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銘拿下漢中之時,八百里加急已經送到東京。
宋徽宗正在慶祝艮嶽竣工,親自撰寫《御製艮嶽記》,又讓百官作詩詞祝賀,令大晟府譜寫新樂以奏。
那本是城內東北角窪地,本來全是民居和店鋪,生生填出150米高的山峰。
山峰多達三座,有河澗,有峽谷,有湖池。四處散佈着建築羣,亭臺樓閣無所不包,甚至還有茅舍村屋。
山水之間,遍種名貴花木。林園當中,放養珍禽異獸。奇石、洞穴、棧閣……目不暇接。
河北大敗的童貫,還在隱瞞真相,不斷傳來捷報。
而今艮嶽又落成,內外皆有大喜事,宋徽宗怎能不高興?
在禮樂聲中,宋徽宗接受百官朝賀,又大擺宴席狂歡三日,彷彿已經達到人生巔峰。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普通官吏沒資格拆閱,一直轉送到樞密院內。
身爲樞密使的鄭居中,還以爲河北發生大事,拿到手才知是漢中發來的。拆開仔細閱讀,雙手都在發抖,還沒讀完就朝外面走:“備轎……快把我的轎子擡來!”
鄭居中老邁多病,已經騎不得馬了,坐着轎子趕向皇宮。
宋徽宗正帶着內外寵臣、皇子皇女,遊玩剛剛落成的艮嶽。
太監李彥快步奔來:“官家,鄭樞密有急事求見。”
宋徽宗笑道:“正好讓他一起來耍子。”
李彥低聲說:“似又有反賊作亂,鄭樞密焦急得很。俺還想問得更明白被鄭樞密呵斥來稟報。”
又有反賊作亂?
宋徽宗頓覺頭疼不已,百姓怎就不知道安生過日子,非要造反給自己找麻煩!
不多時,鄭居中被攙扶着過來,在一亭臺當中見到皇帝:“陛下,朱國祥、朱銘父子,在洋州起兵造反了,目前已竊據洋州三縣。”
“什麼,他父子倆造反?”宋徽宗以爲自己聽錯了。
王黼正在爲伐遼而忙碌,沒有時間多陪皇帝。
童貫、蔡攸、譚稹這些寵臣,也在河北帶兵,一直沒有返回東京。
宋徽宗身邊,此時除了皇子皇女,便是樑師成、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等人。
不僅皇帝不信,餘者也都驚訝。
朱國祥目前是道官,朱銘則是除名庶人,這種組合怎麼會造反?又怎麼可能造得起來反?
鄭居中奉上急報,說道:“四川、陝西、荊湘皆無可戰之兵,而今朱氏父子作亂,恐怕地方難以抵擋,請速招一支西軍精銳回來。”
宋徽宗仔細看完,雖然憤怒至極,卻還不慌不忙,只說:“你與王黼自行處置,聚重兵把朱賊剿了,務必生擒捉到東京。朕要親自審問,問他們爲何忘恩負義!”
鄭居中一愣,感覺事情不妙,這皇帝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啊。
他連忙說:“陛下,朱家父子旬月之間,就已竊據洋州三縣,必然是早有準備的。一旦興兵作亂,地方上難以抵擋,恐怕如今整個漢中都沒了。請罷伐遼大軍,將精銳都調回來平亂!”
“莫要危言聳聽,他兩個文官能鬧得多大?卿與王黼處置便可。”宋徽宗還是沒當回事兒,甚至覺得鄭居中在藉故阻止伐遼。
鄭居中始終反對伐遼,早就讓皇帝心存不滿。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須得全力鎮壓!”鄭居中焦急道。
宋徽宗不耐煩道:“去與王黼商量,朕還要遊玩艮嶽。”
鄭居中傻傻看着皇帝,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昏君的腦子被驢踢了嗎?
太監李彥說:“鄭樞密,請吧。”
鄭居中拖着老病之軀離開,他已經是很多人眼裡的奸臣了,如今竟成了少數還算清醒的中樞重臣。
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等近臣,此刻面面相覷,想勸諫卻又不敢。
鄭居中找到王黼商量,王黼看完急報,氣得拍桌子說:“朱賊誤我,伐遼大業正在關鍵時候,他們這時造個什麼反?”
“你若不伐遼,他們哪敢作亂?”鄭居中沒好氣道。
王黼說:“前線大軍撤不得,一撤就潰散千里!”
鄭居中說:“前後派出二十五萬大軍,算上河北、山東之兵,總數已達三十萬衆。你抽調兩三萬精銳回來對伐遼大局並無影響。”
“再等等,再等等。”王黼真不敢動前線部隊,別人不曉得,他還不知道童貫在隱瞞敗績?
鄭居中大怒:“此事哪能再等?再等四川都沒了!”
王黼說道:“可讓陝西、四川、荊湖、京西各路,募兵徵糧阻塞險關,將朱氏父子困在漢中。等伐遼大捷之後,再派遣西軍精銳去剿滅!”
鄭居中拍桌子怒斥:“伱這廝爲了伐遼封王,全然不顧社稷安危,老夫定要上疏彈劾!”
