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俊帶着白初回到陳家。
白初的臉色不善,從始至終未曾說話,她看陳文俊的眼神中總帶着七八分的淡漠,剩下的幾分便是疏離。
對於陳文俊,白初還沒有把他歸納到親人那一欄。
陳文俊臨時買下的房子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帶,處於交通要道,左右都是高樓大廈,他公司的大樓建在沈摯禮公司的旁側,兩棟建築相立而對,只要在相應的樓層上,可以把對面的景象觀察得一清二楚。
從陳文俊的公寓看下去,在十五樓俯視晦暗的街道,橙黃的路燈,還有稀稀疏疏的走過的車輛和人,白初悶悶的盯着出神,她覺得此刻清冷的街道就像是她的心情,一度的沉到了低谷。
沈慕初安靜的睡在牀上,時不時的側起身子,把稚嫩的小手壓在身下,不抽出來。白初看見走過去,把他的手抽出來,看着沈慕初,看他的眼神中滿是心疼。
如果沒有陳文俊的忽然闖入,所有的人都應該是皆大歡喜的。
可是,偏偏,陳文俊闖入了婚禮。
天色漸明,白初有些乏意,倦倦的躺在牀上,憊懶的閉上眼睛。眼前卻出現了沈摯禮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沈摯禮現在還在夏威夷嗎?
他現在肯定很傷心。
陳文俊連夜處理好公司的事情,抽出時間回到公寓,推開白初房間的門,看見她還是熟睡當中,他喃喃自語:“可能是昨天才到臨市受累了,就讓她多休息一下吧。”
沈慕初的小手在空中揮舞着,他心裡軟了一片,走過去蹲在牀旁,食指輕輕摩挲小傢伙的臉頰,小傢伙不哭反倒呵呵的笑着,像是一個軟軟的海綿,“你是沈家的孩子,也是陳家的孩子……”
不知道拿你怎麼辦。
沈慕初才兩個多月,哪裡懂得這麼多大人之間的紛爭,他睜着清亮的眸子,側頭看着陳文俊,撇撇嘴就要哭了。
陳文俊好笑的伸手把他抱起來,放在懷中。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陳文彥也曾這樣抱着他,那個懷抱又寬敞又溫暖,他抱着沈慕初的時候,總是覺得那個懷抱的餘溫還在。
“小慕初,你快點長大,姥爺會好好保護你的,沈家的人都不是好人,你千萬不要到沈家去啊!”他對慕初沒有恨意,盯着人生還未開場,還是一片空白的沈慕初,還擁有那麼純潔的靈魂的沈慕初,陳文俊沒有失去人性。
所以他不會把對沈家的恨遷移到這個孩子身上來。
沈慕初餓了,嚷嚷着哭了出來。
白初聞聲條件反射伸手摸索小傢伙的身子,可是卻撲了個空,她猛然驚醒,看到身側的地方空無一人,立刻心驚肉跳的跳下牀,確定牀上沒有人之後,她憤怒的打開門走出去。
正好看到陳文俊在給沈慕初餵奶。
焦急的心平靜下來了。
“陳先生。”白初有禮貌的打招呼,走過去,在陳文俊的旁邊坐下,接過孩子,“你辛苦了,我來喂吧。”
所有的母親都想對自己的孩子親力親爲,哪怕是一件小事。
“不放心我啊?”陳文俊雖然這樣說,可還是把小孩交到了白初的手中,他落了空閒,一言不發的盯着小傢伙吃東西,小傢伙吃飽喝足後懨懨的睡着了,白初把奶瓶放在桌上。
陳文俊開口:“去把小傢伙放在牀上,我們談談吧。”
沈家的事情,陳家的事情,是該找個時間好好和她說一說了。
現在便是個機會。
“你要是想和我談沈家,談沈摯禮,我想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白初說話的神情依舊清冷,她說出的每一個字也不帶任何溫度。
無論是沈家,還是沈摯禮,白初最不想提起的便是這個。
陳文俊卻想趁熱打鐵,在這個時候和白初討論離婚的事情最恰當。
只是,即使知道沈摯禮是世仇,她也沒有想過要離婚,要放棄這段曲曲折折的感情。僅僅憑藉陳文俊的三言兩語怎麼可能就願意離婚?
