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請帖沒有問題,可經此一遭,劉主簿依然直冒冷汗。
虞幼窈接過請帖,頷首:“此事,我既已知曉,只是我有孝在身,不好多見外客,煩請李大人替我謝絕了四大家的盛情。”
劉主簿連忙道:“下官這就回去向李大人覆命。”
淨靈寺是連城有名的寺廟,四大家邀請韶懿郡主前往,可算是給足了面子,韶懿郡主依然以有孝在身,拒絕了四大家,可見是沒將四大家放在眼裡。
等在衙門裡聽消息的四位家主當即沉了臉。
李大人低頭喝茶,沒作聲。
劉主簿湊到李大人身邊,小聲道:“驛站裡裡外外派重兵把守,韶懿郡主所居的小院,五步一個崗哨,呈呼應之勢,牽一而發動全身,郡主身邊還跟了精通毒術的高手,但凡郡主入手的東西,都要經過檢驗後,才送到郡主手中。”
此言一出,場中靜得落針可聞。
過了片刻,喬家主一掌拍到桌子上,大怒:“一個外臣之女,倒真擺起了郡主的架式,給她臉了。”
張家主陰陽怪氣道:“這話你到韶懿郡主跟前去說,看她不治你一個目無尊卑,以下犯上的大罪。”
趙家主幸災樂禍道:“她這個懿從聖尊正一品的郡主爵位,可是衆望所歸,熱呼勁還沒過呢,觸她黴頭,那是打着燈籠挑大糞找死呢。”
喬家主勃然大怒:“你們……”
“行了,”萬家主一臉不耐地打斷了他的怒火:“你們一人少說幾句,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內訌。”
三人這纔不情願地閉了嘴。
萬家主看向了李大人:“依李大人之見,這位韶懿郡主是個怎樣的人。”
韶懿郡主到了連城之後,碼頭就被武穆王派兵戒嚴,連四大家也不知情,還當是什麼重要物資,暗暗打探了一番,發現武穆王每日巡邊視察,沒什麼異樣,就沒在意。
直到昨兒李大人去了驛站,他們派人過去打探,沒想到整個驛站都戒嚴了,什麼消息也沒打探到。
他們這才恍然明白,驛站裡肯定住了一位大人物,連武穆王都要以禮相待。
哪兒還坐得住?!
連忙去衙門詢問,李大人也沒瞞着:“韶懿郡主是應武穆王之邀,過來協助武穆王,在北境推廣番薯種植,緩解北境旱情,如今下榻在連城驛站。”
此言一出,四大家就知道,連城來了一尊大佛。
是要供着的那種。
但接下來,李大人的話,讓四位家主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四大家一合計,韶懿郡主是爲了番薯種植而來,在連城呆不了多久,韶懿郡主聖善,想要收容流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每家出幾萬銀子,先安置一批流民,把這尊大佛糊弄走了再說。
這纔有了請帖一事。
也沒想過韶懿郡主會拒絕。
李大人謹慎地開口:“你們對韶懿郡主知道多少?”
萬家主心中又是一沉。
李大人刁滑得很,見風使舵的本事也厲害,看他對韶懿郡主謹慎的態度就知道,這位韶懿郡主,肯定不是好糊弄的人。
李大人擱下茶杯:“都說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虞氏族是當之無愧,雖然自本朝起已經落沒了數百年之久,但家族底蘊還在,虞氏也始終紮根在朝堂之上,甚至又培養出了一位內閣宰輔,一位懿從聖尊正一品的郡主。”
四位家主那種所謂的世家優越,被這一番話擊得七零八落。
虞氏族在前朝時,曾是大周朝第一簪纓世家。
何爲簪纓?
在衆多家族中,就其家族歷史發端之久遠,與綿延之流長而言,虞氏家族也是少有其匹。
能與之一較高低的,只有臨江葉氏。
“史上有琅琊王氏,培養了三十六位皇后,這意味着,世家大族對家中女兒的教養不輸男兒,所謂教條閨範,束縛的不過是尋常女子,你看韶懿郡主,在祖母孝期,去泉州養病,世人皆道她至孝,在祖母孝期,應武穆王之邀來了北境,本該離經叛道,可倘若這消息遍傳天下,世人又要贊她聖善。”
一個女子能做到這一點,絕非偶然。
識時務者爲俊傑,可這世間能幾人能透過表像,看到時事時務,從而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呢?
不是每一個人能有識時務的本事。
能做到這一點,至少也是個人才。
“韶懿郡主師從葉氏女,身邊還有宮中的嬤嬤教養規矩,眼界和心襟非一般人可比,歷朝歷代外臣之女封爵,多數嫁進了宗親皇室,你看武穆王對她的殷勤態度,就該知道皇家,對這位韶懿郡主的重視。”
長篇大論說了一通,依然沒有正面回答萬家主的問題,沒對韶懿郡主評頭論足,反而提了韶懿郡主的家世,名望。
四大家便是與虞氏有所不如,卻也明白李大人的意思。
想要和韶懿郡主爲敵,先要掂量一下,韶懿郡主背後的虞氏族,他們惹不惹得起,其次還要掂量一下她背後的宗室,眼下她身後就站了手握重兵的武穆王定北王,可見連宗室對她有多麼重視。
韶懿郡主是氏族嫡長女,打小接受的教養,也不輸男兒,胸襟、手段、心性、城府樣樣不會缺的。
滿臉怒火的喬家主,臉色也鄭重了幾分。
李大家輕嘆一聲:“大批流民聚集城外,若不加以安置,出亂子也是遲早的,身爲連城知縣,便是爲了這項上人頭頂上的烏紗帽,也是責無旁貸,你們已經得罪了武穆王,連城出了亂了,你們也難逃干係,便是罪不至死,也要耽擱你們的賺錢大計。”
武穆王主張收容流民,四大家置若罔聞,韶懿郡主摻合連城蠶業,未必沒有武穆王的意思。
可惜四大家,在連城做土霸王做久了,就忘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從韶懿郡主遞名帖開始,他就知道,一旦連城出了事,四大家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四位家主互相對視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
李大人也不欲再勸,只道:“我言盡如此,究竟要怎麼做,你們還是自己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