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公,我們府裡不會有這樣的東西.....還望您明察。”
“這府或許並沒有你所說的那般乾淨。”
高長恭幽幽的看着遠處,“我是不會離開的,我會上奏廟堂,這裡的事情尚且沒有查清楚,兇案的真相不明朗。”
“你慕容家做了惡,爲我所知,故而故意殺人,而後栽贓陷害,只是爲了擾成安太平,好逼我離開。”
“我會將這些如實上奏,請求廟堂勿要聽信你家裡的什麼奏表。”
慕容增的臉上依舊是沒有什麼不悅或者憤怒,他苦笑着搖頭。
“我家與縣公無冤無仇,縣公何必咄咄相逼呢?”
“我家向來待人友善,從不曾與任何人結仇,如今縣公領着軍隊殺進我府裡,我們也絲毫不敢抵抗。”
“倘若您不解氣,想要殺了我們泄憤,我也不敢多說。”
“我只是一個家奴,家裡君子倒是勉強能算是慕容家人,其餘人都是些奴僕家臣而已,任由您宰殺,絕無怨言.....”
慕容增略微探出頭來,閉上了雙眼,做出了等死的姿勢。
高長恭胸口的火燒的更加旺盛了。
就在他即將開口的時候,路去病卻先開了口。
“慕容公,是您在咄咄逼人啊。”
“說什麼奴僕發瘋,自相殘殺,可死者的傷口大多一致,就是同一夥人所爲,至於那個人證,他如今就在慕容府吧?”
“慕容家讓他說什麼,他就得說什麼,或許是有人想要栽贓慕容家,可那些人絕對是慕容家所殺的。”
“你們連七歲的孩童都不放過.....這是爲了什麼?是怕縣公赦免亡人,導致他們奪回自己的桑田嗎?是怕縣公赦免隸臣,讓他們拿回自己的授田,脫離你們嗎?”
“是怕縣公丈量耕地,發現那些沒有記錄在冊的無主公田?還是怕縣公徹查商籍,發現兩市裡那些從不繳納稅賦的商賈?”
“是怕縣公發現東村外的牧場嗎?!是怕被發現劉家村的礦場嗎?!”
“是怕被發現牢獄裡的罪隸都出現在這些地方嗎?!”
“是怕被發現死去的那四家富戶的產業都換了主人嗎?!”
路去病的聲音越來越大,語氣愈發的急促。
終於,慕容增變了臉色。
一直保持着笑容的他,此刻再也笑不出來,臉上有了明顯的慍怒,“你他媽的血口噴人.....”
“啪!”
只聽的一聲破空響。
馬鞭重重的落在慕容增的臉上,慕容增一個踉蹌,捂着臉,血從他的指間流出,他擡起頭來。
高長恭收起了馬鞭,冷酷的說道:“辱罵官員,當挨鞭刑。”
慕容增捱了這一下,反而是清醒了過來,臉上的怒氣消失,“多謝縣公賜鞭!路君,是我犯渾,請您饒恕!”
路去病冷笑着,“伱以爲你府裡有多幹淨?”
“你以爲自家做的完美無瑕,無人能知?這成安之中,誰家不知你們做的好事?“
“慕容家,善人啊,遇到災害,施粥救人,一碗麥,就能換來大片桑田,再大發慈悲,留下這些人來爲自己耕作,讓他們活下來,讓他們領取授田,耕地不知翻了多少倍,真是天大的善人啊!!”
慕容增笑了起來,他拍着手,“路君說的好!”
“就您方纔所說的這些情況,確實不少見,就我自己知道的,陽平有一個大族!!路氏,其先輩曾擔伏波將軍,奉車都尉等諸職,後有多人出任太守,刺史,代代有官爵!”
“他們家在陽平的作爲,竟與路君所說的分毫不差!!”
“莫不是路君耳聞目濡嗎?!”
路去病的臉上沒有半點的異樣。
“若陽平路氏有這樣的行爲,那該由陽平的官員來處置,那裡不歸成安管,我只管成安事.....”
“好說,好說!”
慕容增點着頭,眼裡帶着莫名的笑意。
高長恭再次開了口,“你還是多想想你家的情況吧,路君所說的這些,我都會如實稟告。”
“另外,你家發現了好幾具屍骸,在查清楚之前,不許你們家裡人外出。”
“長孫縣尉!“
“屬下在!”
“你即刻領人,將城東各處的岔路口都守住,此處從今日開始戒嚴,不許進出。”
“唯!!”
