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話,盡顯帝王威嚴霸道之風采。
但是龍滄連是那麼容易就會被嚇住的人麼?若他只是區區一個皇帝的四皇子也就罷了,可是別忘了,龍滄連可不是在皇家這個稍顯平靜的溫室裡成長起來的花朵,他可是魔門天尊,一朵在野外經歷過最嚴酷的風吹雨打而傲然綻放的罌粟花呢。
何況在進宮之前龍滄連早就和我商議過關於此事的對策了,哪怕知道我有這份應對的實力,但是身爲男人,身爲我的丈夫,龍滄連當仁不讓的表示要站在我的前面爲我遮風擋雨。
我自然是欣然答應。
哪怕一個女人再要強,如果有一個心甘情願肯保護她的男人出現的話,她又怎麼可能會不高興呢?
這就是我現在心情的真實寫照,滅頂的甜蜜中又帶着點兒想要就此沉淪、不再清醒的放縱。
“回父皇的話,兒臣的妻子就是白芷荇。”龍滄連挺拔的身形完全將我擋在了背後,我的鼻尖貼近他的背部,深吸一口氣,一縷縷熟悉的淡香縈繞鼻間,讓我逐漸的放鬆下來。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火熱的溫度。
這個人……龍滄連,我的連城,他真的是我的丈夫了。是將要和我攜手走過一輩子的男人,我的依靠。
也是我在這個世界,最信任的人。
他都能夠將自己的背部交給我了,難道我連和他並肩作戰的膽量都沒有了嗎?
別開玩笑了。
我低下頭,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柔和的弧度,從來沒有哪一刻,能像現在一樣,讓我如此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決定。
無論天堂還是地獄,不親自走一趟,又如何知道里面的光景呢。他人之言,不足爲信。
聽了這話,老皇帝怒極反笑:“你的妻子就是白芷荇?那你告訴朕,朕眼前的這個女人又是誰?”
龍滄連不卑不亢:“回父皇,她就是白芷荇。”
“夠了!朕的眼睛還沒瞎呢!難道連區區一個何巧綠和白芷荇都分不出來了嗎?”老皇帝氣極之下摔碎了手邊的茶盞,他眯起眼睛,帶着一絲探究的目光深深地注視着龍滄連。嘴上卻故意放輕了語氣,柔和道:“連兒,你這孩子究竟是怎麼了?莫非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鬼迷了心竅不成?放着好好的白芷荇不要,難道竟要爲了這麼一個不上不下的女人而忤逆朕這個父親不成?”
老皇帝輕嘆了一口氣,難得軟和了態度道:“朕知道,連兒你還在因爲你孃的事情而怨着朕呢,想着用自己的婚事來讓朕生氣。只是連兒,朕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沒錯,可是朕也並非真的能夠隨心所欲做事的,當年朕也一心想着要將你的娘接進宮來,可是結果誰曾料到……唉。”未盡的話題給人留下了無限遐想的空間,老皇帝又深深嘆了口氣,餘光卻分明看見龍滄連身子一僵,顯然對於他提及的這個話題並非無動於衷。
我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想到,皇帝果然是最傑出的政客,瞧瞧,他不痛不癢的才說了幾句話呀,就險些戳破了龍滄連的心理防線,順便還給我們倆之間埋了一根刺,要不是我和龍滄連算得上心意相通,只怕老皇帝的“陰謀”就該得逞啦。
不過,天知道這番話裡頭有多少皇帝的真心呢,別真把我當成個睜眼的瞎子,老皇帝見到
龍滄連僵硬的動作時那眸光一閃的樣子可是明晃晃的擺在那兒哩。
老狐狸。
我撇了撇嘴角。
不過他以爲這麼簡單就能解決掉我嗎?這也忒小看他兒子了不是?
我在心裡偷笑了兩聲,一動不動,依舊恭順的維持着低頭的姿勢,額前的劉海兒垂下來擋住了眼睛,就怕上面的老皇帝會看見我眼中輕微的諷意。
龍滄連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張開嘴巴問了一句話。這時候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硬邦邦的,不帶半點兒人氣兒。
“父皇,曾經想過要給娘一個名分嗎?”
竟是被老皇帝給帶離了話題。
我心裡一跳,當下惴惴的,忍不住想要擡起頭來看他的表情。
御書房裡的氣氛一時間古怪了起來,空氣彷彿充斥着粘膩濃厚的污泥,讓人簡直呼吸不過來。
我滴溜溜的轉了轉眼珠子,輕輕咬着下脣,最終還是壓抑住了衝動,繼續充當自己默默無聞的傾聽的背景板。
也不知道老皇帝是不是被龍滄連的問題給問住了,半天沒有反應。
“自然。”過了會兒,他如是接口。
誰料龍滄連冷冷一笑,如同利劍出鞘的雙眸中閃現着冰冷的光芒,“父皇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兒臣聽了,心中着實感動。”
這場面話說的……我心裡無語了一瞬間。他這是怕別人聽不出來他的敷衍嗎?
