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葛亮爲魏霸量身訂做的計劃中,接近夏侯懋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夏侯懋是安西將軍、關中都督,在目前曹魏西部戰區最高負責人曹真養病洛陽的情況下,夏侯懋就是西部戰區最重要的一環,由他來指揮整個雍州的戰役,比由曹真來指揮要對蜀漢有利得多。因此,魏霸的任務中有一項就是儘可能的鼓動夏侯懋主事,延緩曹真進入關中的速度。
如何接近夏侯懋,諸葛亮爲此很傷腦筋。夏侯懋的興趣在養生,而魏霸的短項就是書讀得少,別說那些道書了,就是道家最常見的經典《老子五千言》和《易經》都一竅不通,要讓他和夏侯懋談這些,保證兩句話就露餡。
所幸魏霸也不是一無所是,他有他的長項。一是算學可謂是獨步當代,既然能把楊儀算得吐血,到了曹魏,幾乎也可以橫行無忌。二是他的思維與常人不同,用諸葛亮的話說,他的眼光很獨到,能在別人覺得很正常的地方看到與衆不同的東西。
用道家的話說,這就叫悟性,叫慧眼。
諸葛亮其實不知道,那不叫悟性,也不叫慧眼,叫科學。這些迥異於常識的獨到見解,是上千年——特別是現代科學發展了幾百年的結晶。
諸葛亮不知道沒關係,他一樣可以將魏霸的這個長項發揮到極致。用數學來“研究”道術,就是其中一個重要內容。方向是諸葛亮提的,具體的內容,則是魏霸自己收拾整理的。
在某些科學家的眼裡,世界就是一個數學的世界。在某些僞科學家的眼裡,這個世界也充滿了讓人稱奇的數字。到了魏霸這裡,不管他是科學家的真知灼見。還是僞科學家的胡說八道,都被熔爲一爐,目的只有一個,讓夏侯懋刮目相看。
“將軍,人是天地三才之一,是萬物之靈,所以在數字上也是最爲高明。人所常言,皆道九爲至尊,實則九爲天地之數。人是萬萬不可能的。以我個人的淺見。五乃是人的至數。”
夏侯懋同樣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一聽到這些奇談怪論,頓時來了精神。“這是從何講起?”
“將軍,你想想看,這世上可有哪一種動物的指頭超過五的?”
夏侯懋撓撓髮鬢。想了很久:“蜈蚣算不算?”
“蜈蚣號稱有百足,可是它的每一根足上,何嘗有兩個指頭?細微處見精神,只有觀察入微,才能看到區別所在。”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將軍,很多動物都有四肢,這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可是指頭的數目卻大有區別,只有人有五個指頭,其他的要麼只有三個四個,要麼只有一個兩個。唯獨人有五個。那我就想。會不會是人有五指,五行俱全,纔會是萬物之靈?”
夏侯懋哈哈大笑:“奇談怪論,奇談怪論。”
魏霸也笑道:“的確。這不過是我的一些疑問罷了,其實談不上什麼學問。不過。我從此出發,卻發現這世上萬物,無不充斥着各種數字,也正因爲如此,我對算學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魏霸可以說是胡說八道,即使以夏侯懋的見識來看,也有很多牽強附會的地方。然而也正因爲如此,這才近一步的削弱了夏侯懋的防備心理。如果諸葛亮真要派人施反間計,靠道法來靠近他,怎麼會派這麼一個一知半解的少年來?巴蜀原本是天師道的根據地,高明的道士數不勝數,找誰來不比魏霸這個半吊子強?
出於這樣的心理,夏侯懋放下了心理戒備,和魏霸扯得眉開眼笑,既是當消遣,也是當笑料。魏霸才不在乎這些呢,他的目的只是接近夏侯懋,又不是做科學研究,鬧點笑話也無所謂。
不僅夏侯懋放鬆了戒備,就連一直藏在屏風後面不出聲的夏侯徽都因此放鬆了戒備。不知不覺的,她也豎起耳朵,聽魏霸胡扯,如果不是身爲女子不能拋頭露面,魏霸又是一個外人,她也許會跑到前面去挑刺。聽着魏霸那些牽強附會的解釋,她既覺得有趣,又有一種忍不住想糾正他的想法,這種複雜的心理像是兩個對手,在她的心裡反覆交戰。
魏霸胡扯了一通,回驛館休息去了。夏侯懋越想越覺得可樂,忍不住把夏侯徽請了出來,就魏霸剛纔的見解發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夏侯徽也忍得有些狠了,此刻顧不上分析魏霸是不是真心投降,先對他那通歪解狠批了一陣。
不過,即使是夏侯徽也不得不承認,魏霸所說的那些所謂見解固然大多都是胡說八道,卻也不乏真知灼見,有些甚至連夏侯徽也沒有注意過。比如魏霸說,爲什麼老子說上善若水?不僅是因爲水的特性柔弱,符合道家尚柔貴下的傾向,更是因爲水當中體現了更深的道理。
比如說,一滴水落在無法浸溼的物體表面上都會縮成一個圓形的水滴,而當一滴雨在沒有落地之前,都會是近乎球形,爲什麼?從數學的角度來看,圓形是同樣體積下,表面積最小的形狀。這就像一個人,本事、能力是一定的,可是他要想保存自己,要想遵從道家貴柔的思想,就會盡量低調,減小別人對自己的注意。
夏侯徽對那些意思的引申並不完全認可,但是她被魏霸的那個數學闡述吸引住了。
“伯父,圓形真是表面最小的嗎?”
