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安靜矗立,劉璋劉表在茶臺對坐,戰馬沒有栓綁,隨意嗅着地上青草,不時打一個響鼻。
劉表渾身都是泥土,還有綠色的粘草,在座位上不停地拂拭着,劉璋將佩劍插在地上,一邊飲茶一邊靜靜地望着自己這個垂暮之年的兄弟。
“老兄倒是好潔,這是打仗,粘些泥土又何妨,只是荊襄近臨許昌,曹操殘害貴妃脅迫天子,我們這些皇室宗親,不思救駕,心臟了,就再也拭不淨了。”
劉表把身上泥土仔細地擦了個十之七八,勉強坐正了身體,卻沒發現自己臉上還有一塊,頂着一個大花臉道:“季玉一直身居益州,何故犯我轄地?”
聲音帶着蒼老,剛開始出馬之時,劉表很害怕,可是摔了一跟頭後,雖然尷尬,心裡的害怕卻減少了許多,現在倒是能說話順暢。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背叛皇室,縱容奸賊,難道不應該討伐你嗎?”劉璋抿着茶,斜眼看了一眼插在地上,越來越短的佩劍影子。
“賢弟休要欺我。”劉表擺了擺手,苦澀地笑道:“我領荊州十年,不說殫精竭慮,也是任勞任怨,只是年老體衰,不想再打打殺殺,曹操怎麼樣人我管不了,但是爲兄可以向賢弟認真的說一句,就保土安民來說,爲兄這十年做到了,荊州已經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州,文化匯聚之地,若不是賢弟領兵前來,荊州不會有今日之慘況。”
“你這是要爲逆賊做嫁衣嗎?”劉璋擡起眼皮對劉表道。
淡淡的一句話,劉表無言以答,不管劉表怎麼說自己的功德,還是不能否認自己逐漸冷卻的心,這纔是他一直安心治理荊州,帶甲四十萬卻對中原置之不理的根本原因,而作爲皇室宗親,劉表無法用富庶百姓的藉口,來搪塞坐視天子蒙難。
最終,還是因爲自己太過軟弱,
心中有愧,便無話可說,劉璋心裡笑了一下,主動找自己茶臺敘話的,卻無話可說,劉表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似乎忘了自己正在戰爭之中。
“老兄,能把你的劍給我看一下嗎?”劉璋問道。
劉表將自己放在桌上的佩劍遞給劉璋,劉璋拿過劍來,橫在空中,用力拔劍出鞘,只感覺裡面填塞了許多東西,發出一陣刺人耳膜的“嚓哧”聲,佩劍出鞘,卻已是鏽跡斑斑,一些鏽塵掉落在劉璋的膝蓋上。
劉璋沒有說什麼,用力將佩劍還鞘,扔給了劉表,在劉表眼前的案几上發出“啪”的一聲,劉表臉色青一塊白一塊,沉默不語。
“佩劍都鏽成這樣了,景升兄,你不是管不了,是從來沒想過要管吧,許昌守軍不到一萬,你帶甲四十萬,大局幾可彈指而定,想那江東莽夫孫策,還想着帶五千兵偷襲許昌呢,你身上流淌着高祖皇帝的血液,何以忍心閹宦之後欺凌他的子孫?
你年老體衰不想動也就罷了,我盡出西蜀之兵,向你借一條伐曹之道,你竟然都不肯,你是何居心?你對得起你的先祖嗎?”
“閣下借道,真的是爲了伐曹嗎?”
“嘿嘿。”
劉璋從厲聲喝問的表情,突然變得一臉笑容,嘿嘿笑着,探頭輕聲對劉表道:“我說是,你信嗎?”
“不信。”
“嘿嘿,我也不信。”
劉璋慵懶地靠在案几上的身體直起來,神情變得嚴肅,盯着劉表沉緩而有力地道:“不過我告訴你,不管我伐荊州是爲了什麼,天子我都一定會救,我一定會重建漢室,一個嶄新的漢室,劉表,你是天下最強大的諸侯之一,卻也是最窩囊的諸侯,你覺得你配據有荊州這片土地嗎?”
“你也不過是爲了你自己的霸業。”
“那又如何?我的霸業與漢室的興盛綁在一起,我的霸業就是大漢天下的霸業,難道如你一般,坐困荊州,清心寡慾,就能拯救漢室嗎?”
兩人爭鋒相對,劉璋忽然放鬆下來,看了一眼桌上鏽跡斑斑的佩劍,對劉表道:“否則,我們戰場上見真章。”
劉表看着劉璋愣了半響,雖然知道劉璋剛纔的話是在恫嚇自己,但是那一句:“坐困荊州,清心寡慾,就能拯救漢室嗎?”還是刺進了他的心裡,自己也曾有過雄心壯志,只是在荊州的歌舞昇平,在與文人墨客的吟詩作對之中,慢慢消磨殆盡,現在仿似心死了一般,可是內心來講,作爲漢室宗親,又何曾不想光復漢室。
劉璋說着站了起來,劉表看了一眼劉璋插在地上的佩劍,影子已經變成一個小點,慢慢向東傾斜,跟着站起來請求道:“賢弟,坐下說,坐下說。”
劉表落座,嘆息一聲:“其實,賢弟這些話,爲兄也想過……”
劉璋循着劉表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微微一笑,重新坐下,意味深長地聽着劉表“陳述心境”。
徐庶以手遮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滿意地點點頭,對身邊蔡瑁道:“蔡將軍,約束你的部曲,待會川軍進攻,兩翼必須嚴防死守,任何人不得擅自後退一步,違令者斬。”
“知道啦,知道啦。”蔡瑁不耐煩地回答,一旁蔡中輕踏馬蹄,移了一步過來,對蔡瑁道:“大哥,這徐庶搗什麼鬼,叫我們鎮守兩翼,那中軍怎麼辦?”
“你是天生傻還是後世呆?”蔡瑁沒好氣地道:“這徐庶擺明排擠我們呢,待會好好守兩翼,我倒要看看他中軍能堅持多久。”蔡瑁記得姐姐蔡氏的話,只能暫時忍氣吞聲,心中早已想好一百種方法,戰後折磨徐庶。
“哦,哦。”蔡中忙不迭點頭。
川軍大陣,法正對張任道:“傳令,將所有盾牌手移到前鋒來,與兩萬精銳東州兵混合。”
“什麼?那不是陣型大亂?”張任滿面疑惑,這完全不合兵法,如果要勢如破竹,前鋒就該安排騎兵,如果要緩慢推進,長盾手在前,而後隊也應該配有圓盾,像法正這般,所有盾牌手調到前方,還與東州兵雜混,不但減緩攻擊速度,還失去了盾牌防護作用。
“不用管那麼多,下去傳令。”法正沉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