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院門口的小小鬧劇沒有掀起更大的波瀾。我將暈倒的中年騙子丟在原地不再理會,載上文茵揚長而去,如果有人報警,那請便就是了,有損失的人不會是我。
渡鴉他們應該不至於這麼低能。
事實上,我懷疑這場騙局的策劃者並非渡鴉。騙局很新穎,手法卻不高明,應變雖快,卻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當我揭穿兩名兄貴女時,騙子們就該放手了。這不是渡鴉的風格,渡鴉的謹慎保守是出了名的,他們極少冒險。哪怕只是試探,也會做得漂亮,不留破綻可尋。我爲什麼沒有理會那個中年騙子?因爲我感覺從他身上挖不到更多東西,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卒。
出手的並非渡鴉,而是被渡鴉指使的三流騙子團伙。
跟這些小人物真沒什麼可計較的。
我期待着渡鴉的下一次試探。
鐵公爵不緊不慢地駛在回程路上,後座的文家小妹始終保持沉默,只是偶爾用餘光偷偷看我,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
我看得出她有話要說。
“問吧。”
文茵吃驚地睜大眼睛。
“你不是有什麼事情想問我的嗎?”
女孩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縮縮頭:“我只是覺得你和其他保鏢有些不一樣。”
我深表贊同:“我是絕世高手嘛。”
文家小妹迅速低頭掩嘴,顯然在笑。
過了幾分鐘,小妹妹收斂神色,鄭重問道:“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家裡人是怎麼說的?”
“父親並沒有詳細解釋,只說最近的天京市有些危險,但我知道一定不是那麼簡單的。”
“哦,那是你想多了。”
“纔不是!剛剛不就有人冒充保鏢企圖綁架我嗎!?難道你要說那是巧合嗎!?”
我開始認真思考怎樣忽悠這個好奇心過剩的小妹妹。不過文茵很快說道。
“算了,我不爲難你。父親一定要你保密的,他總是這樣……”
小傢伙真是善解人意。
文老爺子千叮嚀萬囑咐要我瞞住你,你若是追問不休,可就問掉我百萬週薪!
“我會親自回家問他。”
這該死的小娘皮!
正琢磨着怎麼讓她打消念頭,忽然腦中微微一痛,只見身側路口一輛載滿鋼筋的貨運卡車正呼嘯而來!我立刻扣下方向盤上的彈射鍵,鐵公爵車盤下如同引爆了炸藥般彈至半空,卡車措手不及,擦着鐵公爵的底盤飛了出去,衝破路邊護欄,車頭撞癟在一幢低矮建築裡。一團血污從中爆出,司機大概是沒命了。
鐵公爵飄然落地,一股熟悉的味道順着車窗的縫隙飄入鼻端,我立刻將車速提至最高,車尾迸出兩道藍光,如飛一般向前衝去,幾秒種後,卡車殘骸發生巨大爆炸,車體如同手雷破片,將方圓五十米的道路切割得遍體鱗傷。
那是輛自爆卡車!
有意思,這裡雖然不是市中心,但畢竟是天京市轄區,是誰這麼大膽子在天京市玩爆破!只爲了一個文家的小姑娘!?
若非鐵公爵是改裝車,剛纔就真的危險了。而若非此地偏僻,死亡的無辜不知會有多少!
回頭看文茵,女孩兒臉色蒼白如紙,顯是心有餘悸。
我也輕鬆不起來,如果渡鴉的試探都是這麼瘋狂,不顧無辜,只怕連天京政府也容不得我了!我立刻用手機給風吟去了電話,那傢伙此時已經離開天京,聽我說起情況變化,苦笑連連。
“想不到渡鴉竟是羣瘋子,不過你不用擔心,天京政府沒那麼下作。”
“你確定?”
我一直認爲不夠下作的政客不是好政客。
風吟說:“放心吧,文家又不是平民百姓。”
這麼解釋就妥了……
“另外,我想我需要一個更加不受限制的身份。”
“好的,我會幫你爭取,不過別玩的太過分。”
“放心,文老爺子只出了百萬週薪而已。”
“……”
掛下電話,鐵公爵繼續向市中心駛去,接近城區,就不再是外人可以肆意胡來的地方,腦中不再傳來警訊,我也漸漸放鬆了神經。
這個時候,纔想起車後座上還有個大麻煩。
剛纔真不該當着她的面給風吟去電話的。
果然,文茵目光閃爍,心中的懷疑早已累積到了無法搪塞的地步,卻始終沒有再開口問我。
真是可笑,文老爺子指望我能瞞着這丫頭,結果第一天就出了岔子,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我開始做最後的努力。
“文小姐……”
文茵眨眼:“?”
