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送朱文貴與疤臉出了茅草棚子,屋子裡除了躺在竹牀上的廉古六,便只剩下啞巴的那條大黃狗了。
大黃狗眼見廉古六將朱文貴與疤臉二人氣走了,不由嗚嗚有聲,未了,還衝廉古六吠叫了一聲!
廉古六罵道:“你這條黃狗,就知道吃!他們這些天弄了好吃的來,你就向着他們說話,卻不知道我現在什麼也不記得了,全怪那個疤臉!”
大黃狗一聽廉古六說話,猛地一愣,隨即見鬼一般,驚恐萬狀地跑了出去!
廉古六也是一愣,隨即笑了,自言自語說道:“這大黃狗,它能聽懂人話,我沒害怕;我能聽懂狗語,它卻嚇得跑了!”
大黃狗並沒有跑遠,衝出茅草棚,對啞巴大聲吠叫!
啞巴送走了朱文貴與疤臉,回來見大黃狗又是狂吠又是猛甩尾巴,顯得極是興奮,不由詫異地彎腰伸手摸大黃狗的頭。
大黃狗搖頭擺尾,引了啞巴進屋,衝依舊躺在竹牀上的廉古六“汪!汪!”兩聲吠叫!
廉古六聽明白了大黃狗的意思,是要自己向啞巴說,自己聽得懂它大黃狗講狗語。廉古六纔不想自尋沒趣呢,他沒有理睬大黃狗,而是對啞巴說道:“我聽他們叫您啞大哥,您真是啞巴嗎?”
啞巴臉上露出慈愛,微微點頭!
“可是,在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分明聽見了您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廉古六疑惑地說道。
“也許,那是你我之間的心靈感應吧!”啞巴呀呀兩聲,臉上笑意不減!
“您說得對!我也相信,那是一種心靈感應!”廉古六嘴上說話,手卻掀開腿上被子,想要起身下牀。
啞巴急忙上前,伸手扶了廉古六,擔心廉古六傷勢未愈,有可能摔倒。
廉古六深吸一口氣,穩穩心神,對啞巴說道:“啞大叔!我沒事!在這竹牀上躺了幾天,全身都要睡斷了!我得到外面走走!”
啞巴待要再去攙扶,被廉古六輕輕推開,緩步向茅草屋外走去。
廉古六慢慢爬上黃瓜山山頂,只覺體內勁力,越用越是充沛,絲毫沒有疲累之感!他不敢太過用勁,畢竟大病初癒,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腦子裡還記得清楚!傳說中的牛頭馬面沒有出現,但那曠野當中,吸引自己控制不住奔了去的所在,不是地獄,便是天堂!像自己對世界、對社會沒啥貢獻的,現在還記不得自己是誰的人,多半進天堂的機會小得少,下地獄的概率大得多!
廉古六眺望山腳,目光順着瀨溪河流上溯而去,心裡想着這些天朱文貴、疤臉嘴上講述了很多遍的情形。自己是在前些天漲洪水的時候,從上游漂流下來的!當時二人救了自己上岸,滿臉全是碎玻璃渣滓,人也是奄奄一息!
“我是誰?發生了什麼事?”廉古六疑惑地問着自己!
晚上時分,廉古六還沒有回去,他發現在身體裡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呼吸方法,可以讓他安靜下來,而且,還非常地愉悅!他順勢而爲,閉上眼睛,去適應這種逆式呼吸,慢慢地,將自己沉溺其中,忘卻了身邊的一切!
大黃狗領着啞巴找過來的時候,啞巴示意大黃狗安靜。等了很長一段時間,啞巴見廉古六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輕輕拍了拍大黃狗的背,一人一狗,又悄悄退下山去!
廉古六回到麻雀巖,進得啞巴的茅草棚,房屋內
竟是沒有電燈,啞巴指了指點了蠟燭的木桌上面,示意給廉古六留了食物。
就着昏暗的燭光,廉古六看見食物是一碗米飯,還有一鋁盆中煮熟的幾顆土豆,除此之外,桌上並無它物。
廉古六默默地將桌上的食物吃完,然後拿去洗了。拎了桶,要出門去。
啞巴攔住他,嘴上呀呀說話,手也不斷比劃。
“啞大叔,我不是去提水!我是去河邊,看看能不能捉幾條魚回來。”廉古六對啞巴說道。
啞巴吃了一驚,見廉古六去意堅定,便不再阻攔,面前這個年輕人的氣勢,其強悍程度,並不因爲臉上的累累疤痕稍有削弱,反而還增添了一絲邪惡氣息。讓啞巴奇怪的是,這年輕人恢復能力太強太快,前兩天還虛弱得不行,緩過氣來,一下子便變得生龍活虎了!
大黃狗想跟了廉古六下山,被廉古六一喝,乖乖跑回去,守着茅草棚子,蹲在啞巴腳邊。啞巴暗暗稱奇,平日裡大黃狗連自己這個主人都不害怕,卻偏偏怕了這個年輕人!啞巴自然是不知道,廉古六能聽懂大黃狗說話,大黃狗看廉古六,跟人類看妖魔鬼怪差不了多少。
山林中目不視物,然而廉古六卻健步如飛,要不是害怕蛇蟲之類,廉古六都不願意順着道路下山,而是逢巖跳巖,逢坎跳坎了!