夏侯懋一愣,想了片刻,苦笑道:“我哪裡想過這樣的問題,不過,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啊。”
夏侯徽點點頭:“伯父,下次再和他談論時,你問問他如何用算學來演算。”
夏侯懋詫異的看看夏侯徽,猶豫了一會,忍不住的問道:“媛容,你對這些感興趣?”
夏侯徽輕聲笑了起來:“伯父,我的確有些興趣,不過。我更感興趣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這個人如果真的在算學上有獨到之處,那他倒是可以爲伯父所用的。”
夏侯懋眼神湛湛的看着夏侯徽,他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到目前爲止,他對魏霸已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管這個人是不是那個打敗司馬懿的年輕人,僅憑他這麼能說,就是一個做賓客的好人選。相對於魏霸的風趣善談來說,他並不看好魏霸的用兵之能,畢竟魏霸的父親魏延是蜀漢大將。他怎麼可能讓魏霸去領兵作戰。
要用他,也只有用他軍事以外的技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他掌兵。夏侯懋雖然不通軍事,可這點常識卻不缺乏。
“我已經派人去漢中打探消息,不過路途遙遠。等消息傳回來,估計還要一兩個月,何況細作們行動不便,也未必能打聽得周全。”夏侯懋揉着太陽穴,一邊盤算着怎麼把魏霸這個奇貨的價值最大化,一邊有些後悔。他之前對這些消息太不重視了,以至於現在對魏霸知之甚少。連他擅長什麼都不太清楚。
“等到細作回來,時間拖得太久了。”夏侯徽搖頭道:“他此刻是必然不肯說的,不過伯父不要忘了,他身邊還有一個近侍。既然能跟着他逃亡。想對是最貼心的人,他對魏霸的瞭解,遠比一個細作所能瞭解的要多。伯父何不從他下手?”
夏侯懋眼前一亮,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媛容,你真是我的好軍師啊。”
“什麼是你的好軍師。她還是你的福星呢。”清河公主從後堂走了過來,看着興奮莫名的夏侯懋,不快的哼了一聲。夏侯懋頓時臉色一僵,連忙起身行禮。清河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走到主席上坐下,瞥着夏侯徽,半真半假的說道:“媛容,到底你們都是姓夏侯的啊。一到長安,你就把我這個姓曹的忘了,只知道幫你夏侯伯父,我交待的事情,你卻是提也不提。”
夏侯徽抿嘴笑道是:“公主,你這麼說,我如何承擔得起。我不是不提,實在是這兩天伯父爲軍事操心,沒有時間,我這纔不好提起。伯父,你說是不是?”
夏侯懋心知肚明,公主來了這麼多天,他還沒和公主同牀呢,夏侯徽提醒過他兩次,可是他對公主這老太婆實在沒什麼興趣,一直藉口有事,不肯應召。現在公主耐不住,從後堂出來興師問罪了,隱隱的連夏侯徽都有些怪罪,他豈能不緊張。一聽夏侯徽遞過來的這個話頭,他立刻緊緊的抓住了。
“公主,媛容雖說是姓夏侯,可是她卻有曹家的血脈,怎麼說,她也是半個曹家人。更何況,她雖不是公主所生,卻甚得公主寵愛,在她的心裡,公主只怕和她母親一般,我這個伯父卻是離得遠了。”
夏侯懋故作爽朗的大笑,以掩飾自己的心虛。清河公主卻沒有搭他的腔,笑眯眯的問起了夏侯徽。她也知道這兩天夏侯懋在忙什麼,魏霸如果真是魏延的兒子,對夏侯懋的作用有多大,她大致也能猜想得到。她當然希望自己的丈夫建功立業,不要再被人看不起,自己的慾望再強烈,這裡面的輕重她還是分得清楚的。
“那你們忙了這幾天,可有什麼進展?”
“公主,有些進展了。”夏侯徽乖巧的說道:“伯父剛剛試探了一下那個人,得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消息,現在看起來,這個人對伯父應該有所裨益呢。”
夏侯懋連聲附和,又把魏霸剛纔說的話中有趣的部分轉述給清河公主聽了。清河公主是標準的婦道人家,聽到這些奇談怪論,她既新奇又驚訝,比聽到笑話還開心。不知不覺的,對魏霸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什麼時候把他叫來,說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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