“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好的。”
“……我直說了吧,回家後,希望你不要提起今天發生的事。或者,不要詢問這件事背後的隱情。”
“爲什麼?”
“你父親要我將你矇在鼓裡,爲此我多收了不少錢。”
“……”
文茵嘆了口氣,兩隻清澈的眼睛透過後視鏡,認真地凝視着我。
面對純潔術的考驗,三秒鐘不到,我就敗下陣來。
“我可以給你10%的回扣。”
文茵立刻從手提袋中取出一張磁卡。
“裡面有二十萬,告訴我一切。”
這丫頭太他媽可愛了!
下意識就要去拿磁卡,然而腦中閃過的一抹警訊阻止了我。這筆錢真的這麼好拿?
斟酌了很久,我決定虛僞一次。
“文小姐,我只能在協議範圍內,爲自己謀取最大利益,但是在此泄密卻違反了我與文老爺子的協議,這是自砸招牌,很抱歉這錢我拿不了。想要真相,你可以回去問文筠小姐。”
文茵有些吃驚地看了看我,緩緩收回了磁卡,說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好些呢……如果你真的拿了這二十萬,我想我將很難接受這樣一個人在我身邊作保鏢吧。”
放心吧,我喜歡放長線釣大魚,區區二十萬,我還上不了鉤。
不過這小妹妹倒比我想象的有些心計,還知道拿二十萬試探我,可惜到底年輕,經驗不足,要是她拿兩百萬出來,我不就上鉤了嗎?
兩百萬……這麼想來,還真是可惜,我要不要提醒她一下?
……算了吧,又不是真傻。
經歷過這次試探,文茵對我放心少許,偶爾與我搭搭話,不鹹不淡,也只是爲了忘掉不久前的自爆卡車帶來的恐懼,讓自己分心,我隨口應着,心思早就飄到萬里之外。
過不多時,鐵公爵駛上浮空平臺,身後的小妹妹長長鬆了口氣,總算是到家了。
如果渡鴉今天還有意圖,那麼就是現在了。然而直到鐵公爵駛入文家的庭院,我也沒有再察覺危機。
危機過去了,麻煩纔剛剛到來。文茵一進家門,便匆匆跑去質問文筠事情的緣由,我看到文大小姐眼中閃過一絲驚怒,狠狠瞪我一眼,目光如刀槍劍戟斧鉞鉤叉,變幻莫測,卻無一不兇戾非常。然而這於事無補,我既不會因此愧疚,文茵的態度也不會爲之軟化。
躊躇良久,文大小姐終於敵不過文茵的澄清目光,聳聳肩,無奈地將小妹拉進臥室。房門在我面前碰地關上,文大小姐究竟是如實相告,還是敷衍塞責,那就不是我需要知道的了。
一小時後,已近黃昏,落日餘暉將房門映得金光燦燦,文茵推門出來,神色平淡如水,見我在外候着,微微一笑,便側身而過。隨後文筠疲憊不堪地走了出來,連瞪我的力氣也沒有,沉默半晌,說道:“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好吧,那就談談。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文大小姐的閨房,
文筠開門見山。
“這與協議不同。”
我承認:“的確如此。”
“發生的事情,小茵已經與我說了……並不是你的責任,包括你試圖用回扣收買她的事情——天吶,那還真是愚蠢透頂——我都可以理解。之前誰也沒有料到,對方的行動會來得這麼快,如果不是閣下今天及時趕到,後果已經不堪設想了,某種程度上講,我應該謝謝你。”
“不客氣。”
“……既然小茵已經知道真相,那也就算了,但是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有幾件事情,我需要請教。”
“請講。”
“第一個問題,小茵手機裡爲什麼會有欺詐芯片?”
“自然是她身邊人動的手腳,對方可以收買門衛,就可以收買門內的人。”
文筠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第二個問題,自爆卡車的事情,還會有下一次嗎?”
“開胃菜完了,你說要不要上正餐?”
文筠急道:“開胃菜!?”
“一輛自爆卡車而已,你以爲是什麼?”
“這裡可是天京市!”
