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因爲公子言心裡想着事情,所以一直沒有出聲。而她這安靜的樣子,落在赫連澈眼底,卻成了她徹底要和自己疏離的舉動。
彬彬有禮,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結果呢?爲什麼心底卻會那般難受?
手裡的筷子沒有意識的扒拉着米飯,胸口像是被海水堵住了一般,憋悶的難以呼吸。赫連澈默默握緊了筷子,懊悔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從心底蔓延,剛想唾罵一句自己自作自受,一塊白嫩的魚肉突然落進自己的碗裡。
“你身子本來就虛弱,怎麼能不好好補充營養?”見他大半天的功夫,碗裡的米飯絲毫沒有消減,公子言蹙了蹙眉頭,給一旁的宮人要了一個小碗兒,然後自己拿起勺子給他盛了一碗鮮美的魚湯。
“喝湯吧,米飯就不要吃了。”把他眼前的飯碗挪開,然後把盛着魚湯的小碗兒放在他的面前。見他自始至終一直都默不吭聲的看着自己,公子言抿了抿脣,重新拿起筷子。
“我下次會注意,吃飯吧。”
“不···不是。”見她低下頭繼續吃飯,聲音清冷如雪山般沒有一絲溫度,赫連澈神色一慌,手裡的筷子啪啦一聲掉在了桌子上。
“侍藍,再拿一雙筷子來。”公子言面色平靜的把桌上的筷子撿起來放在一邊,眼睛的餘光注意到赫連澈緊咬下脣的舉動,眼眸一閃,然後繼續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吃飯。
“主子。”將乾淨的筷子放到赫連澈手邊,見他面色蒼白的伸手接過,然後瞥了眼身邊正在喝湯的少女,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侍藍不由得在心底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豈是說停止就能停止的?自家主子那麼聰慧的一個人,怎麼關鍵時候就會犯蠢呢?
見他們二人各自低着頭吃飯,中間沒產生任何交流。侍藍雙手一握,擅自下了決定,將殿內的宮人全部帶走,把空間留給那兩個明顯需要交流的人。
侍藍關門前投過來的眼神赫連澈注意到了,雖然惱怒他的善做主張,但是心底有一個地方卻在感激他的善解人意。剛纔短暫的驚慌後,他已經快速的恢復了過來,魚湯的味道鮮美濃醇,絕不是廚子的手藝,瞥了眼身邊垂眸吃飯的少女,赫連澈慢慢放下碗,做了一個決定。
“言兒,我們談談。”
公子言夾筷子的動作一頓,隨後又自然從容的夾起一塊魚肉放在口中,仔細的感受了一下它滑嫩的觸感後,才慢慢擡起眸子,超身側人看去:“談?談什麼?”
明顯帶着惱意的語氣,赫連澈垂了垂眸,想必是今天的舉動惹惱了她。可越是這樣,他越要說清楚,畢竟按照這人的脾氣,再這樣僵持下去,他們倆有一天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而想起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心底就一陣疼痛。
“我今天的話不是要和你劃開距離,我只是怕我和你走的太近,從而引起蒼兄的不滿,畢竟上一次你也看到了,因爲你來找我,他發了很大的脾氣。”赫連澈這個理由說的誠懇真摯,語氣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絲無奈很容易引起人的同情,可是公子言聽到後卻笑了。
“是嗎,原來澈澈這麼爲我着想。本公子還真是感激不盡啊。”放下筷子,公子言慢條斯理的拿起手卷擦了擦嘴,然後微微歪頭,半勾着脣角朝赫連澈斜眼看去“以前就知道澈澈是個演戲高手,只是沒想到這一招竟然會用到我的身上。和爺保持距離,真的只是因爲宮晟天麼?”
幽幽的語氣縹緲清冷,帶着一絲不經意的威脅,讓赫連澈心理下意識的一緊,展現在臉上,就是那瞬間閃過的慌張。儘管速度很快,但依然被公子言捕捉到,而他垂着頭不敢看自己的樣子更是表明他在心虛!
“砰——!”
一個沒忍住,公子言一拳搗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筷啪啪直響。見赫連澈驚慌無措的看了過來,公子言毫不客氣的朝他投過去一個陰狠的眼神。
“怎···怎麼了?”赫連澈強壓下心底的驚慌,臉上努力扯出一絲從容淡定的弧度“是飯菜不合胃口還是——”
“如果你確定要對我隱瞞的話,你只要坦白的說你不想告訴我,那麼我就絕對不會再詢問。”冰冷的打斷他的話,見他嘴角的笑意倏然僵住,公子言垂眸自嘲的一笑,然後果斷的起身“政事等我的官員們來了之後再說吧,正好你身子也需要休養,我累了,先回去了。”
天藍色的衣袍純淨的猶如雪山之上的天空,又似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大海,白色的花紋圖案在眼前一晃而過時讓赫連澈下意識的想到天邊一閃而過的飛鳥,手指毫不猶豫的伸出,等錦緞冰涼的觸感順着指尖傳達到心底時,他才發現公子言正一動不動地站在他的眼前,而他的手,正扯着她的袖子。
“對不起,我——”
袖子被人用力的抽出,冰涼的風掃過臉頰,帶來絲絲寒意,黑色的髮絲飄揚在空中,背影透着孤寂與決絕,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氣,更是讓她看上去猶如冰雪一般冷寒。
“公子言!”
