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再說一遍！”
剛來到阮景濤的松濤苑的時候，第一聲就聽見了趙姨娘那驟然拔高的嗓門。
天知道，趙姨娘看上去就是個小意溫柔的女人，縱然野心頗大，但鑑於這段時間的觀察，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她也會有如此氣急敗壞的樣子。
怎麼說呢，這俞氏也是個人才啊！
我側頭看了眼阮夫人，發現她牙關緊咬，眼神有些陰鷙。兩個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打起了簾子，房間裡的聲音越發清晰的傳了出來。等進了屋子，阮夫人身邊的林嬤嬤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屋子裡的婆子和丫鬟們都低下了頭，自然也沒有人會去提醒屏風後面的內室中正吵得紅眼的趙姨娘和俞氏婆媳倆。
我只聽見一個女聲斷斷續續的道：“姨娘也、也是過來人啊……又怎麼會不明白媳婦的心思呢？”大喘了幾口氣，她又繼續道：“媳婦希望大爺的孩子能有個高貴的出身啊……難道說，是媳婦錯了嗎？”
俞氏這話簡直就是生生戳進了趙姨娘的心窩子裡頭。過來人？什麼意思？不就是暗喻趙姨娘的身份是個妾，上不得檯面，生的孩子又都是庶出的麼。
我聽了這話心中暗自咋舌，這俞氏的性子看起來也不簡單啊。
趙姨娘要是能忍下去就該成聖人了，果然下一秒就聽見趙姨娘恨恨道：“俞氏，你進門多年卻一無所出，如今還攔着不讓景濤納妾，你安的是什麼心思？你自己掰着指頭算一算，七出裡頭佔了幾條？像你這樣的妒婦，當心被景濤休棄了趕回俞家！”
“一無所出？難道我的姐兒就不是俞家的子孫了嗎？”瞪大了眼睛的俞氏粗喘着氣從牀上直起身來，一臉怨恨的盯着面前的趙姨娘，嘴上卻有恃無恐的說道：“他阮景濤敢休我嗎？姨娘，我的好姨娘，不如你去問問他，要是他不想要俞家的助力了，我絕無二話！”
哦哦哦！好像俞氏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話哦……我低着頭，一邊豎起了耳朵聽着裡面不斷爆料的談話內容，趣味的勾了勾嘴角。
果然啊，聽牆角什麼的，最有趣了！
“姐兒？呵，那個孩子終歸是死在了你這個狠心的娘手上，半夜時分你難道都不見夢見她回來找你哭訴嗎？”
“你說……是媳婦害了姐兒？咳咳，咳……若非姨娘你、你非要給大爺納妾，媳婦……咳咳，又怎麼會狠下心去對姐兒下手？說到底，姐兒還是死在姨娘你的手上！”俞氏說得急了，一口唾沫嗆在嗓子眼裡，猛的咳嗽了幾聲。
我去啊，原來阮家當年唯一的孫字輩也死得好冤啊！原本身體就弱，再來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奶奶，隨便做點兒小動作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呢。果然是最毒婦人心來着，嘖嘖。
不過……這些話不是應該死死埋在心中的嗎？她們吵架的時候就這樣互相揭短，結果被阮夫人和一大羣奴婢們聽了去……真的大丈夫嗎？
“夠了！你們兩個都給我住嘴吧！還嫌不夠丟臉嗎？”阮夫人的怒氣值已經突破極限的爆表了，轉過屏風對着兩個面色猙獰的女人厲聲喝道。
趙姨娘和俞氏一驚，飛快地轉過頭來，然後在阮夫人的視線下喏喏的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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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
“娘……”
“都行了！別喊我，我可擔不起你們倆的這一聲喊呢
。”阮夫人“突突突”的像機關槍掃射一樣開始說話，皺着眉頭的樣子確實有幾分長居高位的氣勢。“好歹也是阮家的主子，可你們兩個自己想想吧，剛纔都說了些什麼糟心話！趙氏，你作爲長輩，卻沒有一點兒長輩的樣子。回你的桂林院去，一個月內不抄完三本佛經就別出來了。”
趙姨娘不識字，阮夫人卻讓她在一個月內抄三本佛經……有點兒狠哦。我略略擡起了頭，果然瞧見趙姨娘一臉蒼白的樣子。其實受罰什麼的也就罷了，但她更恨的卻是阮夫人在俞氏這個小輩的面前給她沒臉。
原本俞氏就出身名門，不是趙姨娘這樣從奴婢爬上來的人可以比的，如今阮夫人的態度如此的赤裸裸，這讓趙姨娘以後還如何在俞氏的面前直起腰板兒來？雖然俞氏是阮景濤的妻子，但真要論起來，只有阮夫人才是她正經的婆婆呢。
俞氏病態蠟黃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似是得意，又似是譏諷。
阮夫人一轉眼瞥見了，剛歇下的炮火馬上就轉移了方向，“你也別得意，俞氏，身爲媳婦卻不敬長輩，傳出去別說是你了，就是阮家、俞家都討不了好。如今念在你身子不好，我便不多罰你了，只是你自個兒既伺候不了景濤，也沒有安排身邊的丫鬟伺候景濤，如今你甚至攔着趙姨娘不肯讓那些女人進門……”
趙姨娘的臉色一下子亮了起來，但相反的，俞氏因爲長期生病臥牀身體瘦弱而導致大得恐怖一雙的眼睛越發的瞪大了。
“景濤是長子，他多年以來膝下一直無子也說不過去，如今就由我做主，讓那幾個女人伺候景濤吧。而且爲了作爲懲罰，就將她們擡爲妾室好了。”
