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紛爭的開始 5201
皇帝有意遮掩過去,沈如意也就沒再不依不饒非要個說法。
至少他已經不像以前那麼硬碰硬,倒纏着她四處要說法,不死不休的架式,她也算忒知足了。正所謂撞了南牆才知回頭,見了棺材纔會掉淚,她是再沒勇氣死磕皇帝了,順毛摸吧。
要不然他心裡難受,也不會讓她好受,終極受害者怎麼看都是她自己。
更何況蘇迎這身份,雖說現在是同一個人分別在兩具身體裡,指不定最後留下誰,可是那副陰不陰陽不陽的身體,她可真不想和皇帝見個正當面。
到那時節,萬一皇帝露出哪怕一絲嫌棄、尷尬,哪怕是不知所措的表情,估計她都受不了。
以前的經歷皇帝不是不知道,她重生太監的事一直也沒瞞着他。可是過去是過去,那就是種傳說中的故事,如果這故事哪天突然活生生地成爲了現實……
那可就不是喜劇,而是驚悚劇了。
沈如意就坡下驢,皇帝不在蘇迎身上打轉轉她就知足了。
她現在身邊全是皇帝的人,不說皇帝是存心故意這樣,有個風吹草動鐵定是瞞不住他。反正除了蘇迎,其它任何東宮的事她都問心無愧,哪怕當面鑼對面鼓對質,她也不怕。
“……我怎麼不知道,你居然有這麼無賴的一面?”她忍不住白了皇帝一眼。
蕭衍不以爲意地摸摸她的肚子,“我的小嬌嬌不喜歡?我看你挺喜歡的,笑的見牙不見眼的。”說罷,還順勢拋了個媚眼過去。“難道,是我看錯了?”
“還是。你喜歡我一本正經的樣子?”
沈如意表示,如果皇帝所謂的一本正經是前陣子因爲忠勇侯夫人進宮來那一次作的天翻地覆,七竅生煙,那還是無賴的樣子好。
“臭無賴!”她輕哼了一聲。
蕭衍衝她笑笑,然後垂眸看向她的肚子,嘆了口氣。
“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沈如意輕聲問。只作不知他的心思。
自從她懷孕。皇帝的情緒一波三折,從淡淡的喜悅接受,到狂喜到處炫孩子。她也不知道他是基於愛她這麼興奮。還是以前他不能人道的消息在京師傳的滿天飛,經過幾年總算有個實打實的證據冒出來,他才這樣不受控制,連帶着宮人都跟着看笑話。
三五不時地就跟商議政務的大臣們提起她還未出世的孩子。沈如意都忍不住心疼那些大臣,和皇帝鬥智鬥勇也就罷了。除了正常版難搞的皇帝,還要受冷不丁就抽瘋,炫孩子比政務還要殷勤的皇帝。
沈如意懷疑,就皇帝那提法。大臣們連孩子的月份都記得一清二楚。
後來,皇帝就變成了這樣,三五不時就要朝她肚子嘆上幾口氣。什麼也不說,臉上卻是若有所思。
皇帝沒提。可沈如意還記得,當時她身爲西樑細作蕭小玉,皇帝非要讓她生個孩子時就曾鄭重承諾過,他會給他們的孩子一切最好的。
當然,蕭小玉身有西樑的血脈,無論皇帝愛她到什麼程度,總也要防着西樑的人會以皇子血脈的事扯出多少風浪,是絕對不可能以儲君之位相與的。
可是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了,正經八百的大晉人,元后沈氏之妹,又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她生下來的孩子就是嫡子。
不是沈如意心貪,坐一望二,得了皇帝的寵,就開始惦記着他那皇帝寶座的後繼者。
分明是豐富翔實的歷史經驗告訴她,皇帝在能罩着她,萬一哪天輪到太子登基了,她是老了死了怎樣都無所謂,她那寶貝兒子可怎麼辦?到時候新皇帝會善待一個寵後的嫡親兒子,時時威脅他地位的一個人的存在?
