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府邸一大早便滿目縞素,白幡飄揚。
街道上排滿了穿着麻衣,滿臉悲痛的百姓,這些百姓們,因爲蘭陵王深受愛戴,因爲蘭陵王的軍隊給甘城帶來安寧,他們講這種愛戴的感情轉移到了蘭陵王痛失王妃的悲痛中,因此,蘭陵王府前的幾百米的街道上,百姓痛苦流涕,齊齊唱着悲痛欲絕的輓歌。
“蘭陵王妃,傾城傾國,才華卓絕啊!蒼天不公啊!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啊!”
“蒼天不公啊!傾城容貌,抵不過強盜燒殺啊,我們還不曾恭賀,怎能留下蘭陵王一人呢?嗚嗚嗚……傾城女郎啊,怎麼能這樣身死異地呢?”
一路上,百姓們在王府之外痛哭流涕,有的人悲哀的躺在了街道上,似乎所有的人都對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蘭陵王妃傾倒,似乎所有的人都爲蘭陵王妃的突然身死而感到生無可戀。
這樣的時代,對於蘭陵王這樣實實在在的少年英雄是非常推崇仰慕的,以至於對從未見過面的蘭陵王妃愛屋及烏,王妃身死,舉城悲哀,連那些貴族王公們也紛紛驅車前來王府弔唁。
穆泰的馬車緩緩繞過了王府前悲痛的百姓們,終於隨同着貴族們的馬車進入了蘭陵王府。
蘭陵王府人來人往,莊嚴肅穆,每一個人都全身縞素,滿臉愁苦,貴人們進進出出,臉上充滿了無盡的憐惜,這是身懷水經注的蘭陵王妃啊,就這樣離開了人世間,她的美貌和才華還名揚四海啊,此刻卻連屍骨都被燒成了灰燼,只剩下了曾經穿過的衣裙設置下祭奠的靈堂。
穆泰大步跳下了馬車,帶着張十三大步進入了靈堂。
穆泰,身着大魏貴族的華貴衣袍,身上佩戴的美玉瑩潤透明,一看便知道非富即貴!
他一來便報上了他本人的名諱。
因此,當穆泰神情肅穆進入靈堂時,掌管蘭陵王府事務的夏侯高聲喊道:“大魏穆泰郎君到……”
“大魏穆泰郎君到……”
靈堂之內的痛哭聲頓時安靜了下來。
無數雙驚訝的眼睛看着穆泰大步進來,蘭陵王妃雖然是大魏驪家女郎,但是甘城距離平城騎馬最快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很少有大魏的權貴前來弔唁,因此,穆泰悲痛而來,引起了所欲人的注目!
穆泰卻心無旁騖,他完全不相信那個狡黠聰慧的驪九就這樣離開了人世間,他直奔靈堂中央的棺木,他想親自看一看,棺木中到底放置着什麼?
難道阿九死後,連屍骨都沒有收回嗎?
靈堂哭聲低沉,悲痛蔓延,有兩個薩滿巫師繞着棺木轉圈,搖動着手中的喪魂鈴:“叮鈴鈴,叮鈴鈴,魂魄兮,速速歸寧……”
那驚心動魄的喪鈴聲,伴着薩滿巫師奇奇怪怪的舞姿,隨着靈堂上空飄蕩的無數白色綾羅錦緞,給人一種人已歸去,無影無蹤的悲哀蒼涼。
“阿九……”穆泰在看到居中的暗紅棺木時,眼淚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阿九……穆泰來遲了,穆泰不該離開平城!”穆泰大步撲到了棺木一次,便要強行打開棺蓋!
“穆泰郎君請住手!”
“死者爲安,穆泰郎君請住手!”靈堂內的兩個薩滿法師大驚,直接上前壓住了棺蓋,夏侯等幾個護衛也圍了過來,架住了想要掀開棺蓋的穆泰!
“阿九,穆泰不該放手啊,阿九,讓穆泰再看你最後一眼!”穆泰索性抱着棺木痛聲大哭起來,他邊哭,便使大力想趁着按照棺材的護衛們疏忽,掀開看驪歌最後一眼!
“請穆泰郎君讓阿九保留最後的尊嚴!”凌冽的寒冷吹動着飄蕩的白色綾緞,蘭陵王高長恭一身青色麻衣,緩步而來。
四目相對!
蘭陵王臉色蒼白,依舊掩飾不住俊美如玉,穆泰眼神憔悴,一副難以置信的悲痛。
穆泰站起身來,盯着蘭陵王看了半響,當他的眼眸落到蘭陵王青紫的脣上,看到蘭陵王一身的麻衣素服,再落到蘭陵王腰間的美玉上後,眼球轉了轉,沒有再發一言。
然後,他後退兩步,朝着靈堂中央的棺木再定定地看了一眼,轉身大步而去!
穆泰,竟然一句話都沒有同蘭陵王高長恭說!
直到穆泰走出老遠老遠,一個護衛打扮的年輕郎君來到了蘭陵王身側,道:“阿恭逃出後,幸有穆泰郎君庇護,阿九纔沒有暴露女兒之身,他想要開棺驗屍,卻看到他贈出的美玉,總是心軟。”
蘭陵王示意薩滿法師繼續搖鈴鐺鎮魂,同驪歌並肩走在王府的後院內,向着穆泰滿面淚痕,悲痛欲絕的樣子,徐徐說道:“穆泰這一次視察陰山以北私產返回,得知你的死訊忍不住悲痛前來弔唁,更加坐實了阿九身死的消息,對阿九的來說,是福不是禍。”
“然。”
“郎君,郎君,你親眼看到阿九的屍體了嗎?”張十三駕着車,忍不住詢問坐回馬車上一言不發的穆泰。
穆泰聽着街道上悲痛的痛哭聲,望着甩在背後的蘭陵王府,他定定地想着那暗紅的棺木,想着蘭陵王腰間的美玉,那美玉,是當初他贈給阿九的信物啊,如今,美玉尚在,阿九卻魂歸天際!
良久良久,他發出了一聲嘆息,他的大手,不由自主地從馬車的暗格內掏出一本禮儀之書,書本長期被翻閱,已經有點泛黃卷邊了,他小心翼翼地撫平上面的褶皺,很久很久都沒有回答張十三的提問。
如果驪歌在此,一定能看出那本禮儀之書,正是她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那麻衣大漢贈送給她的東西。
“郎君?”張十三見穆泰一眼不發,神情哀傷,有點奇怪的問道:“郎君既然說蘭陵王妃就是阿九,當年的阿九,手無縛雞之力,面對那大漢刺殺都臨危不懼!阿九膽大心細,身手驚人,狡黠多變,如今爲何被一個強盜驚嚇就要橫劍自刎,最後居然被射殺的強盜刺殺而墜入火海,此阿九,非彼阿九也。”
啊?
穆泰聽着張十三的自言自語,忽然間,滕地坐正了身子!
他的身後,還有人在一遍又一遍痛聲歌唱着哀傷的輓歌:蘭陵王妃,傾城傾國,才華卓絕啊!蒼天不公啊!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啊!
他的身子挺拔而坐,眼眸望着遼遠的蒼穹,忽然之間,他的心中,產生了一種異常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