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1955年時,美國人鑑於戰後國際形勢的變化,不願過多的在偏安一隅的蔣介石政府上投入人力、物力,在一江山島戰役國軍戰敗之後,便力陳蔣介石將原本分散在浙江外海各個島嶼上的駐守軍民撤回,以守勢拱衛金門及臺灣島的安全。儘管內心對美國人的要求極度不滿,但迫於島內經濟與安全壓力的蔣介石,不得不忍痛放棄那些尚未被共,產黨佔領的土地。由此,中華民國所控制的在浙江外海上的幾個島嶼陸續失守。

也正因如此,蔣介石對美國人的恨意與日俱增。儘管礙於種種壓力與訴求,他不得不依靠美國人來保護他在臺灣的統治,表面上,他與美國人“賓主盡歡”。但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痛罵過美國人的“趁火打劫”與“見利忘義”,對自己被其扼住了脖頸而無還擊之力耿耿於懷。

“孫立人兵變案”說穿了,就是他將自己對美國人這份無處發泄的恨意,轉移到了有着美國留學背景、美國軍政高層都欣賞與支持的孫立人身上,藉此機會打壓孫立人在島內的勢力,並徹底消滅美國人可能支持孫立人取代他執政地位的計劃。

既然他已經走下了這步棋,且已經與孫立人撕破了臉皮,那麼,他就絕對不可能鬆手,留給孫立人任何可能起復的機會。所以,蔣介石根本沒有打算放過孫立人。不管期間他象徵性派出的調查組也查不出孫立人有任何的謀反跡象,還是島內軍政各界的知名人士向他求情,他都不予置評,依然將孫立人軟禁在家,沒有他的允許,嚴禁任何人探視。

如此情狀,讓本打算爲侄女開口向蔣介石求情的宋美齡反倒閉緊了嘴巴。她知道,在丈夫正在大動干戈清楚孫氏勢力的時候,她什麼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與等待。否則,無疑是火上澆油,反倒對逸之不利。等過些日子,丈夫的氣消了,她再尋個合適的時機進言勸解,也許還能爲逸之求得釋放的可能。

正當大批孫氏親信人員紛紛下獄、部下被相繼調離原崗的清理行動在大肆展開、韓婉婷爲解救丈夫而到處奔走的時候,一個人的到來讓人爲之驚奇,而這個人帶來的一個消息更是如深水炸彈一樣震驚了許多人。這個人就是美國海軍上將,大西洋預備艦隊前任司令金凱德將軍。

雖然金凱德將軍已經退出現役,但他終究還是美國軍方重要人物、高級將領,且退役後的他仍然擔任着美國國家安全局顧問一職,因此他的突然到來讓蔣介石頗爲吃驚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絲緊張。畢竟,臺灣的安全全部仰仗着美國,美國方面一擡手、一舉足,甚至是眉眼間的聳動,都關係着臺灣的前途,也牽動着他的心。

金凱德的突然到訪,是否代表着美國對臺灣的保護政策又發生了什麼變化呢?還是美國派他來向臺灣宣佈什麼壞消息呢?許許多多的疑問在蔣介石的腦海間閃回,無數個可能性被他在心中預想了幾百遍。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美國可能會放棄臺灣轉而與中共交好……

帶着滿腹的憂慮,蔣介石強顏歡笑,親自到機場迎接了金凱德將軍的到來。在士林官邸中,雙方說過一番傳統卻虛僞的外交辭令之後,金凱德沒有與蔣介石再有過多的客套,而是將話題直接轉到了他此番來訪的重點上。

他看着被史迪威嘲諷爲“花生米”的蔣介石,藍色的眼睛裡顯露出很不客氣的精光,他沒有拐彎抹角,直言道:

“總統先生,這次我到臺灣來的目的,是代表我國的總統,希望您能釋放一位我國的公民,還他人身自由。”

蔣介石聞言很是奇怪,連忙詢問陪同的部下,目前全島的監獄中是否有關押美方人員。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他讓翻譯轉達了這個結果。但是,金凱德將軍顯然並不認同蔣介石的答案,他很肯定的說道:

“不,總統先生。我認爲您得到的訊息並不正確。據我所知,他現在正被關在臺北監獄之內。”

“臺北監獄?那裡關押的都是中國人,哪裡來什麼美國公民?”