到時候人腦袋掐成狗腦袋,指不定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尤其太子可是年紀小小的就爲了董氏那毒婦顛倒黑白,拼命往她知上潑髒水。加之猶如修煉千年成了精的太子三師,和一肚子彎彎繞繞的皇帝加持,不等成年估計就成了狡猾難纏的老油條了。
難道她就能當真忍心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讓自家兒子去瞎闖,把命交給老天爺,看他命硬就活下來,鬥不過人家就讓人家弄死?
恕她幾經生死,心也還沒鍛鍊的那麼堅強。
也就是現在,讓蘇迎橫插一槓子,這條小命都要朝不保夕了,她一門心思保命,才過了目前這坎兒再說。不然,她當真要好好籌謀一番。
“……如意?”蕭衍偏頭看她,輕輕拍了下她的手。“想什麼呢?我問你,蕭晏這名字怎麼樣?”
“蕭衍?”
沈如意回過神,一臉茫然。“你的名字挺好的啊。”
“晏,上日下安。”蕭衍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輕掐了她的臉一把。“你最近總是愛恍神,究竟想什麼呢。”
沈如意想了想,太子名喚蕭晗,她的兒子又是帶日字旁,皇帝這是準備生一堆兒子都用相同的偏旁的意思啊。
“我只是忍不住想,我如果再死了,他可怎麼辦。”她輕輕抱住突起的肚子,秀眉緊蹙。“如果我還能回來,他估計也是不會認我的,如果我回不來——”
“你是午膳吃多了,撐壞了你吧?”
蕭衍的臉刷地就冷了下來,眼神跟浸了冰碴似的。“過兩天好日子,你怎麼總想出些妖蛾子。成天死死死的——呸,成天說些不招三不招四的話,你是想存心嘔死我,是不是?”
沈如意也看出來皇帝是動了真氣了,臉上變顏變色的。
死這個話題,一向是皇帝的禁忌,每次一說到這個,他都是要好好地和她翻一頓臉。
以前她都會不得已快速結束這個話題,可是今天她可沒那麼容易把這事兒給跳過去。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誰知道皇帝是怎樣神奇的腦回路,人家追思亡妻什麼的,都會對妻子生下來的孩子更好,他——
她可不敢保證。
而且,她和蘇迎如果只能活一個也還好,如果不幸倆人一前一後全都蒙天召寵,她兒子身邊就連個可心人兒都沒了!
“阿衍。你也知道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我們當然都希望好好的,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蕭衍咬牙切齒,“你還不閉嘴?”
沈如意讓他手掐的生疼。呲牙咧嘴地用另一隻閒下來的手拍他。“疼,疼!”
“你也知道疼?”蕭衍擰眉,慢慢地鬆開她的手,捧到嘴邊輕輕親了一下。“別再說這些。我不愛聽。”
“我就最後說一句。”沈如意也不忍心一直刺激他,又是撒嬌又是往他身上蹭。瞪着水汪汪的眸子死磨硬拽地總算討來了一句。“你答應我,萬一我真的不管因爲什麼死了……你一定得善待我們的孩子,不能苛待了他。”
蕭衍漸冷的目光還是擋不住沈如意激|情澎湃的母愛,爲自家兒子鋪後路:
“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沈如意說完,也知道接下來是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洗禮,禁不住心裡直打鼓。
她在皇帝直勾勾的眼神注目下。汗涔涔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問題。就覺得肚子有些疼,纔要捧着肚子向他撒嬌,她忽然覺得身子被輕輕地摟到了他懷裡,耳朵是他若有若無的嘆息。
“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摸摸她的後背,將她這種作死的行爲合理化理解爲對於初次生產的恐懼。他輕聲安撫:“我不是已經叫了經驗豐富的產婆,還有最頂尖的醫女住進了豹房,到要生產的時候,我也會和御醫一同在外面。一切都會平安無事,別總瞎想,自己嚇唬自己。”
沈如意自然知道她的生產會一切順利——
因爲她的死期是在孩子滿週歲之後,去行宮泡溫泉那時!
她說這些,不過是給皇帝點兒心理準備,萬一她真死了,可別有了新人忘舊人,連她寶貝兒子都給扔腦後邊兒去了。
可是,她打的好算盤,卻在聽到皇帝溫言軟語安慰她時心裡軟的一塌糊塗。
不得不說皇帝現在是長足的進步了,居然沒拿臉子砸死她,也沒扯着脖子罵她一通,或者氣炸了肺直接甩袖子走人。
搞的她都不認識他了,好麼?
