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周令懷已經穿好了鞋子。
虞幼窈連忙問:“表哥,現在覺得怎麼樣?腿疼有沒有好些?”
周令懷錶情鬆快,淡蹙的眉也鬆開了:“疼痛減輕了泰半,想來以後日日使用,再搭上內服的藥酒,加以內服調和,腿症也能好大半。”
虞幼窈一聽就耐不住了,連忙喊來了春曉:“快將我放在香房裡的那壇藥酒拿來。”
周令懷一怔:“不是說,藥酒要過幾日才能喝嗎?”
虞幼窈道:“方子上是寫了,置陳十日後飲用最佳,不過藥酒里加了靈露,效果肯定也是好的,表哥先喝着試試效果如何,我再泡一些也是無妨。”
不一會兒,春曉就拿了一小壇沒藥酒過來。
沒藥酒,是用上好的山西汾酒泡製,顏色淡紅,晶瑩剔透得很。
周令懷喝了一杯,味道醇厚,清香綿長,帶了沒藥的苦香,乳香的乳木香味,有些像他早年在幽州喝過的奶酒,還是很不錯的。
酒略了一絲烈性,入喉嚨的時候只覺得綿長,入腹之後,便覺得腹內宛如火燒。
周令懷雖不喜飲酒,並不代表他酒量差。
事實上他九歲,就已經在軍中,與老兵們一起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了,母親還會管一管他,父親卻不以爲然,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喝點酒算什麼。
壓根忘記了,他這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在外頭喝酒,從來都是酒不過三巡。
碰到旁人勸酒,就說家有母老虎。
但凡知趣的人,也不敢再勸了。
畢竟,勸酒是一回事,搞得人夫妻不睦,這就過分了。
碰到不知趣的人,少不得也要調笑幾句,他爹倒是不懼:“喝酒傷身,我媳婦兒這是心疼我呢,我怎麼能不知好歹?!”
聽着了這話,旁人也就知道了——
得了,幽王殿下妻管嚴,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是徹底沒救了。
再勸下去,也是自討沒趣。
若是到了家裡,父親那是滴酒也不敢沾,當然了,背地裡也偷偷藏了酒,偶爾偷偷喝一小杯,解一解饞也是時常有的。
母親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這一杯酒也不至於醉人,只覺得酒入肚腸,心中快活又歡愉,不覺便有些醺然了。
周令懷面色也透了薄媚,脣若含丹,只覺得混身暢快,不知不覺便透了幾分慵懶,顯露了豔旖之色。
特別一雙眼睛,含着無盡流長,轉盼含情,彷彿靡豔到了極致,反而顯露了妖治來。
這樣轉盼顧豔,妖治旖旎的表哥,虞幼窈還是頭一次見着,不覺就託了香腮,欣賞起來:“年十有五,如日在東。香膚柔澤,素質參紅,怎當一個【豔】字了得,表哥果不愧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方纔那一杯酒,彷彿燒進了眼裡,眼周也薰染了薄紅。
周令懷笑意一深,眼裡更是水光山色:“酒卻是難得的好酒,令人心舒意暢,連身上也暖和了。”
溼邪盡去,身上自然也舒坦了。
周令懷不覺又拎了酒罈,爲自己倒了一杯酒。
虞幼窈趕忙道:“這酒每日早中晚,小酌一兩杯倒也無妨,再多喝卻是不能了,”似是擔心表哥不聽勸,她接着:“藥酒也是酒,適量着喝,能強身健體,通筋活絡,可若是過量了,反而對身體有害。”
周令懷歪靠在輪椅上,一派慵懶:“這一杯喝完了,就不喝了。”
表兄妹倆坐在碳籠面前說話。
不知不覺就到了午膳時候。
許嬤嬤難得親自下廚,做了臘八膳,有臘八豆腐、臘八面,麥仁飯,臘八豆,並一個白玉蔘湯,簡簡單單,卻有滋有味。
今年的臘八節,雖然清淨了些,卻也是歡悅溫馨。
第二日,周厲王喪葬除服。
小廚房裡用幹柚皮燒了熱水,春曉伺候虞幼窈沐浴:“今兒除服,用柚皮水洗一洗,除一除晦氣。”
柳嬤嬤也指揮下人,將孝布都收起來,一把火燒了乾淨,屋裡也都灑了柚皮水,散發了淡淡的清香。
周令懷也沒閒着,挑了七八塊最大,品質也最上乘,品相最好的歇龍石留着,打算抽個時間雕琢一番,送給虞幼窈。
歇龍石品相好,不需要大肆動工,只需稍加修飾,也就費些工夫。
挑完了虞幼窈的,就挑了兩塊稍小一些,品質也上乘,品相卻略差了一些的,派人送去了安壽堂。
至於雕刻,虞老夫人自會尋了刻石的工匠,倒也不必他代勞了。
府裡其他主子,也都各送了一塊個頭小些,卻品質不錯的。
倒不是他小氣,歇龍石本就難得,也是他與五臺山的和尚有些淵緣,他這才弄到了寺裡積藏了多年的好石。
便是品質差一些的,也都是難得的好石,不管是風水擺件,雕刻制硯,還是刻章來用,也都是極好。
送出去也不會拿不出手。
當然了,拿不出手的東西,周令懷也不會送。
除服後第三日,長興侯一干人等,於午時三刻在午門——
行刑!
虞幼窈穿着石榴紅鑲狐毛領斗篷,站在院子裡。
天空揚揚灑灑飄着雪花,呼嘯的寒風,宛如咆哮的兇獸,在天地之間尖嘯、怒嚎,整個京兆都瀰漫了一股肅殺。
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劊子手揮刀而下,人頭落地,鮮血噴灑在地上的積雪上,紅雪化成了血水,又是何等景象?
周令懷轉着輪椅到了她身邊:“臘八節一過,年味愈濃,家家戶戶都要準備年貨,迎接除舊迎新的那一天到頭,期盼着來年風調雨順,一切都能順順當當的。”
所以,不管是皇上還是朝臣,都不願意將長興侯一干人等留到過年。
春夏萬物生髮,主生機,也不好多造血腥,逆天而爲。
秋冬萬物凋零,主肅殺。
通敵賣國,迫害皇族此等滔天大罪,一天不處理,便令人事鯁在喉,不趁着冬天趕緊辦了,拖到了來年,就要等到秋後去了。
虞幼窈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嘆:“被判了流放的人,大約什麼時候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