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錢嬤嬤意思清楚,姚氏自然也聽明白了:“這人都要死了,到底妯娌一場,也確實該過去瞧一瞧了。”
不到一柱香,姚氏穿戴整齊,連忙跟着碧桃一起去了大房,沒去安壽堂,就直接先去了靜心居。
錢嬤嬤和碧桃自覺守在院子裡,沒跟着一起進去。
楊大夫人若真是要交代後事,下人們也不好貿然進去。
內室中間隔了四扇屏風,外間置了佛龕,姚氏正要繞進屏風裡頭,就聽到裡面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姚氏嚇了一跳,倒退了兩步,這才反應過來,是大伯的聲音。
楊氏這是什麼意思,說要見她,急急忙忙地讓碧桃過來請,怎麼大伯還在裡頭?
一時間,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楊淑婉咧着嘴笑得十分詭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李嬤嬤,”她瞧向了李嬤嬤,渾濁的眼裡含了威脅:“有些事你藏了十幾年,也該告訴大老爺了……”
虞宗正蹙眉,不耐道:“你又在搞什麼鬼?”
楊淑婉灰氣沉沉地眼睛,死死地盯着站着沒動,身體抖如篩糠的李嬤嬤:“你還想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裡去?”
這話是擺明了告訴她,說與不說她都活不成了。
李嬤嬤想到了家一老小,頓時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大老爺,奴婢有話要說,是、是關、關於已逝的謝大夫人。”
中午那會,她回到靜心居,大夫人莫名奇妙就提了“賴婆子”這人。
還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你認識賴婆子嗎?聽說從前在老夫人院子裡做灑掃。
——不認識也沒關係,反正安壽堂就在北院,你們倆一個在內院做灑掃,一個在外院做雜活,也是相去不遠了。
——在這個府裡,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還有最後幾件事,想要拜託你……
當時,李嬤嬤沒懂大夫人的意思,但也聽明白了,大夫人想要她去死,而她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李嬤嬤聽了大夫人的吩咐,以靜心居的老參用完了爲藉口,去嫏還院尋了賴婆子。
威脅利誘之後,從賴婆子口中得了一個驚天大秘。
大熱天氣,李嬤嬤卻驚出了一身冷汗,彷彿沒人抽乾精神氣勁,恍惚地出了嫏還院,去了安壽堂尋大小姐。
以三小姐身體不適,不好打擾爲由,向大小姐討要老山參。
大小姐得知三小姐病了,肯定要派人去看三小姐。
茴香就故意與百葉鬧騰,說百葉盡顧着自己祖母,伺候小姐不盡心,導致小姐生了病症。
百葉也是一根筋,對三小姐感恩戴德,聽了這樣指責的話,哪兒還能忍得住,當下就去尋了三小姐,說要將祖母送走。
等夏桃到了嫏還院,正好聽到了百葉與三小姐的話。
這一番佈局,就是爲了名正言順地將賴婆子送走,賴婆子出了府,府裡再發生什麼事,就沒有賴婆子的干係,也就牽連不到三小姐身上。
到了外頭,茴香和賴婆子唯二兩個知情人,就算髮生一些意外,也是她們命不好。
賴婆子只是進府看百葉。
三小姐病了,什麼也不知道。
思及至此,李嬤嬤咬了咬牙:“老奴從前是在北院裡做雜活,偶爾安壽堂那邊活兒忙了,老奴也是有機會進安壽堂裡做活。”
虞宗正再臉色越發不耐:“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嬤嬤繼續道:“老奴還記得,那是二老爺和二夫人成親當天,府裡上上下下忙得腳不沾地,謝大夫人見吉時到了,二老爺那邊還沒有去迎親,擔心誤了吉時,就近喚了一個丫鬟過來安壽堂,稟了老夫人……”
隔了四扇屏風,正要離開的姚氏,倏然就聽到關於自己成親當天的事,腳下就像生了根一樣走不動了。
虞宗正也是一愣。
那天老二喝了不少酒,到了吉時還沒有換喜服,被母親喚到了安壽堂裡,後來誤了吉時,晚了二刻鐘迎親。
他心中是既不甘,又羨慕。
暗想着:老二娶了一個有人脈,又清貴的書香女,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連迎親都誤了時辰。
說到這兒,李嬤嬤臉都白了:“老奴到了安壽堂,沒見到屋裡有人,也不敢貿然進去,但又擔心誤了二老爺的時辰,就壯了膽兒,沒想到竟然聽到老夫人在訓斥二老爺……”
虞宗正沒說話。
二弟在成親當日,還沒迎親就喝醉了酒,到了吉時,還沒有換喜服去迎親,母親少不得也要訓斥一二,這事鬧出去並不光彩。
所以,府裡除了母親、他,還有二弟自己,就沒人知道這事。
外人只當是府裡出了岔子,也是見怪不怪,畢竟成親這麼大的事,沒誰是不出岔子的。
李嬤嬤能知道這事,可見是沒有撒謊。
“老夫人罵二老爺,”李嬤嬤額上直冒冷汗,哆嗦着嘴,連聲音也抖得不成樣了:“你這個混賬東西,都要成親了,還在鬧騰什麼?是想讓整個虞府都鬧了笑話是不是?柔嘉都嫁給你大哥大半年了,把你的心思收乾淨了,趕緊換上喜服,去姚家迎親……”
虞宗正宛如晴天霹靂。
隔了四扇屏風的姚氏,更是天旋地轉,眼睛陣陣發黑。
直到這一刻,腦裡頭那些成親後的細節,宛如走馬觀花般一一閃現,一些從前瞧不透,看不分明的事情,在這一刻串連出了一個驚世駭俗一般的真相。
虞宗慎癡戀長嫂!
並非真心娶她。
最初的震驚過後,虞宗正勃然大怒:“你這個賤奴,膽敢胡說八道……”他一腳踹到李嬤嬤的心窩子上。
李嬤嬤哀嚎一聲,倒在地上,捂着心窩子吐血:“老奴膽敢對天發誓,今日所說,句句屬實,老奴願一死以證清白……”
虞宗正還沒反應過來——
李嬤嬤像一頭公牛,一頭撞到了八仙牀的桌角上,“砰”得一聲,額頭上撞了一個血窟隆。
李嬤嬤軟倒在地上,血從頭上的血窟隆裡涌出來,她嘴皮子張了又張,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瞪着眼睛就嚥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