“我的信息不會有錯。就在三個月前,他被逮捕入獄。”

“三個月前?”

蔣介石聽到這個日期,不禁沉吟起來。這個時間點的前後正是孫立人兵變案發,大批孫氏親信被捕入獄接受調查的時候。難道那個時候忙中出錯,不小心把美國人當成“同夥”給抓進監獄去了嗎?

爲了保險起見,他再次質詢了有關人員,再次得到否定答覆後,他纔敢大着膽子回答金凱德道:

“金凱德將軍,據我的部下回報,臺北監獄中確實沒有貴國公民。”

金凱德看着蔣介石一臉迷茫的神色,嘿嘿一笑,不再打算與他多費脣舌,便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想請您釋放的這個美國公民的名字叫狄爾森。噢,不,他的中文名字叫狄爾森,他的美國名字應該叫Matthew·N·DILSON。”

房間裡先是一片死一樣的沉寂,隨即金凱德聽到了房間裡許多倒抽冷氣的聲音,緊接着,他看到了包括蔣介石在內的所有中方人員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當然,這樣的場面,他並不意外。爲了表示他所說的話的真實性,他轉頭示意隨從從公文包裡拿出了幾份文件送到了蔣介石的手中。

看着蔣介石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金凱德不疾不徐的再次重申:

“我國的總統並無意參與到您的內政之中,但,我國公民的人身自由與權力,您無權隨意剝奪與處置,因此,希望您能儘快釋放他。若能得到您的首肯,相信我國總統會對您做出的正確決定由衷的表示感謝。您如此明智,相信臺灣在您的治理之下,一定會非常繁榮。”

金凱德的話聽起來非常客氣,並且臉上帶着微笑。但是,這些話聽在蔣介石的耳朵裡,卻無一不是重重威脅。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脅,看着金凱德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真想就這麼不管不顧的將自己手裡的拿着的那些資料,狠狠的朝這個美國佬的臉上丟過去,然後衝着他罵上一句“娘希匹”,讓他滾回他的美國去!

可是,他不能,也無能。因爲臺灣的力量實在太渺小,也因爲中共的威脅太強大,爲了生存下去,他只能牢牢的依附在美國人的身上,就好像是攀附在大樹上的藤蘿。只有靠着強大的美國做軍事後盾,他纔有可能與大陸的中共抗衡。所以,在美國人面前,他只有低頭的份,也只有咬碎牙齒往肚裡吞的忍耐。

蔣介石的後槽牙咬緊了鬆開,鬆開了又咬緊,許久之後,他才終於擡起一直半垂着的頭,臉上的表情雖然不再黑沉,甚至還帶着幾分笑意,但那笑意看起來,格外僵硬,好似面上糊着一層糨糊。他強自壓下心頭的憤怒,很是生硬的輕笑一聲,將資料交還給金凱德的隨從,想了想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竟也不會想到,自己的侄女婿竟然成了美國公民。他自幼便無人照顧,聽說是在孤兒院中長大,生身父母是誰都不曉得,很是令人同情。如今在年近不惑之時,忽然尋到父親的下落,認祖歸宗,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好事。我作爲他的親眷、長輩,也爲他感到高興。

貴國對自己的公民權力自有主張,我當然不會加以干涉。不過,他的父親雖然是美國人,但他現在還沒有加入貴國的國籍,依然還是中國人,也依然還是我的部下,我的學生,是一名軍人。將軍您也是軍人出身,應該懂得軍令如山的道理。目前他正涉嫌一起兵變案之中,需要他配合調查。等調查結束後,若他沒有牽涉其中,我一定立刻放人,還他自由。

只是現在,在一切尚未有定論的時候,請恕我不能釋放他。”