“那你儘管彈劾吧,河北大軍肯定不能調回來。”王黼懶得多說。
兩人不歡而散鄭居中回家就寫彈劾奏疏,很快朱家父子造反的事情滿朝皆知。
羣臣對此詫異無比,特別是正直大臣,紛紛痛心疾首。然後,聯合起來彈劾王黼,說正是朝中有奸賊作亂,才把好端端的探花郎逼反。
朱銘都打下漢中了,朝中這幫人還在吵呢。
鄭居中又以樞密院的名義,勒令地方大員募兵徵糧,務必佔據險關,把各處戰略通道給堵住再說。
一旦堵死漢中,朱家父子就成了甕中之鱉。
又過十餘日,陸續發來兩道急報。
一份是京西南路發來的,他們後知後覺,朱銘都在打興元府了,地方官員才知道金州已失。 шшш ¤ттκan ¤C ○
一份是陝西發來的,說有商賈傳來消息,漢中已經被朱賊拿下。
王黼終於坐不住了,把鄭居中請來開會,甚至請來提舉道觀的趙遹。
前幾年,十萬瀘南夷造反,雖然調了三萬西軍去鎮壓,但真正的主帥是文官趙遹。
此人有帥才,知兵事,本來能夠做兵部尚書,卻被童貫排擠去管理道觀。
王黼跟趙遹沒啥仇怨,架子放得很低,詢問道:“不知趙龍圖可有平亂良策?”
趙遹直言:“除了調西軍回來,別無他法,地方廂軍不可用。”
王黼又問:“河北到漢中,路途遙遠,西軍一時回不來。若以閣下總領四川兵馬,可否將朱賊給剿滅?”
趙遹回答:“我若去四川,只能保蜀中不失。”
“這就夠了,”王黼說道“先保住益州膏腴之地,朱賊就不能大肆擴軍,糧食也肯定不夠。這樣,閣下經略四川、荊湖與京西南路,可隨意調遣各地兵馬錢糧。能剿便剿,實在不能剿,至少要拖到明年夏天。”
“明年夏天?”趙遹驚呼。
王黼問道:“難以辦到嗎?”
趙遹嘆息:“只能儘量維持。”
王黼拱手道:“拜託了!”
三人又把兵部、戶部尚書叫來,認真討論詳細方略。
然後發現,剿滅朱賊最大的問題,是朝廷缺少錢糧募兵。
王黼發狠了,決定把經制錢這種新興雜稅,徹底推廣到全國各路州縣。
同時再徵免夫錢,括民搜刮一千萬貫。
就在衆人商討之時,有屬官送來一篇檄文。
王黼首先看完,愣坐在椅子上,哭喪着臉說:“官家必然震怒,不調回西軍是不行了。”
鄭居中一把奪過檄文,這玩意兒是印刷品,不知印了多少散播於天下。
只見上面寫道:《討獨夫趙佶檄》——
“吾聞:聚人爲家,聚家爲國,聚國而有天下……是故天下國家,斯人惟本。夫帝王者,蓋人之君也……”
“或有聖君,不以一己之利爲利,而使天下皆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爲害,而使天下皆釋其害……”
“或有賢君,陳其綱紀以馭國,布以政教而興民……輕徭薄賦,耕鑿有方,政通人和,致世昇平……”
“今有一獨夫趙佶者,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民。此爲人君耶?古之桀紂不過如此……驅逐賢能,立以黨碑;任用奸邪,大興花石……剝骨吸髓,離散天下,以奉一人之淫逸。汴梁宮室巍峨,木石得封公侯;宇內民生凋敝,黎庶淪爲犬馬……百姓終日碌碌,不得一朝之飽腹;萬民傾歲勤勤,無有一夕之暖身……是故天下疲敝,人怨四起,神州沸騰,天地倒懸。先有方臘之憂,後有宋江之患,富者不安其生,貧者無幸其命……”
“孟子曰,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我食民祿,終日干幹,不堪萬民陷於水火,難忍百姓苦於飢寒。今提三尺劍,帶百萬兵,舉義旗而匡天下,誓誅獨夫以安家國,盡掃奸佞以慰生靈……佈告海內,鹹使聞知。”
一直到數日之後,宋徽宗纔看到這篇檄文,因爲近臣都不敢拿去觸怒皇帝。
宋徽宗把檄文撕得粉碎,整個人氣得渾身發抖,怒不可遏道:“逆賊,逆賊,豈有此理!逆賊……把西軍全部調回來,將那兩個逆賊速速剿滅!”
王黼跪在地上:“陛下,西軍不能全部撤回,否則河北局勢難以收拾。只能調回兩三萬西軍,再勒令地方募兵,以西軍爲主,以廂軍爲輔,還是能剿滅朱賊的。”
“那就調三萬西軍回來,立即傳令,朕一刻也等不得!”宋徽宗咆哮道。
(老王古文不好,搜腸刮肚想半天,只能寫出這種玩意兒,大家將就着看吧。今天沒加更,撐不住了,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