“我也沒說這兒是蒙特利爾啊。”
文筠臉色漲紅,被我噎得說不出話。小拳頭攥得死緊,彷彿隨時都會爆發。氣死僱主是傭兵大忌,我連忙解釋:“渡鴉是排名前五十的殺手組合,若是不接這單任務也就罷了,一旦接手,是不會有所顧忌的,何況他們的根紮在新界,在母星鬧得天翻地覆也罷,大不了逃回新界流浪,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文筠有些迷茫:“可是,這裡可是天京市啊……”
“天京市的治安環境的確是母星上首屈一指,但也只能限制一般犯罪,渡鴉如果想殺人,一般人是攔不住的。”
“但是……”
你有完沒完啊,文大小姐?祥林嫂也沒你這麼幽怨的。
“抱歉……”
文筠有些失落地對我道歉,而後問道:“小茵的安全不會有問題吧?”
“有我盯着,不會出什麼問題。不過從明天開始,未來半年內如無必要,不要走出家門,我會在建築附近安排機關佈置,基本上萬無一失的。”
“半年不出家門!?那和躲在避難所裡還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說還是去避難所算了。”
文筠氣得咬牙切齒。
這個問題當初和文老爺子談的時候,就感到這家人真是固執得出奇,既要安全,又要自由,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看在百萬週薪的份上,我可以盡力而爲,但人力有時而窮,何況百萬週薪就想買我全力以赴,那纔是開玩笑!
我從手機中拷貝出一份視頻,傳到文大小姐的個人電腦上。
那是我在新界與渡鴉短暫接觸時收集到的資料,渡鴉與EPU的軍隊在新界的樹林中游鬥,全殲對手三十人,用時三分十七秒。
拍攝者是EPU的狙擊手,在開戰第一時間就被渡鴉的狙擊手一槍擊斃,步槍上的攝像頭則忠實地記錄下之後發生的一切。
看起來就像是奇幻電影。
一尊灰白色的石雕巨人在林地間橫衝直撞,肆意碾殺着EPU的士兵,蔥蔥樹林中血肉橫飛,殘肢遍地。EPU引以爲傲的能源盔甲在岩石巨人的碾壓之下形如無物。而士兵們的反擊彈雨卻被巨人的岩石外殼輕易彈開。
只有火箭炮和穿甲彈能打下少許石屑,但是岩石巨人將身體融入大地,很快便製造出新的岩石外殼。缺乏重武器支持,EPU的士兵無法造成有效殺傷。唯一一輛裝甲車,卻被岩石巨人搬起巨石砸得稀爛。EPU的士兵無奈撤退。
然後便是渡鴉狙擊手的屠殺,士兵們在逃亡中不時倒下,狙擊手快速變換位置,令人摸不透虛實,更不知如何躲藏,直到視頻結束,三十人的小隊全軍覆沒。
“順帶一提,那支小隊是EPU的特種部隊。”
文筠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
這不是她所熟知的世界。
“那個巨人……是新界生物嗎?”
大小姐小心翼翼地問我。
“佛蘭克斯坦,渡鴉中的攻堅手,變種人,能力是岩石化,代號山嶺巨人,名副其實的人形戰車呢。”
我關閉視頻,說道:“視頻中出手的只有渡鴉的攻堅手和狙擊手,刺客和主腦都還沒有登場,那兩人的視頻頗不好找,我也只有文字資料。”
“刺客的姓名不祥,代號千面人,擅長僞裝,很少以相同的面孔出現,除此之外,陷阱技巧,體術,槍法……也都是一流水準。曾有成功刺殺國家政要的記錄。”
“最後一人是渡鴉的核心,主腦坦尼斯,從來沒有現身正面戰場,戰鬥力似乎平平,但是渡鴉的一切行動計劃,發展方略都是由他一手製定,是勞心者治人的典型呢。”
“渡鴉行動並不頻繁,四人組合同時出場的機率更低,迄今爲止存有記錄最近的……是在新界設計引發EPU與自由聯盟軍隊火拼,前後死傷千餘,EPU陣亡了一名准將,順帶一提,自由聯盟的新界開發部部長全家死於流彈之下。”
文筠大驚失色:“那是去年發生的事,新聞裡有說……是渡鴉在背後操縱的!?你怎麼知道?”
“圈子裡的人都知道,而且自由聯盟的開發部長是我殺的。”
隨口添的一句話,讓文筠的臉色煞得陰沉下來。
“war
dog?”
我忽然想起,風吟似乎告誡過我,文家人最恨自由槍騎兵。
我還真是擅長自掘墳墓。
文筠沒有多說一句話,她告訴我之後會和文茵商量,便將我趕了出去。
真可惜,我還沒告訴她我擅自將佈置陷阱的材料錢劃到她賬上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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