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死你!
看着這樣的拓跋曄,驪歌再次擡眸,徐徐說道:“殿下莫非忘記你親手書寫的保證書了嗎?出爾反爾,朝令夕改,殿下如何治理大魏,如何臣服百姓,非大丈夫所爲!”
這個時候,拓跋曄臉色變了一變後,忽然笑了。
清朗的聲音震得會客廳內的木頭柱子嗡嗡作響。
這樣的笑聲,含着一種天下至尊的霸氣,又有着一縷無人理解的錯愕,俊美無雙的臉上瞬息萬變,瞪着眼前質問他的驪歌,漫不經心地說道:“阿九將欣教導的極好,昨日曄收到了欣的家書,欣雖握不住毛筆,卻是讓斥候送來一塊黑色的石板,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也不知是如何想出用石筆書寫的。”
他的聲音,看似漫不經心,卻充滿了炫耀和威脅!
居然用欣來威脅她!
他這樣的話,是在很清楚的告訴驪歌,欣在平城,欣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且,黑色的石板,石壁書寫,正是欣初學書寫,握不住毛筆,一時偷懶,便叫那四胞胎護衛從高山上尋來的黑色石板和白色滑石筆學着寫字,的的確確是欣的所爲。
驪歌的劍眉一跳,聲音清脆,一字一句地說道:“殿下還有何話,不如直截了當說明!”
“善!”拓跋曄目光灼灼地盯了一眼驪歌,便誠懇地說道:“我父皇雖在洛陽,卻不甘寂寞,身側有大齊公主侍奉,得知阿九乃歌家王者,已經發佈告天下詔書,令拓跋子攸即刻到太陽城求娶阿九,子攸手下私軍兩萬,又有母族所留財富,聽說滿足女將軍甄選王夫條件,曄不勝惶恐,心有不甘,這才令微五用瞞天過海之計,告知天下阿九乃曄要迎娶的太子妃,爲阿九排憂解難。”
好一條冠冕堂皇的說辭!
拓跋曄侃侃而談,話音一落,驪歌笑了。
縱然是驪歌,也知道若天下人知道她是驪家女郎,又是歌家血者的身份,會引發天下權貴們的趨之若鶩,但是,如今的她,背後有高家軍,有太陽城,又是女將軍的身份,用得着你拓跋曄來爲我排憂解難嗎?
“阿九同殿下雖是故友,早已割袍斷義,殿下多管閒事了。”驪歌毫不客氣的說道:“欣乃阿九的孩兒,貪玩到了平城,阿九親自接回便是。”
“阿九!”拓跋曄急了,他低頭盯着垂眸的驪歌,忽然之間心中苦澀難耐,他聽着驪歌毫不客氣的拒絕,不由得大步向前,聲音嘶啞着開口道:“阿九,曄……曄請欣到平城,也是迫不得已,曄,曄放棄幾千裡疆土,爲蘭陵王遺言,曄求娶阿九爲太子妃,不只爲大魏霸業。”
說完,他又急急地低聲說着:“曄,曄從換走阿九後,便對阿九朝思暮想,曄心悅阿九也。”
他急了,他不知道這樣解釋阿九會不會相信,但是,讓他一個堂堂大魏太子親口說出這樣的話,真的是急了。
不只爲大魏霸業?
心悅她?
“敢問太子殿下,如你所說,阿九是歌家血者的身份已經暴露。你求娶阿九不只爲大魏成就霸業,大魏大勝突厥主力之後,爲何這涼州城也張貼着你要在平城冊封太子妃的詔書?”
“阿九……”
拓跋曄正要解釋,卻聽到驪歌聲音一提大聲質問:“咄!沒有經過阿九同意,企圖以欣在平城威脅阿九做你的太子妃,同時又在大魏宣揚阿九是歌家血者,掩飾你爲了換回阿九割讓給大齊幾千裡疆土的事實,太子殿下,你居心叵測,良心何在?”
這樣的原因,這樣的陰謀,這樣的逼人就範,阿恭,阿九怎麼能給拓跋曄機會,阿九怎麼能給自己一個機會?
一時之間,拓跋曄怔怔然地盯着忽然之間怒火沖天的驪歌,他對上她那清澈的杏眼時,不知爲何,竟然心中劇痛,猛地,右手捂住了胸口,連聲咳起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就連一側微五,車四等護衛的呼吸聲都藏匿不見了。
驪歌只聽到拓跋曄捂着嘴巴的連聲咳嗽。
她的意念已經感應到了拓跋曄的喉嚨中,一口鮮血因爲咳嗽而上涌,又飛快地被他強壓着,嚥了回去。
只是瞬間,她的臉色一變,身體僵硬。
“殿下!”一側的微五大驚着想要上前,拓跋曄因爲咳嗽而緊皺的眉頭一挑,喉嚨強嚥了一口氣血,對上驪歌那雙清澈的墨色黑眸時,竟然是淡淡的一笑。
一瞬間,驪歌的心猛地痛了一痛,她清楚的感應到,他的內息紊亂,氣血上涌,應該是她剛纔質問他的話引發了他的心頭心脈激動。
她的雙手,不由得揪住了雪貂皮毛外袍的窄袖,低頭垂眸,定定地望着腳上墜着美玉的短靴,這一低頭,又猛地發現,她腳上的短靴同拓跋曄的短靴款式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大小肥瘦而已。
她認爲的涼州城城主爲她準備的華貴衣裙首飾,實際上是拓跋曄!
良久良久,驪歌擡起了杏眼,杏眼如秋水瀲灩,她緩緩地盯着面色有些蒼白的拓跋曄,脣緊緊地抿着,她的清澈杏眼溼潤了,兩滴眼淚滾落到她的臉頰,順着她的臉頰緩緩向下流淌。
拓跋曄心頭大震,他的大手不由自主地擡起來,他第一次看到驪歌落淚,他的手指伸出,想要爲她擦去,驪歌卻後退一步,眼淚流的更兇了。
這是驪歌從蘭陵王死後,第一次落淚。
也是拓跋曄第一次看到驪歌落淚。
她曾經因爲仇恨和苦澀流的眼淚,都曾經被蘭陵王高長恭的柔情揉碎,蘭陵王死去後,她就像天地之間獨行的旅人,像天地間無根的浮萍,堅強的生活,堅強地爲太陽城的建設付出,她顧不上悲傷,甚至顧不上驚惶,她以一己之力帶領着高家軍修建太陽城,爲北方邊疆穩定奉獻一切。
她從來沒有表現過她內心的傷痛,特別是蘭陵王高長恭的心疾越來越嚴重後,她幾乎每一天都強忍着哀傷,裝作無比堅強。
她也說不清楚爲什麼此刻心中的酸澀和悲痛被激發,化爲了沉默的淚水涌了上來。
而且,越涌越多,越來越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