老皇帝自然不是白目的,哪怕聽了一耳朵冷嘲熱諷的話,他臉上的表情也未曾變化,徑自拉着龍滄連講了一通血緣親情,許是想以此來打動龍滄連吧。等老皇帝最後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結束了發言,龍滄連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既然如此,還望父皇能將兒臣的娘記入玉碟,給娘一個名分,這也算不枉費了父皇的一片心思。既然父皇最是疼愛兒子,想來沒有貴妃,區區一個妃位娘還是當得起的。”
記入玉碟?那可是良家妾和路邊野花的區別呢,天差地了。更遑論是四大妃之一呢。
老皇帝剛剛明着暗着訴說了一遍兒自己的“苦衷”,還當龍滄連這個兒子已經體會他這個做父親的苦楚了呢,誰料到一轉身龍滄連居然又將這樣的話明明白白的問了出來。
那他到底是答應呢,還是拒絕呢?這可是一個難題。
敢情龍滄連是在這兒等着呢!他還真是……賊精賊精的!我脣角微微一動,復又端住了表情。
或許當年老皇帝對龍滄連的娘確有幾分真情,但真要說到記入玉碟,只怕如今的老皇帝也是不肯的。皇家乃是天下的表率,一舉一動都被人盯着呢,皇帝現下身子逐漸病弱起來,最是愛惜自己名聲的時候,哪裡肯讓一個對着無數男人賣笑的女子平白毀了自己經營數十年的名聲?哪怕她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也不行。
老皇帝膝下確實子嗣薄弱,可真要從中拎一個能繼承大統的人來,也不是沒有的。逼急了他,就算龍滄連是最受寵愛的永安王又如何,一杯毒酒下去,照樣能讓他歸西!當然了,這只是老皇帝的一廂情願罷了,身爲魔門天尊的龍滄連,又豈是那麼隨隨便便就能讓人算計了去的?
也幸好龍滄連的目的本不在此,老皇帝面色不渝,支吾了幾聲,勉強又將話題轉移到了我的身份上。
“連兒方纔的話又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她就是白芷荇’?”
龍滄連朝上面一躬身,垂着眼睛,不緊不慢地道:“兒臣不敢有所欺瞞,想來是父皇近日忙於政事,有些疲累了,竟一晃眼將兒臣的王妃瞧錯了。兒臣曾經確是心儀那何巧綠沒錯,只不過何巧綠那日突然從兒臣的王府中消失,多日來都未曾尋見過蹤影,兒臣便是有再大的好感也消失殆盡了。正巧父皇又爲兒臣指了這門婚事,昨兒晚上洞房花燭時,兒臣,兒臣見了芷荇,只覺心中高興……如今心中便再沒有那何氏的影子了,一心一意都是芷荇。”
老皇帝皺起眉頭,頗有些不悅之色:“你莫要再欺瞞於朕,此人分明就是……難道白家的女兒他們自己也會不認識嗎?”大有龍滄連再不招認,他立刻就將白家人召進宮來責問的架勢。
龍滄連卻是不怕,他早就有所準備了:“兒臣說了這麼多,若父皇還是不信,便是讓白家人親眼來看看他們的女兒也未嘗不可。”
其實這事兒說起來也簡單,不過就是個“狸貓換太子”的把戲罷了。老皇帝現下正面臨着兩個選擇,一是捏着鼻子認了我的身份,從此我就是永安王妃白芷荇。二則是硬要指出我是何巧綠,但這樣一來,龍滄連定然會將老皇帝避而不談的上玉碟的問題擺在他的面前。
至於白家那裡,自然是早就打點好了的。公平交易,有所付出,便有所得,兩邊都得了好處。白家人要是敢出爾反爾,龍滄連肯定也是準備了後招的,誰也別想討得了好。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老皇帝哪裡還會有不明白的。
事實上,人類本性中趨利避害的本性導致了他們下意識的選擇:穿鞋的都怕光腳的,膽大的都怕不要命的。
於是歷史更加忠實的告訴了我們,哪怕日後再牛B能一統天下,霸氣側漏當上秦始皇但當時仍然只是一個國家之主的秦王遇上了說“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的唐雎,他也照樣得乖乖的“長跪而謝之”!哪怕秦王心裡對這個不知好歹的唐雎已經恨得想把他活剮了,但面對在他面前挺劍而出的唐雎,秦王還是得伏低做小賠笑臉!雖然轉過身他就吩咐了人即刻殺掉那個膽敢落他面子的傻逼。
同理可推,死要面子、堅決不肯認錯的老皇帝遇上了包着芝麻餡兒、白色湯圓一樣的龍滄連,他……也只有苦逼的份兒了。一個兒媳婦,到底比不上他自個兒的好名聲重要。
從硃紅巍峨的宮門裡走出來的時候,外頭遮擋了太陽的烏雲正巧被風吹着散開了,大片燦爛的陽光形成一道光柱,穿透雲層撒向了大地。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閉着眼睛,一時間心裡思緒萬千,如同燒沸的水一般上下翻滾着,喉嚨裡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怎麼了?歡喜地傻了嗎?”
龍滄連與我並肩而立,兩人寬大的袖子下掩蓋着的是十指緊緊相扣的兩隻手。天氣炎熱,手心裡微微冒出些潮溼的汗意,我越發抓緊了他寬厚的大手,不願鬆開。
“我們終於在一起啦。”我長吁了一口氣,連日來壓在心頭的那塊兒大石頭終於被一腳踹開了,渾身上下都輕鬆地不像話。
龍滄連撲哧一笑,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我的眉心,“果然是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