赫連澈驚慌的從座位上站起,見她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去,牙一咬:“你給我停下!”
腳步依舊從容淡定,而殿門已經在眼前。
“我說!”
步子停住,公子言優雅地轉過身,看着咬牙切齒的赫連澈,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寢殿裡,薰衣草香從香爐裡幽幽升起。奶白色羊毛地毯上,公子言盤腿而坐,面前擺放着一個小茶几,赫連澈正舉止幽雅的給她倒着香茶。
“其實我更想喝奶茶。”見赫連澈端着茶水的動作一頓,看向她的眼神頗爲無奈,公子言這才心情大好的接過茶杯,放到自己面前。
“說吧,你的身子是怎麼回事?而你又究竟因爲什麼要和我鬧彆扭?”見他張開嘴巴,公子言又不慌不忙的補充了一句“想好了再說。”
“······”
“咳咳。”清了清嗓子,赫連澈的神情有些窘迫,顯然公子言最後一句話戳中他的肋骨了“你知道,我身上的毒素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太醫們更是不止一次說我活不過十六歲,但我還是撐過來了,並且在遇見你之後,情況逐漸好轉。”
“我也以爲會好轉,可是按照侍藍對我說的,你身體的免疫力在逐漸下降,天氣稍有變化就會引起傷風感冒,按理來說這不正常。”公子言對他的闡述,說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你忘了,我的身子骨因爲胎毒的緣故已經被毀了,如今你雖然給我解毒,但是底子卻沒養回來。再加上···再加上我以前一直都是在中原養病,手裡的事情又沒想再多,自然你會覺得我以前身子比較好。”
“是嗎?”聽赫連澈這麼解釋,公子言下意識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具體又挑不出什麼錯誤。因爲西元這地方的確不是什麼養病的好地方,再加上他現在政事繁忙,得不到休息,身子骨愈發欠缺也不是沒可能。
“真的,我沒騙你。”赫連澈見公子言一臉不相信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伸過手去“不信的話你自己看看?”
“咦?”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伸過來讓她把脈,難道說他說的都是實話?
眼神狐疑的掃了他一眼,然後伸出手搭在他的脈搏上,片刻後才慢慢擡起眼簾。
“現在相信了?”赫連澈收回手,看向公子言的眼神有些小得意“所以我沒有騙你。”
“那你這樣子下去不行啊。”公子言沒有理會他語氣裡的委屈“你的身子需要靜養,西元光是環境這一條你就過不去···”憂桑,如果要是以前,可以讓他去翔宇養身子,但是現在他是攝政王,不能輕易離開西元。可是不離開這裡,他每一天基本上都是在用命去拼···
“至於我和你鬧彆扭···”赫連澈突然想起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見他微垂下眼眸,臉上的神情,羞澀中透着落寞,委屈中暗含孤寂,讓公子言一下子忘記了腦海中飄蕩的所有事情,只有他捧着茶杯有些無措的神態。
“你畢竟已經和蒼兄確立了關係,我要是再和以前一樣和你說笑玩鬧,難免會被別人誤會,遠處不說,就是蒼兄心底也會不舒服。所以,我想着以後和你減少些肢體接觸,保持一定的距離,省的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真的?”聽他這麼說,公子言依舊是不相信“可以前你不是還想看我們倆的熱鬧麼?當初你還攔着我,不讓我告訴天天我是女子的事實。”
赫連澈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苦澀:“那時候你們倆還沒確立,我當然可以鬧騰,可是現在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我要是在鬧騰,就有些不像話了。”
“可···可你也沒必要一下子對我那麼疏離啊!”公子言一想起他推開自己的舉動,就一肚子火“爺還以爲爺惹你生氣了呢!”
“你都有宮晟天了,還對我摟摟抱抱。”赫連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你是想左擁右抱麼?”
公子言眨了眨眼:“···這個可以有麼?”
赫連澈嘴角一抽,然後臉色猛地一沉:“你就不怕蒼兄剝了你的皮?”
想起天天那醋罈子的模樣,公子言抖了抖肩膀:“的確。”一個他就夠她受得了,哪還來第二個?不過···
“澈澈這樣的男子,適合一個人一心一意,然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左擁右抱,是對你的一種褻瀆和侮辱。”
一半是冰冷的海水,一半是灼熱的岩漿,交匯在一起,就是此時赫連澈心底的感覺。冰冷,滾燙,感動,落寞。端起面前的茶水,面無表情的呷了一口已經涼卻的茶水,剛要放下,對面傳來一聲輕嘆。
“其實說真的,我倒真不想看見澈澈你和別的女人相愛的模樣,那會讓我產生一種落寞感。可是這種想法太自私了,我不能這麼混蛋,但是···我又想不出你未來妻子的畫面,因爲我總覺得,一般的女子配不上你。哎,我還真是糾結啊···”
“呵呵。”聽到公子言的碎碎念,赫連澈忍不住笑了,見她託着下巴看了過來,赫連澈頭一搖“放心吧,你希望的,會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