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銷金窟的時候,帶着豐璋珂親筆信的信鴿早已出發,想必距離豐家二老作出決定的時候也不遠了。
一夜之間,關於嚴家大小姐嚴茹苓驕奢自傲、樂見外男、踐踏未來夫君顏面的流言就飛一般的席捲了整個金陵城。
就連處於社會最底層的販夫走卒都對此事耳熟能詳,說起來的時候更是津津樂道。
似乎就在眨眼間的功夫,嚴茹苓就從昨日之前那個文人學子們口中“博學多才,溫柔大方”的女子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好不落魄。
嚴府。
“你、你這逆女!看我不打死你!”嚴家老爺氣得連下巴上的山羊鬍子都翹了起來,忍了又忍,終究還是舉起手掌朝嚴茹苓的臉上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喚回了嚴茹苓的神志,她呆呆的癱軟在地上望着嚴老爺,兩隻手捂住臉頰,嘴脣哆嗦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天哪,天哪!老爺!您這是做什麼?”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嚴夫人帶着小女兒匆匆趕來書房,一進門就看見自己引以爲傲的大女兒被丈夫一巴掌打得坐在了地上,這讓向來將嚴茹苓捧在手心嬌寵的嚴夫人如何承受得住。
嚴老爺大喘了兩口氣,胸膛急劇起伏,他抖着手着還想再說兩句,但眼前驟然襲來一陣黑暗,讓他連退兩步一下子倒在了身後的太師椅上,胸口險些一口氣沒能接上來。
嚴夫人衝進了屋子只顧着查看嚴茹苓臉頰上的傷勢,嚴家二女嚴茹珍也一臉擔心的圍在姐姐身邊,書房中竟無一人注意到嚴老爺此時的反常。
“爹!”嚴老爺唯一的獨子嚴蕭成隨後趕到,眼尖的看見了嚴老爺臉色憋得通紅的狀況,尖着嗓子喊了一聲趕緊過來爲嚴老爺拍背順氣。
“你過來做什麼!書房重地也是你這種人來的了的嗎?”嚴夫人見到嚴蕭成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從地上蹦了起來就拿着手指指着嚴蕭成,恨不得能用指頭戳穿了他那張臉。
嚴蕭成並非嚴夫人所出,而是嚴老爺最寵愛的侍妾柳氏之子,又偏偏和柳氏的輪廓有八分相似,這樣一個明晃晃打嚴夫人耳刮子的人物成天兒的在眼前搖來晃去,她怎麼可能會擺得出好臉色來。
“大娘,我只是……”
“只是什麼?我就知道柳卿卿那個賤人心懷叵測,如今我兒遭人誣陷,她就巴巴的讓你趕過來看笑話是不是?你們母子倆都給我等着!我回去就收拾……”
嚴老爺才緩過氣來就聽見自家夫人在那邊大呼小叫,頓時一拍桌子怒喝了句。
“夠了!給我閉嘴!”
嚴夫人先是一驚,然後又瞪着眼睛朝嚴老爺大罵起來:“怎麼,我這個當家主母連說都不能說你的心肝兒肉了?啊?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心疼柳卿卿那個小賤人呀?是不是還想拿着我給她出氣兒啊?”
這話說得也未免太難聽,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打了柳卿卿母子的臉面。只是子不言母過,再怎麼說嚴夫人也是他的嫡母,嚴蕭成臉色難看,卻只能強忍着心頭的怒火低下了頭。
而剛剛有所平靜的嚴老爺簡直就要被他眼前這個毫無遠見的婦人給打敗了,眼下這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只關心着後宅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嚴老爺一怒之下拿起手邊的白瓷茶杯就狠狠地摔在了嚴夫人的
腳邊。
正罵得滔滔不絕的嚴夫人被這一聲巨響嚇得一愣,呆呆的說不出話來。地上的嚴茹珍害怕的躲在了嚴茹苓的身後,兩姐妹俱是惴惴的不敢擡起頭來。
“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真是成何體統!”
嚴老爺大喘了兩口氣,又指着嚴茹苓恨恨罵道。“這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現在眼看着嚴家就要毀在你們這些婦人手上了,你們可算是是開心了,啊?”
“老爺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教出來的女兒自然是極好的,你往日裡不也嚐嚐誇讚咱們的苓兒溫婉大方,聰明得體的嗎?”嚴夫人本就是個炮仗脾氣,一被說到自己的心肝寶貝兒,當下就忍不住蹦起來頂了嚴老爺的話。
旁邊的嚴蕭成譏誚的勾了勾嘴角,低頭不語。溫婉大方,聰明得體?也虧得他這位眼高於頂的嫡母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難道不知道他的這個姐姐在坊間都已經被傳成什麼樣了嗎?
嚴老爺也生氣,但到底是自己的嫡妻和嫡女,方纔生了那麼大一通氣,火氣也發泄的差不多了,好歹現在能耐得住性子和她們講話了。
“苓兒啊,爹知道你看不上那個豐家的那個少爺,可是你做事之前怎麼不先想想呢?啊?你爹我又是爲了什麼纔不得不忍痛將你許配給他的,你怎麼就能一時自傲得忘記了呢?”說着嚴老爺又唉聲嘆氣了起來:“現在可好,你做了那般的糊塗事情,豐家二老定然會上門退親,到時候咱們嚴家又該如何是好啊?”
嚴夫人這才發現事情似乎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先是沉默下來,而後惴惴地問嚴老爺道:“老爺,難道真的沒法解決嗎?”