蔣介石的拒絕讓房間裡又是一片死寂。衆人面面相覷,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蔣介石與金凱德的臉色。只見一個面無表情,一個若有所思,雖然衆人預想之中金凱德的勃然大怒沒有出現,但他此時掛在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反而更讓人覺得心裡發毛。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雨點打落在花園裡芭蕉葉上的噼啪聲,還有敲擊在玻璃窗上的嗒嗒聲,都讓房間裡沉寂的氣氛中更添了幾許焦慮與不安。當人們正不知該如何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沉寂時,金凱德忽然嘿嘿的笑了起來,幾聲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之後,他頓時沉下臉,用極不客氣的口氣道:

“總統先生,我希望您要明白,這次我來,不是向您徵求意見,而是來向您下達命令的。”

聽到翻譯戰戰兢兢、結結巴巴的將這些話說出來之後,蔣介石的臉色立刻大變,他勃然大怒,對着金凱德同樣毫不客氣的說道:

“金凱德將軍,我希望您也明白,美國不是臺灣的主人,臺灣也不是美國的附庸。我沒有必要聽你們總統的命令,我國的內政,希望你們不要過多幹涉。”

“只要關係到美國的利益,我們就必須要管。你非法囚禁一個美國公民的人身自由,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就將其投入監獄,主觀的臆斷他的罪名,這根本就是對人權的污辱與踐踏。總統先生,請恕我直言,在臺灣,我看不到你對人權最起碼的尊重,我也看不到自由與民主,我看到的只有像蘇聯人一樣令人作嘔的專制與集權。”

“金凱德將軍,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辭。不要以爲自己是美國派來的特使,就可以對我頤指氣使,指手畫腳。臺灣還是中國的領土,並不是你們美國人的‘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

“是嗎?如果沒有我們美國第七艦隊在臺灣海峽對你們實施的保護,你覺得你們自己有能力抵抗共產黨的進攻嗎?你覺得你在臺灣還能當多久的‘中華民國總統’?我的‘總統先生’?”

金凱德語帶譏誚的話徹底戳到了蔣介石的痛處之上,也讓他被噎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氣急攻心的他被渾身發抖,臉色發青,看着金凱德咄咄逼人的架勢,他依然並不甘心就這麼對美國人俯首稱臣,逆來順受。於是,他厲聲的怒道:

“別把你們說得好像是我們的救世主一樣,你們心裡打得什麼算盤當我真不曉得嗎?”

他的話音剛落,金凱德立刻飛快的逼問道:

“總統先生,你一手設計出來的‘兵變案’,背後的目的何意,也當我們都不明白嗎?天下聰明人可不止你一個,長着眼睛和腦子的人多得是。你以爲將孫將軍打倒了,就能穩坐總統之位了嗎?別得意太早了!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你若不立刻釋放我國的美國公民,就等着共,產黨來解放你的臺灣吧!哼!不識擡舉!”

談話不歡而散,強勢的金凱德拋下一個明晃晃的威脅之後,帶着隨從大步離開了官邸的宴客廳,留下一房間憂心忡忡、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們。從未被人如此當面羞辱的蔣介石,氣得將桌上的茶盅杯具全部都擼到了地上,從景德鎮帶來的上好瓷器頓時被砸得四分五裂,四下飛濺。清脆的瓷器破裂之聲驚得在場的每個人都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也震動了他們的內心:

國弱則力貧,力貧則受欺。仰人鼻息與寄人籬下,永遠得不到尊重與認同,得到的將永遠是像今天這樣的羞辱與嘲諷。而他們卻只能默默承受着這種羞辱,無力反抗。這不僅僅是蔣總統的悲哀,也同樣是中華民國的悲哀。這種滋味,猶如在心上走針,真的,太不好受了。

不管美國方面派出金凱德將軍前來,是真心爲本國公民的人權也好,還是藉此事向不甘言聽計從的臺灣警告、發難也好,總之,他的到來已然在蔣介石心中種下了又深又痛的芥蒂,也讓尚在監獄並不知道這一切的狄爾森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命運的巨輪又開始緩緩的運轉,它將會把每一個人帶向何方?等待着他們的,將是一條怎樣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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