原本那幾個女人只能算作是通房，連個妾的身份也算不上，只要能生下孩子，俞氏作爲正經的嫡妻正房，還不是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她們麼。可是現在倒好，俞氏一頓鬧，反而擡舉了那幾個女人。
頓時趙姨娘高興了。她的大孫子，總算是有盼頭了！
“多謝大姐！”趙姨娘高興地說道。
俞氏不甘心地咬緊了下脣，她不敢怨恨阮夫人，但是看見趙姨娘臉上那麼高興的樣子，她的心裡就不爽快，沒錯，都是這個趙氏的錯！若非她心血來潮說要找什麼女人進門，現在大爺的身邊怎麼可能會一下子多了那麼多的妾！
她不甘心……大爺應該是她一個人的！俞家只有她一個嫡女，只要大爺好好地對待她，俞家一定會支持大爺奪到阮家的大權的。可是這個趙氏可真礙眼，如果不是她一直在大爺的耳邊嘮叨，大爺又怎麼會經常不入她的院子呢？
都是她的錯！趙、氏！她可是一筆一筆都在心裡記下了！
俞氏眼中的怨恨十分的明顯，除了正沉浸在興奮之中的趙姨娘，想來阮夫人和我一樣，也應該注意到了。
怨恨是滋生陰謀最好的土壤。想必俞氏此刻的痛恨，在未來的某一天總會破土而出，只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又會是怎麼樣的一種光景呢。
“好了，這事兒就到此結束，趙氏，你也回去吧。”阮夫人按了按額角，頭疼的將趙姨娘打發走了，然後才坐下來面對着一臉憔悴，病歪歪的靠在引枕上的俞氏。
“你這孩子，又是何必呢。”
聽了阮夫人這一聲含着憐惜的嘆息，一直以來在趙姨娘
面前都很堅強的俞氏終於忍不住掉下眼淚來，“娘，媳婦、媳婦我也是沒辦法了啊……若是大爺能對我好一些，再好一些，媳婦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啊！”
阮夫人起身拿出帕子給俞氏擦乾淨了眼淚，“我早就和你說過，聰明的女人對付男人，不聰明的纔會去對付女人。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俞氏抽抽搭搭的止住了淚珠子，半低着頭委屈的說道：“可是不管媳婦怎樣委婉討好，大爺他都不曾將媳婦放在眼裡啊。若非還有孃的撐腰，媳婦怕是連正妻的體面都要維持不住了。”阮夫人趕緊抱住她，輕輕的拍着背安慰她。
聽到這裡，我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俞氏是阮景濤的嫡妻，而阮景濤乃是趙姨娘所出，是阮家的庶長子。可是阮夫人又是阮老爺的正妻，她唯一的兒子阮景淵纔是如今阮家的當家人，按理來說，這兩人就算不是勢成水火吧，也沒有這麼親近的可能吧？
這個阮家還真是奇怪來着，貌似是有很多的秘密呢，好想知道的說！
阮夫人又拉着俞氏的手安慰了她許久，直到俞氏的丫鬟端着藥上來，阮夫人又盯着她將藥都喝乾淨了，然後才帶着一干婢子離開了俞氏的院子。
在路上的時候，阮夫人一臉笑意的對着我道：“巧綠啊，不如你現在就回去景淵那邊吧，正好也將今兒的事情和他說一聲。”
“諾。”我很是順從的福身告退了。
但是走到一半，我卻腳步一轉，躲開其他人的視線運起輕功趕回了俞氏的院子。阮夫人的行爲着實有些古怪，再者，就算要讓我回去找阮景淵也不必急着現在就趕我走吧？哪有半路上就趕人的道理？
“大奶奶，您今兒已經坐得夠久了，別累着了自個兒，還是先休息會兒吧？”
俞氏身邊的大丫鬟金絨走進來的時候發現俞氏還是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不由心疼地勸慰了兩聲。
“我無事。”俞氏淡淡的道，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捨給金絨。“成天兒的躺在牀上，我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還能不能醒過來了……”
金絨一聲驚呼：“大奶奶！”
俞氏完全不受金絨的影響，繼續說道：“我自己的身體還會不知道嗎……已經時日無多了。只是我還是不甘心啊，爲何大爺就是不能好好正眼看我一眼呢？他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他啊，爲何……他要如此對我？”
“大奶奶……”
“還有我的姐兒，要不是因爲她出生在這阮家，想必定是能平安長大的吧？哪裡像現在，連週歲的生辰都沒能過上就離我而去了，甚至她爹都未曾給她取一個能喊的名字，族譜上也沒有她的位置，明明我的姐兒纔是阮家的嫡長孫女啊……其實趙姨娘說得對，若非攤上了我這麼一個娘，她纔會……”眼睛一閉，俞氏說着又嗚咽了起來。
金絨見了趕緊對俞氏道：“大奶奶，大小姐能投胎到您的肚子裡可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呢！您想想，若是大小姐成了普通人家的孩子，說不定連治病的錢都沒有呢。”
但是俞氏卻聽不進去，她只顧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金絨無法，只能咬咬牙下了劑狠藥：“大奶奶，您說，夫人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明明大爺不滿二爺很久了，難道她真的對待您像表面上那麼親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