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喬謹言沒有說話,不知該說什麼,他聽着阿鎖這樣柔軟的聲音便覺得是一種奢侈的幸福,原本該繼續冷漠的,他應該平淡無奇地問她有什麼事情再冷酷地掛掉電話,斷了她所有的念想,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只想多聽着她的呼吸聲,靜靜地聽着她說話。
喬鎖見他沒有說話,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低低地說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纔會給你打電話的,不會耽擱你很久的時候,十分鐘,也許五分鐘就夠了。”
她屏住呼吸,聽見喬謹言淡漠地應了一聲,這才淺淺一笑,有些傷感,她去摸放在一邊的水果刀,將電話放到一邊,將刀尖抵在纖細的手腕上,用力劃開,聽着血液汩汩往外流的聲音,她疼的身體有些戰慄。
喬鎖深呼吸,左手摸起電話,有些沙啞地歡喜地說道:“這幾天我做了一個夢,大哥,你知道我夢見了什麼嗎?”
喬謹言將手上的照片放下,他在整理喬安的照片,將它們都小心翼翼地收進鐵盒子裡,走到窗前的椅子上,看着外面沉靜的夜色,低低地問道:“你做了什麼夢?”
“夢見那一年你去接我,我們都沒有回喬家,而是留在了小鎮上,一起讀書一起生活,後來我讀大學,你工作,我學了我最愛的繪畫,你每天努力工作,後來我們首付了一套很小的小公寓,每天省吃儉用存錢。你說等我的畫能賣到9塊錢了,我們就去結婚。”她低低地笑着,說道,“我就不停不停地畫,畫了好多畫,可是在夢裡我的畫一張都賣不出去,然後我就急了,把它們全部都賣給了學校的收廢品的,剛好夠了九塊錢。”
“然後呢?”喬謹言勾脣一笑,這樣的夢也就阿鎖能做的出來。
喬鎖靠在浴缸裡,感覺腦袋有些暈,血液流淌的太快,她的身體開始慢慢地發冷。
她努力揚起一個笑容,有些悲傷地說道:“後來在驚蟄的時候,我們去登記結婚了,生了一個女孩,她一直叫我鎖。”
在夢裡,他們過得不富裕,但是很開心,一直相守到老。
“後來,小安長大了,我們都變老了,走不動了,你還一直牽着我的手。”她的聲音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喬鎖感覺四面八方都是刺骨的黑暗和寒冷,想將她拖進深不見底的深淵。
她彷彿能看見了眼前的亮光,是迴光返照嗎?
她握緊電話,輕輕地無力地說道:“對不起,大哥,我一直是個懦弱的自私的決絕的人。”因爲懦弱,她不願意做那個留下來承受痛苦的人,因爲自私,她不願意考慮喬臻和喬安的感受,因爲決絕,她義無反顧地給自己多年來的愛情劃下了一個終點。
這些年,喬謹言夠狠,可是最狠狠不過她喬鎖。她知道,三哥所說的眼角膜是大哥捐獻的,她打電話去問過醫院,根本就沒有人捐眼角膜,他連眼角膜都願意給她,定然是命不久矣,她都知道的,都明白。
電話滑進水中,無聲息地掛斷,她慘然一笑,也許這些年她不過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醒了,她還回到了江南小鎮,揹着母親給她縫製的布包去上學,有驚蟄有細雨有潮溼的綠色苔蘚,沒有風塵僕僕趕去初見的喬謹言,他們終生都不會遇見,在各自的世界裡生活着,各自安生、變老、慢慢死去。
這便是他們真實的生活寫照,終究是錯愛。
喬謹言嘴角邊的笑容僵硬住,他感覺到了不對勁,阿鎖不會打電話給他,更不會這樣平靜地說她做過的一個夢,那個夢是她幻想出來的吧?她想告訴他什麼?喬謹言握緊窗臺,臉色一點一點地變了,最後一句她想告訴他什麼?
他猛然之間想到了什麼,不敢置信,他身子有些顫抖、刺骨地冰寒起來,他打電話過去,無法接通,喬謹言腦中一疼,幾乎疼的說不出話來。
他撥通了喬臻的電話,伸手按住了胸口,跌坐在地上,喬臻半夜接到電話很是火大,在電話里語氣不太好,許是想到了他是病人,隨即語氣好了幾分,不停地問他什麼事情,他想開口說話,可是越急越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胸口疼的厲害,他心中一涼,阿鎖定然是出事了。
喬臻得不到迴應,咒罵了一聲,掛了電話。
喬謹言眼中的光芒破滅,雙手撐在地上,昏死過去。
喬臻掛了電話,咒罵了一聲,原本想繼續睡覺,突然之間覺得心裡慌得很。
喬謹言不可能無緣無故打電話給他,打通了又不說話,他不是那等無聊的人,定然是出了什麼事情。喬臻想到這裡渾身一激靈,冷了幾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出來打電話給顧柏林,好在阿鎖以前經常聯繫這小子,他在一邊敲着記下了這小子的電話。
喬謹言那邊肯定是出事了,那廝心臟有問題呢,別是突然休克了。
顧柏林接了電話,他來不及廢話,急急地說道:“你去看看你哥,是不是出事了。”
顧柏林這一驚,立馬醒了,蹬蹬蹬就跑上樓去。
喬臻鬆了一口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倒了一杯水,一咕嚕全都灌了下去,他坐了一會兒然後臉色變了,衝上了二樓去敲喬鎖的門,門沒有鎖,許是她忘記鎖了。
屋子裡一片黑暗,喬臻開了燈,見牀上沒有人,刺鼻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他手腳一涼,心慌的不行,摸到浴室裡,看着喬鎖蜷縮着身體躺在浴缸裡,雙眼閉眼、臉色蒼白如雪,浴缸裡的水都被血染紅了。
血,好多的血。
喬臻雙眼被刺的生疼生疼,他衝上去按住喬鎖的手腕,將自己的衣服撕成長條緊緊地勒住她的傷口,抱她出浴缸,雙眼紅的嚇人,帶着哭腔喊道:“小鎖,小鎖,你別怕,三哥帶你去醫院。”
他走的跌跌撞撞,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麼瓷器,摔的粉粹,巨大的聲響驚得傭人都起來查看。
開車,打急救電話,喬臻顫抖地將油門踩到了底。
天,好像下雨了。