咋就能這麼溫柔、善解人意,聲音還這麼有磁性,說話這麼中聽,哪兒哪兒都合她的意?
她這顆敏|感多情的小心肝喲,撲通撲通這頓跳。
“……我不是故意口無遮攔,也不是故意氣你,我只是怕——”
“我知道,你不用怕,有我在呢,嗯?”
沈如意表示,她好心水‘嗯’這個微微向上挑,輕飄飄又顫乎乎帶着股勾人味道的聲音。
驀地,她激動的一把抱住皇帝忍不住少女心蕩漾抱着他就左搖右搖,挺着個大胸脯扭來扭去,把皇帝心裡那點兒火剎時間就給燎原了。
“別鬧。”他啞聲道。
沈如意聽他這聲音,哪裡還不知道他這是火上了?
頓時抿嘴偷偷地樂,“可以鬧。”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蕭衍倏地推開沈如意,她看見他那眼神都亮了,直咣她的眼。
“我在圖冊上看到過一招,咱倆今天試——”話音還未落,就讓皇帝一口給堵住了。
然後,陳槐在外邊就忍不住笑噴了。
這倆作貨現在也是習慣成自然,磨合的總算差不多了,不再針尖對麥芒,都學會圓潤地解決問題,避其鋒芒。
事實上,他算是才明白一個道理,能在牀上解決的問題,其實都不是問題。
只要給沈皇后一個睡皇帝的機會,沈皇后會還世界一個奇蹟。
事實上東宮太子身邊的太監私會一個還未封后,而實際上不理後宮事務的妃嬪這事,有待可察的其實並非沒有。只不過皇帝似乎是篤信沈皇后,這一次還真沒懷疑,也未令慎刑司追查,簡直出乎了他們所有人的意料。
不過陳槐是寧願皇帝這樣,也不想他再折騰了,他這身子骨是經不起皇帝有事兒沒事兒半夜再牽出去溜了。
但願帝后永結同心,始終恩愛如初——
他相信,這世界也不會有像他這麼真誠祝福帝后的了。
小樹林之於沈如意是個極特別的存在,她和蘇迎異口同聲將傳遞消息的地點定在那裡,她是完全根據感情作爲基礎,卻是沒有細想。直到回過神來,她才驀地意識到自己是住在豹房的。
而豹房,這個如今皇帝理政休憩之處,卻是遊離於整個後宮之外,而小樹林卻是在整個後宮的最後面御花園的深處。
別說她身邊沒有嫡系親信,就是有個把被策反的,除了繞遍大半個後宮,就只有一條駕船遊太液池小半個時辰,然後再入御花園到小樹林了。更不要提她現在那麼重的身子,走出房間都是驚天地的,前呼後擁二十來個宮女太監,生怕她腳下一滑,前朝後宮期盼了四五年的小皇子就讓她這麼滑沒了。
她頭頂上戴上了緊箍咒一般,動輒得咎。
直到年關將近,她身子越發沉重,距離封后大典也沒兩三個月了,大臣們就有坐不住的了。陸續有人上摺子要求皇后封后之後,理應搬離豹房,履行皇后的職責治理後宮,回皇后應當住的昭陽宮貓着去。
至於皇帝拋下了天子坐朝堂的長樂宮,大臣們是連提都懶得提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說了二百天沒效,他們也是醉了,乾脆直奔主題。就看皇帝能不能忍住相思之苦,獨居豹房。
沈如意這才明白過來,她這是搬定了。
蘇迎知曉未來事,所以毫無顧忌地選擇了小樹林。到那時她孩子也生了,回到昭陽宮再將以往在永樂宮的人手調過去,通風報信的一切門路他都已經想的妥妥當當,這才叫打的一手好算盤。
不愧有她未懷孕的頭腦,方方面面設想周到!
所以皇帝對着大臣們紛紛像雪花一般砸進豹房的奏摺頭疼,沈如意卻早已知曉結局,而顯得分外輕鬆。
她知道,一旦回到後宮,就是一切紛爭的開始。
皇后沈吉祥的時代,纔算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