,你沒錯,錯只在你生錯了時代,如果換個時空換個時代,我相信,你會是一名合格的帝王。”
“是嗎···”元樂勾了勾脣角,臉上揚起一抹略顯乾澀的弧度“沒想到,原來我在你心底,是這樣的地位。”優柔寡斷,謹慎膽小,如果時間可以來過,他是不是也有資格和她站在一起?
“嗯?”聽到元樂這句嘀咕聲,公子言面露疑惑。倒是身旁一直默不言語的宮晟天聽懂了他的意思,於是眼帶威脅的朝他看去。
“呵呵,雪皇不必這麼小心,現在的我,還有什麼資格與你競爭?”看清楚狀況的元樂臉上的神情不在那麼頹敗,反而流露出一種萬事皆無的落寞。但是他這個樣子,並沒有引起宮晟天心底一絲一毫的心軟。
“就算是沒有失去一切的你,也沒有資格與本皇競爭!”這話說得無比霸氣,語氣中流露出的自信與狂傲讓公子言忍不住偏頭看向他。而原本準備放棄一切的元樂卻因爲這句話突然被他激發出鬥志。
“雪皇霸氣,朕無法睥睨。只是雪皇就沒想過,以你二人身份,註定今生不能成爲一對平凡夫妻!”也許是人之將死,元樂心底的膽怯也一下子沒了,放在以前,他定不敢對宮晟天說出這樣的話,只是他馬上就要死了,還在乎什麼?
元樂的話如導火線一般,讓宮晟天情不自禁的想起三年前過年時他和公子言抽的姻緣籤‘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這句話如一塊巨石一般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在這三年每一次和公子言分離開的日子都憋屈的喘不過氣來。不過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終於到頭了,中山拿下,翔宇和傲雪的國土就此接壤,以後他們見面也就方便了。
“我和她本來就不平凡,如何做一對平凡夫妻?”宮晟天主動牽起公子言的手,對着那面色蒼白的元樂說道“只要我們倆心在一起,即便是隔着千山萬水,我們也能心意相通。更何況···現在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千山萬水了。”
最後一句話,公子言敢打賭,絕對是宮晟天故意刺激元樂的!見他原本就慘白的面容如今看上去更像是死人一般毫無血色,公子言蹙了蹙眉頭,終究還是不忍心,揮了揮手,示意侯在門外的人將準備好的毒酒端了上來。
“公子言,臨死前我能拜託您一件事麼?”端起面前的毒酒杯,元樂慢慢的從座位上站起。
“你說,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答應。”
“我後宮的那些女人,她們都是無辜的,請你善待她們。”元樂對着公子言淺淺一笑,眼神也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幾分柔和。
“放心吧。我會善待他們的,而且不僅是他們,還有所有的百姓,我會待他們如自己的子民一樣,不偏不倚,公公正正!”
“謝謝。”聽到這話,元樂蒼白的臉上由衷的綻放出一抹笑容,那笑容蒼涼單薄,透着一股零落的悽美,像是跌落枝頭的花瓣,被雨水無情的拍打,最終狼狽的落在地上,化爲泥土,消融在世間。
“好了,走吧。”宮晟天見公子言靜靜地看着嚥了氣的元樂,眼底閃過一絲不滿,於是不由分說的扯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出大殿。而在邁出殿門的那一剎那,公子言終究沒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卻只見半隱在灰暗中的元樂,垂頭坐在龍椅上,在一片狼藉中,落寞的像一個帝王。
宇皇三年,六月三十日,中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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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樂這個人,一開始沒感覺什麼。可是直到把他寫死了,心底又忍不住可惜。元樂只是生錯了年代,沒有野心的他生活在亂世,註定只能是一個悲劇。不過,他的死反而讓公子和天天可以更爲方便的溝通,也算是死得有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