慕容增沒有說話,平靜的看着他們。
高長恭抓緊了繮繩,不再等着衆人,轉身離開。
劉桃子則是下令鳴金收兵,讓姚雄等人帶着從這裡發現的屍骸離開,長孫則是帶着其餘軍隊開始在周圍佈防。
就在這個時候,慕容增忽然上前,擋在了劉桃子的面前。
他仰起頭來,望着馬背上的劉桃子。
“劉遊徼....”
他說着,忽然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再會。”
劉桃子騎着青獅,打量着整座府邸,忽然,他的左眼角抖了抖,眼裡閃過一絲兇狠。
“再會。”
衆人離去,慕容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慕容增的身邊,他眺望着遠處,忽問道:“增伯,這麼做,是不是便將這位縣公得罪死了?”
慕容增笑着碰了碰他的手臂。
“勿要擔心,再等一等.....”
..............
路去病騎着駿馬,就走在高長恭的身後,卻再也沒有方纔那般的自信。
“這下可好,您是坐實了廟堂對您年少易燥的偏見,領着大軍闖進一位郡公之家.....而他們呢?以禮相待,大事化小,這件事傳到廟堂裡....他們就更想要將您調離了。”
“您就不該這般衝動啊.....”
高長恭笑了笑,“無礙,詔令即刻就會下達,至少有了證據和準備,可以拖延片刻,若是不去他府上,面對廟堂之令,我還敢公開拒絕不成?”
路去病揉了揉額頭,“可您是栽贓陷害啊.....往大里說,這是欺君之罪,我就不信慕容府真能搜出屍骸來。”
“這是將把柄直接送給了對方,桃子兄,是你吩咐的吧?”
路去病看向了劉桃子,“你這是要害了縣公啊!”
“是我吩咐他做的。”
高長恭開了口,“我要拖延時日,然後繼續推行我想要做的事情......路君,你就勿要在意這些事情了。”
“按着我們原先的想法,繼續進行,誰都不能阻擋。”
路去病欲言又止,只能是長嘆了一聲。
劉桃子遣散了縣兵,衆人也都各自忙碌了起來。
氣氛依舊是有些壓抑,哪怕是闖進了對方的府邸,縣公甚至還給了對方一鞭子,可這些都不曾讓衆人覺得解氣或者欣慰。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對付這個大宗族,便是有着全縣軍隊的指揮權,擁有着最強的戰力,可面對如此對手,似乎這些都是非常乏力的。
高長恭回到縣衙後,下達了命令。
他提拔張吏來出任自己的令史。
儘管這縣令史是個不入流的官職,可對張吏來說,依舊是一個巨大的突破。
張吏坐在遊徼府內,便接到了這個詔令,這使他很是驚愕。
前來傳達命令的屬吏行禮說道:“縣公初次外放爲官,我們這些人,都是些老卒,只懂得殺人,少於政略,望張公往後能多指教.....”
張吏想要起身回禮,都被那人給勸阻了。
當他離開之後,張吏還是有些懵,姚雄笑着說道:“張公這是一飛沖天啊,高縣公的令史,那可不是一般的令史,您如今在成安都可以橫着走了!”
張吏搖着頭,他看向了坐在主位的桃子。
“縣公大德,我今日的諸多計策,在他面前也顯得很粗鄙下賤...更顯得小人.....我實在是配不上這個官職。”
劉桃子平靜的回答道:“縣公不曾在兇險的縣衙吏待數十年,他的想法和計策自然便很有‘道德’,但是你的想法,也絕對算不上粗鄙。”
“多謝劉公。”
張吏低着頭,又問道:“那縣公到底準備如何應對慕容家呢?”
“我看他也沒多少信心能擊敗慕容家,他只是想要拖延時日,趁機做完想要做的,然後再離開。”
張吏搖着頭,“那有什麼用呢?就算辦成了,等他一走,豈不是還會跟過去一樣?”
他忍不住又問道:“那劉公又是什麼想法呢?”
姚雄咧嘴笑着,“我家劉公還能是什麼想法,你沒來之前,他正跟我們說要如何......”
姚雄忽然收了聲,看向了劉桃子。
劉桃子點點頭。
姚雄繼續說道:“說要如何屠了慕容家呢!”
“縣公路公他們想的事情太多,顧慮也太多,而我家劉公就不同了,殺掉就是了。”
寇流開口說道:“難,整個東南角,家家戶戶都是他們的人,府內奴僕極多,都是些精銳,我想悄無聲息的摸進去都難,何況是殺進去呢?”
“便是召集縣兵,只怕都難以殺進去,就我們幾個人,更是不可....”
田子禮打斷了他,“你勿要說這些喪膽氣的話!”
他看向了劉桃子,“大兄,我願意帶人混進他們府裡,爲您殺掉慕容增和慕容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