廉古六來到自己被朱文貴、疤臉二人救上岸的河灣,默默思索片刻,然後將自己脫光,將衣服褲子疊了放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面,提了木桶,慢慢走下河水。
洪水退去,水位降低,水質回覆些許清澈,絲絲涼意襲體,夜色中,水面一片灰白。
廉古六將木桶盛了半桶水,放在淺水岸邊,然後轉過赤條條的身子,向河中央走去,將自己慢慢沉沒於河水中。
河水很冷,但廉古六卻毫不介意。他現在的注意力,是全神貫注運行逆式呼吸,藉助於身體皮膚對水中氧的汲取,克服中性浮力,讓自己可以潛下水底,不是遊,而是走!踩在河底,行走!
廉古六感到自己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便上升身體,浮出水面,深吸一口長氣,轉換呼吸方式。開動腦筋,思索其中奧秘,遇到想之不通的地方,便又沉入水底,在實踐上摸索探求!
如此上浮、下潛,也不知來得多少次,廉古六越發興趣盎然,水肺呼吸的技巧,更是大爲精進!
當廉古六將頭再一次浮上水面時,岸邊傳來大黃狗的吠叫聲。
廉古六轉頭一看,卻是啞巴與大黃狗站在了岸邊!啞巴不說話,只是衝自己招手!
原來不經意間,廉古六在這瀨溪河裡,練習這水底潛行,掌握水肺呼吸的技巧,竟是過了整整一夜,以至天色剛一亮,將啞巴急得找了下山!
“啞叔,再等一會兒,我捉條魚回去!”廉古六沖岸邊的啞巴喊道!
啞巴大聲地呀呀叫了幾句,廉古六聽得明白,是說他捉了一晚上的魚,一條也沒有捉到,不要捉了,上岸來吧!
廉古六自以爲是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然後潛入水中!他還不知道,這一笑,可把啞巴嚇得夠嗆,以爲白天見鬼了呢!
廉古六在河裡折騰了一夜,這纔開始捉魚。他在水底游來游去,根本是無魚可捉!好不容易碰到一條稍大一點的魚,還不等廉古六近身,大魚尾巴猛的一擺,迅速逃離開去,速度與敏捷,遠非廉古
六可比!
水底睜眼久了,累得廉古六不行,就算眼開眼閉,也得耗費功力不是?廉古六浮上水面,換得幾次氣,不顧啞巴再三催促,再次潛入水底!
這次看看有沒有還在睡覺的魚!人類需要睡眠,想來魚類也是如此!廉古六暗忖道。
與魚比水中游,太不明智,這次廉古六學聰明瞭,他要把魚堵在石縫裡,看你怎麼跑?!
魚沒有找着,卻被廉古六找着了一隻大烏龜!
那藏在石縫裡的大烏龜被廉古六一隻手摸到,人龜俱是大吃一驚!
廉古六摸到了一個烏龜家裡啊!最大的那隻烏龜,丟棄了其它五、六隻小的,快速離開石縫,往遠處逃去!
廉古六心底暗忖,捉小的沒意思,要捉就捉大的!當下也捨棄那幾只小烏龜,向逃走的大龜追去!
烏龜雖然也算是水族一員,但在水中游行的速度,顯然比魚類遜色太多!廉古六捉不上魚,把憋悶全發泄在這隻大龜身上了,只見他奮勇遊進,不多一會兒,便將大烏龜追上,伸手掀得幾下,大烏龜便失去身體平衡,被廉古六雙手捉了,浮出水面!
廉古六雙腳踩水,往岸邊移去,嘴裡高喊:“啞叔,我抓到一隻大烏龜!”
啞巴與大黃狗順着河岸跑過去,見廉古六果真捉了一隻臉盆大小的烏龜,從水裡走上岸來!
啞巴從廉古六手中接過大烏龜,細細辨認,突然興奮地指着這隻大烏龜,依依呀呀說話,還不時用手指指黃瓜山。廉古六大爲疑惑,這啞叔居然說這隻大烏龜,是他兩年前在黃瓜山背後的黃桷枰水庫,買了放生在瀨溪河的,不曾想甚是有緣,今生第二次相遇!
廉古六暗忖,啞叔不會是想再次放生吧?當下有些不願,好不容易纔捉了上來的呢!
啞巴見廉古六面色猶豫,正待想個什麼理由,讓廉古六放了這隻烏龜,卻聽腳邊大黃狗猛地吠叫起來!
二人順着大黃狗吠叫的方向看去,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在眼前——六隻巴掌大小的烏龜,竟是從水裡浮出身來,慢慢爬近前,齊齊伸長脖子,望着啞巴手中捧了的大烏龜!那一溜溜圓圓的小眼神兒,流露出乞憐的神色!
廉古六心頭巨震,萬物皆有靈性,果然不假!細想剛纔捉大烏龜情形,突然間感動莫名!大烏龜哪裡是獨自逃走,而是捨身誘走自己這個捕龜者,把危險引向自身,將安全留給小龜啊!
啞巴面有欣慰之色,將手中捧了的大烏龜遞給廉古六。
廉古六伸手接過,彎下身子,慢慢放了大烏龜在地面上。幾隻小烏龜快速爬行過來,與大烏龜緊貼了在一起,似在慶幸一家團聚,甚或虎口餘生!不,應是人口餘生!
那大烏龜抖落爬滿身上的六隻小烏龜,緩緩爬過啞巴腳背,狀似親暱,顯是感恩第二次相救!啞巴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撥點大烏龜的腦袋,口裡說道:“你我有緣,去吧!”
大烏龜領了衆龜慢慢潛入水底,其間一步三回頭,此情此景,甚是感人!
廉古六沒有被大烏龜的靈性表現感動,而且基本是視而不見,因爲,啞叔說話了,他清清楚楚地聽得,那不是啞語,而是正常的話:你我有緣,去吧!雖然語調生硬、詭奇,但實實在在是在說話啊!
廉古六心中驚濤駭浪,啞巴都能說話了,這是個啥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