“解決?當然能解決!”嚴老爺眼神陰暗的瞥了眼癱坐在地上的嚴茹苓,然後親自走過去將她扶了起來,又笑得慈祥的拍了拍她的手說道:“豐璋珂那小子不是說了麼,他對你心存好感,只要我兒能放下身段去討好他,想必這件事就能安全無虞的揭過了。”
“不!我纔不要那麼做!”嚴茹苓掙開嚴老爺的手,尖叫着躲在了嚴夫人的身後。“既然他都已經主動退婚了,那有什麼不好?”
嚴老爺臉色難看的瞪着嚴茹苓,而一向霸道的嚴夫人此刻卻一句話都不敢說了,她能一直囂張,靠的就是嚴老爺的縱容,可若是嚴家倒了,嚴老爺對她厭惡了,那她還有什麼資本去和柳卿卿那個賤人爭?
但是要嚴夫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大女兒跳入火坑,她也是做不到的。
“老爺啊,苓兒說的對啊,反正那豐璋珂都主動說出來要退婚了,咱們不如幫她再尋一門合心的婚事?”
搖搖頭,嚴老爺頗爲無奈的嘆了口氣。“你以爲是我這個當爹的想將苓兒推入火坑的嗎?苓兒可是老夫的第一個孩子,老夫疼她都來不及了,若非真的沒有了其他的辦法,老夫怎麼可能會選擇那個豐璋珂?”
嚴夫人一時間無語凝噎,只能回頭拉着女兒的手默默垂淚。
眼看着三個婦人在他面前哭做一團,嗚嗚咽咽的幼細哭聲從帕子後面傳出來讓嚴老爺好不心煩,於是連忙叫了丫鬟進來將三人扶回了屋子。
一時間書房裡只剩下了嚴老爺和嚴蕭成,氣氛凝重。
原以爲靠着大女兒就能將那個豐璋珂牢牢的掌握在手心裡頭了,可誰料到苓兒竟是個爛泥扶不
上牆的,連個主次輕重都分不清楚,竟然生生將豐璋珂給逼成這樣,再讓人一攪和,這大好的婚事就這麼吹了!
這讓嚴老爺如何不着惱。
“成兒啊,這事你怎麼看?”頭疼得揉了揉額角,嚴老爺忽然想聽聽自己寶貝兒子的說法。
嚴蕭成笑了笑,走到嚴老爺身後爲他揉捏起肩膀來。“爹您也莫生氣了,若是連累了身子反倒是不值得。長姐雖說不喜那位豐公子,可現在外面的流言都瘋傳成那個樣子了,只怕家世普通一些的男人都不敢上門求娶長姐了吧。”
“我也知道,否則方纔又何須向你嫡母隱瞞呢?”嚴老爺心裡有些泄氣,想當初他是花了多大的本事才讓嚴茹苓入了豐家老爺夫人的眼吶,結果就被她傻乎乎的搞砸了一切!
若是在兩人成親之後再鬧翻,那好歹還有挽回的餘地呀!哪裡像現在……
唉,果然是他當初太寵着這個嫡長女了,居然養成了她目中無人,完全不會爲了嚴家做打算的性子!
“爹,孩兒這裡倒是有一個法子,或許還能挽回長姐和豐公子之間的關係。只是不知……長姐她是否願意接受呢。”
嚴老爺精神一震,放下手趕緊問道:“是什麼法子?成兒你先說來聽聽,若是可行……苓兒她也該懂事了,老夫自然不能任由她繼續胡鬧。
站在嚴老爺身後的嚴蕭成微微翹起了脣角,眼神晦澀。
“孩兒和豐公子最倚重的林榮林總管還算有些交情,若是孩兒親自前去拜託的話,或許林總管還能看在孩兒的面子上爲長姐在豐公子面前美言幾句。若是豐公子能因此放下成見,與長姐重修舊好,倒也算的上是好事一件。”
嚴老爺眯着眼睛坐在太師椅上,一隻手不停地摩挲着自己下巴上那一小束山羊鬍子,半晌後拍板決定。
“那便由成兒你出面吧,我嚴家將備下厚禮,你務必要請動林總管纔是。”
“是。爲了嚴家,孩兒定會盡力而爲。”
林榮雖是豐璋珂身邊的伺候的人,但鑑於豐璋珂對他產生了不可告人的情感,想要想方設法的對他好,林榮的日子竟過得比一般的土豪鄉紳都要來得奢侈自在。
就好比在金陵城風水最好,地價也相當昂貴的地方,豐璋珂花費重金打造的林府就安靜地矗立在這裡。
書房裡的蠟燭已經燃燒了大半,融化的燭淚在底座上糾結成了堅硬的塊狀物。
豆大的燭光隨着屋內一聲聲若有似無的聲音而微微搖曳,又過了許久,那些曖昧的輕吟才漸漸的消失了。整間屋子裡散發着一股低靡的氣息。
林榮披着件外衣從軟榻上起了身,聲音中直白的透露出一股魘足和微微的慵懶。
“今日你怎麼主動來林府找我了?”
歡愛過後的嚴蕭成正無力的抱着個軟枕趴在榻上,聽見這話,立刻媚眼如絲的朝着另一邊的林榮看了過去。
他聳了聳肩,原本蓋在他肩頭上的衣衫頓時滑落下去,袒露出了他皮膚上星星點點的青紫斑痕。
“你這傢伙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還不就是爲了我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長姐。”
說着嚴蕭成直起身子坐了起來,一手將散在背後汗噠噠的髮絲收攏在胸前,舉手投足之間的妖嬈姿態竟不比女人更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