“我想和你說的正是沈家的問題,孩子,你這麼逃避下去沒用,我們和沈家是世仇,這是鐵一樣的事實,沈摯禮是你孩子的父親,這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你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我都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你們能不能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陳文俊看了看孩子,覺得氣溫有些涼,輕輕拍了拍她的拔涼的脊背:“我也不是要你立刻就做出決定……”
“陳先生,請不要逼我了好嗎?”白初回頭,目光凌厲。看陳文俊的時候帶着幾分審視,“我現在很亂,在沒有做決定之前,我不想見沈摯禮或者任何一個和沈家有關聯的人。”
白初這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面逼。
可是見不到沈摯禮又怎樣,她腦海中總是有那個人的影子在晃動,她想要忘記也沒有辦法忘記。
“好,我幫你把所有人都擋了,你放心,這一個星期,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攪到你,但是我能給你的期限也只有一個星期,在這一個星期之內,我要聽到你的答案。”
是選擇沈摯禮,還是選擇親叔叔。
陳文俊把這個難題扔給她。
“要是我的選擇和你想的不一樣,陳先生是不是就要把我當作仇人了?”白初冷哼一聲,就算他現在身體裡面流着陳文彥的血液,可是她依舊是叫做白初而不是陳初。
叫陳初多難聽啊!她暗忖。
二十多年一直未曾出現過的人,忽然被證明是自己的至親。
白初還是沒有辦法接受。
起碼,現在沒有辦法接受。
陳文俊保持沉默沒有回答,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隨後他清朗明媚的聲音響起來:“小初,你把叔叔想得太壞了吧?我找你回來,是不想你陷入這場危機,無論你站在哪一邊,我都不會讓你還有沈慕初受到傷害。”
白初一笑,默然。
陳文俊看着白初,拿不準她這個笑中隱藏的意思,“侄女可是不相信我?”
“商場如戰場,可是商戰和戰場又是不同的,商場爾虞我詐是最基本的規則,可是戰場上只有承諾如軍令,言必行,行必果。”白初頓頓,“陳先生打拼商場這麼多年,箇中的道理不比我這個晚輩還不明白吧?”
“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叔叔啊,叔叔是真的爲了你好,算了,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你心裡只有你的沈摯禮。可是,小初,叔叔再強調一句,沈摯禮是我們的仇人,是我要殺的人。”
陳文俊是當過兵的人,更加知道承諾的重要性,所以他不會輕易承諾別人,但是一旦承諾了,便會做到,不會落下話柄。
“沈摯禮是我的仇人,還是我孩子的父親!”白初坦言,“我是一個妻子,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我有責任有義務要保證我的家的完整性。我現在顧不上你說的報仇,我也絕對不會對他下手!”
要對自己心愛的人下手,白初做不到,永遠都做不到。
陳文俊在來之前就意料到白初不可能輕易的屈服。
“小初,你一向最重情義。父母的生身之情,你怎麼可能忘記?”陳文俊看她回頭時候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溫情,微微一怔,聲音帶着沮喪,緩緩道來,“叔叔知道你現在難受,可你若是還一直呆在沈摯禮身旁,會更難受。”
那種難以壓制的難受,她在婚禮現場已經嚐到了。
白初抱着沈慕初站起倆,走到落地窗旁。
陳文俊長嘆一聲,眼中滿是溫情,緩緩移步過去。
白初回頭,忽略掉陳文俊眼中的溫情,依舊冷清着嗓子,往旁邊一避。
陳文俊頓住腳步。
“小初,你對我還所有忌憚?”
一個陌生的人,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就放下戒備和顧慮?
她已是心灰意冷。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親叔叔,我只想知道把我困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白初眼神一個凜冽,“我可以告你非法禁錮我的人身自由。”
他失笑。
禁錮?
“小初……”陳文俊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別過臉不讓白初看到他眼眸中的失落,“這是陳家,我們的家。曾經我答應過大哥,要和他在一起打拼,可是偶然下,我去了國外當兵,他流落到臨市……當初我就應該勸他和我一起走!”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不是陳文彥的替代品。”
我不是他的複製粘貼,也不會成爲他的替代品。雖然陳文俊內疚,可是白初畢竟不是已經去世的陳文彥,雖然她的體內流淌着陳文彥的血液,可是她終究不是他啊!
“你是大哥的孩子。”是大哥的親骨肉。
“是你哥哥的親生孩子又如何?你爲什麼要找到我,告訴我真相?”白初嘆氣,似笑非笑的轉頭盯着陳文俊,嘴角雖然是上揚着的,那個不像微笑的微笑看上去卻異常的冰冷。
“你找到我,告訴我,想達到什麼目的?是想要沈摯禮痛苦?”
“不是……”陳文俊將近五十的中老年人,被一個二十多的年輕人質問,他心情幾乎也跌進了谷底。不是因爲被質問,而是因爲白初竟然懷疑他別有用心,導致他的心情一度低下。
他很心酸苦惱。
可是他是理智的。
“小初,我是你的親叔叔,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夠過得好。可是,我們家的恩怨情仇我也不可能也不會放下,這是我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因爲這樣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如果可能,我會讓你成爲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公主。”
但是……
你選擇的人,是我們仇人的兒子。
我能怎麼辦?
白初不理解,也沒有辦法理解。
她默不作聲盯着陳文俊。
“我知道你不會理解,就像你不會明白我這麼多年來處心積慮,排除萬難幹成一番事業,度過了多少夜不能寐的日子,只爲了給沈家一個措手不及。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沈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